酒樓自承辦過沈國軒的生日宴之后,巽食集團似乎一下子打開知名度。除一些個人的婚宴、壽宴外,有不少單位和機構的聚餐晚宴也競相上集團的各大酒樓進行預約。這么一來,林姨和張勝橋每天要忙到很晚才回家。
一天上午,林姨給魏有源打來電話說,佳都市的金拓集團為一宗地塊的成功中標,選定在德豐酒樓舉辦一次慶功晚宴。她和姨丈張勝橋都忙得脫不開身,晚飯只能在酒樓對付一口。
到了下午,殷瑞敏給馮媽打來電話說,晚上應邀參加一位朋友的聚會,不回家吃飯了。
家里一下子顯得非常清靜。
魏有源怕馮媽整天窩在家里心情不好,就對馮媽說:“媽,今晚我們出去吃?!?p> “好端端的,干嘛要出去吃?”
魏有源知道馮媽是心痛花錢,就趁機找了一個借口:“我們順便去看一下,租給人家的那間酒館生意怎么樣?”
馮媽因此也就不再反對。
臨到飯點,馮媽收拾了一下隨同魏有源出了門。
他們來到仙鴻酒館。
這間酒館在公寓對門外的一條小巷子里,白天很清靜,可一到晚上,陸續(xù)地有一些附近幾家公司的員工來這里吃飯,生意還算不錯,為此,酒館請了兩名鐘點工來幫忙。
魏有源帶著馮媽進到酒館,便選在自己曾經(jīng)坐過的靠里頭角落的那張餐桌。
服務員趕緊過來拾掇桌椅,擺好碗筷和杯子。
在柜臺忙事的梁佳琪抬眼見魏有源帶著一個上了年歲的婦人,便放下手中的事,快步過來。
“源源哥,這位是——”
“我媽。”魏有源一邊給馮媽讓座,一邊介紹說,“媽。這位是酒館梁老板的女兒,梁佳琪。”
馮媽仔細地打量著梁佳琪,心想這不會是源源帶自己過來的真實用意?便微微地點了點頭,“梁小姐,身材高挑,長得蠻俊秀的。”
“阿姨真會夸人。”梁佳琪矜持一笑,禮貌地回應了一句,“您快坐,馬上給你們上菜?!?p> “我們還沒點菜呢?”馮媽有些疑惑地問道。
“源源哥,還是‘老三樣’吧?”梁佳琪瞟了一眼魏有源,似乎在征得他的回復。
魏有源點了點頭。
“好勒——你們稍等?!?p> 梁佳琪轉身上柜臺,在一張菜單紙上爽快地寫了三道菜名,遞給服務員送進廚房。
這邊,馮媽偷偷地看了魏有源一眼,笑道:“這姑娘長得不錯。我說你怎么今天會想著帶我上這個地方?!?p> 魏有源品出馮媽的言下之意,知道她誤會了,就回道:“媽。您想差啦。別一逮到女孩子就往那方面想,根本沒有的事?!?p> 廚房里,梁先鴻系著圍裙,捋著袖子正在忙活。他一看到“老三樣”的菜單,就連忙從里面出來,捷身從柜臺架上拿起一醞老酒,一邊向魏有源走過來,一邊笑著說道:“我們的魏大老板來啦!”
當他看魏有源座位旁的一位老婦人,便訝異地問道:“這位老嫂子是——”
“我媽。”
“老嫂子慈眉善目,很是富態(tài)呀。”
馮媽聽了有些難為情,靦腆地回道:“你們這些做老板的,嘴跟抹了蜜一般,就愛揀好聽的說。我哪來的富態(tài),就一個做家務的?!?p> “媽,這位就是酒館的梁老板?!?p> 馮媽聽魏有源一介紹,欲站起來,梁先鴻一把制止住,“喲,老嫂子您坐好啰,這兒可沒有什么老板,我就是一個做事的粗人,他們都叫我‘老梁’,您就叫我小梁吧?!?p> 魏有源一笑,連忙讓馮媽坐好。
“……您呀,難得上我們這兒來一趟。”梁先鴻打開酒醞幫馮媽和魏有源的杯子倒上酒,“在這兒,就跟在家里一樣。我跟源源雖相識時間不長,但很是投緣。你們先坐著,我在里頭忙完事,一定得過來敬你們一杯酒。”
魏有源見梁先鴻要給他也倒酒,便站了起來問道:“賀青竼這兩天有沒有過來?”
梁先鴻拍了拍魏有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來:“他呀,昨天剛回樓平鎮(zhèn)。臨走前,他還對我說等他這趟回來,得好好地喝上幾杯老酒?!?p> 待倒好酒,梁先鴻又道:“你們先坐著,菜馬上就到。”
“好。您先去忙吧——”
見梁先鴻離開,馮媽對魏有源說道:“沒想到,這梁老板還真是個熱心人。”
一會兒,服務員端上來一盤千金薯、一盤白玉豆和一大陶碗的豆腐燉魚頭。
魏有源讓馮媽逐一先嘗嘗,并詢問口味如何?
“嗯,很不錯?!?p> “媽?!蔽河性茨闷鸨?,敬了馮媽一杯酒?!斑@老酒度數(shù)不大,我們一起喝一口?!?p> 這時,酒館進來幾撥的客人,服務員也開始忙碌起來。
又大約過了半個多鐘頭,酒館又慢慢地清閑下來。
老梁見手頭沒事,從廚房里走出,脫下圍裙,湊了過來。
“老嫂子,這菜還對口嗎?”
“嗯。”馮媽一臉的喜悅,點頭回道,“燒得還真不錯?!?p> “我這兒,就一會兒忙。大家都當是工作餐,過來對付一口,完事就離開,談不上美味可口,跟您在家做的沒法比?!?p> “梁老板說笑啦?!瘪T媽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臉色活絡起來,笑道,“這幾道菜,比我做的都要好?!?p> “讓您見笑啦?!?p> 梁先鴻見馮媽高興,便坐下來,拉開話題,自我介紹說,自己是臺灣人,來這里開酒館只是糊口而已,又說自己是臺灣命理大師梁XX的本家親戚,年輕時跟著他學過一些四柱八字和相面之術,所以,自打一見魏有源,就感覺自己如遇知音,很有眼緣。
魏有源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搭理他。
“你還別不信。”梁先鴻見魏有源心有存疑,一下子急了,“你把生辰八字報給我,我一準能算出個子午卯酉來。說得準不準,老嫂子可以從旁作證。”
魏有源心想,自己的八字怎么可能隨便報出,就笑著推脫說,“您不知道嗎,南懷瑾老先生說,算命就是造口孽。”
梁先鴻看了馮媽一眼,自我解嘲道:“閑聊而己,能造什么大孽?!?p> “您還是省省吧?!蔽河性凑f著對柜臺前的梁佳琪一招手,“佳琪,給你爸取副碗筷來。”
魏有源隨即又對梁先鴻說道:“您能坐下來,陪我們喝上一口,比幫我算命更受歡迎!”
“你是怕,我會把你不好的東西算出來吧?”
“我哪有什么不好的?!蔽河性葱α诵Α?p> 梁佳琪一手玩著手機,一手拿了一副碗筷過來。
走近桌旁,梁佳琪隨手將碗筷置于老梁的面前,并未離開,仍是佇在一旁,很專心地玩著手機。
魏有源一見那副碗筷的筷尖正對著老梁的胸口,便有一種不祥之兆,逐以梅花之數(shù)快速地起得一卦:山風蠱卦。
此卦內為巽,外為艮。中間四爻震兌交錯,可聞金木交戰(zhàn)之聲。
時間太過倉促,魏有源環(huán)視酒館景況,見門口一桌坐著的兩名男青年有些異常,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其中,體形較胖的那名男青年,腰后背還插著一把刀。
外感鋒芒待露,需伺機而變。
想到這,魏有源不動聲色,提醞幫梁先鴻倒上一杯酒。
馮媽看了一眼梁佳琪,心里頭清楚,梁老板為什么會想著要給源源批八字。可以肯定,梁老板不知道源源也懂八字,為此,馮媽在一旁只是笑笑,不便搭話。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绷合萨櫼娢河性创钋坏那榫w不高,一時有點郁郁寡歡,“你還年輕,我呢,顛沛流離半生,一路走過來是越來越信命啦?!?p> 果不其然,酒館門口的一桌,那兩名男青年人跟女服務員吵起嘴來。
聽到吵鬧聲,梁先鴻回顧頭一看,那兩名男青年派頭十足,一副唯我獨尊的混混模樣,正不依不饒地向女服務員找茬。
梁先鴻欲起身過去,魏有源一把拽住他的手,示意他把面前的一只空盤子收走,梁先鴻有些心急,“別拉著,我等下再來收盤子?!?p> “我讓你將它拿走!”魏有源語氣很重,似乎不容辯駁。
梁先鴻心里裝著事,所以不想拖延耽擱,順手就把盤子捎帶上。
見梁先鴻一離桌,魏有源叫住一旁還在發(fā)愣的梁佳琪,讓她馬上撥打110電話。
再說梁先鴻,走近鬧事的一桌,“嘿嘿,怎么回事——”
“你誰呀?”胖青年伸手就將老梁推開,“不關你的事,你走開!”
“怎么就不關我事呢。我是這兒的老板,有事說事,別動手動腳?!绷合萨櫺钠綒夂偷卣f道,“來的都是客,我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你們多擔待?!?p> 兩個青年中,體型稍瘦削的一個,拉了一把胖青年,“哥,算了?!?p> “算什么算!”胖青年一摔手,放大嗓門:“今天,惹到老子啦,就別想在這里開店!”
“喲——口氣還真不小!”
胖青年見梁先鴻敢頂撞自己,便抬手就來扣他的脖子。
梁先鴻也惱火了,心想,還講不講理,什么事都不讓人弄明白就動手,這不就是故意找茬的嗎!說時遲那時快,梁先鴻一個閃身就避開了他的爪子,抬手順勢將他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拉,這胖青年向前撲了個空。
“嘿,還能得你?!迸智嗄昴樕嫌悬c掛不住了,一轉身撥出腰后背的一把刀,照著梁先鴻的腹部就刺。
梁先鴻一看,心里有些發(fā)毛,這小子身上還帶著家伙,這絕對是有備而來的貨色??梢驗橹半p方錯身后,他現(xiàn)在的后面和兩旁邊全都是桌與椅,一下子躲閃不開,情急之下,只能拿手中的盤子一格擋。
“咣”的一聲,盤子硬生生給扎破了。
梁先鴻微微一側身,順手一滑溜,將手中殘存的破瓷片沿著胖青年握刀的手腕一劃,剎時間,血花四濺……
“啊唷——”胖青年一聲痛叫,手中的刀子應聲滑落。
梁先鴻快速扔掉手中的破瓷片,就勢擒住胖青年流血的手腕,一個反扭將他按在一張桌面上。
這時,梁先鴻的兒子梁健冬聞聲,也從廚房里趕了出來,幫著把那個被血給嚇傻了的瘦個子青年一并控制住。
梁先鴻讓一女服務員拿了塊毛巾來,沿著他握腕的位置給胖青年的手給扎起來,以免血流得太多太快。
從梁先鴻一連貫的動作和處置手法上來看,肯定是一個練家子。
整個館子桌歪凳倒早己亂出一團。
見馮媽有些張皇失措,魏有源在一旁用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腕。
不一會兒,進來三名警察。
“誰報的警?這里發(fā)生什么事了?”
梁先鴻示意兒子梁健冬放開瘦小的青年,過來搭手將這胖子按住,他自己拿一個抹布擦了擦手中的血,主動迎上前:“警察同志,我是這店里的老板。剛才這兩名小年青在這里鬧事,還帶刀傷人。不過,現(xiàn)在己被我們制服住了?!?p> 警察看一看被按住的胖青年,又瞅了瞅地上的刀具,其中的一名警察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而另一個警察從褲袋里掏出一只白手套,包住刀柄,并將其從地上拾起。
“帶走——”
警察又轉過身對老梁說,“你也跟我們走一趟吧?!?p> 最后,跟他們一同離開的還有原先吵架的那名女服務員。
一切歸于平靜。
就這時,魏有源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把驚魂未定的馮媽著實嚇了一跳。
電話是殷瑞敏打來的,她和林姨回到家沒有看到他們的人影,就問魏有源和馮媽在哪?
魏有源交待殷瑞敏,讓她來仙鴻酒館接媽回去,并特意囑咐,林姨不要過來。
十多分鐘過后,殷瑞敏來到酒館將馮媽接走。
魏有源就獨自坐于那兒,一面喝著梁佳琪給他泡的茶,一面在等梁先鴻的消息。
又隔了約一個多時辰,梁先鴻和那個女服務才一同回到酒館。
梁先鴻也掛了彩,他的腹部包扎了一條白色繃帶。
原來,之前胖青年用刀捅過來,梁先鴻雖然用盤子擋了一下,但因為胖青年用力過大,捅破盤子之后,其刀尖還是扎到了他的腹部。只是在當時的那般場景中,到處是血,梁先鴻并沒有留意到自己也受了傷,更沒有感覺到疼痛。
見梁先鴻平安回來,看時間也不早了,魏有源欲起身離開,梁先鴻卻張手把他攔住。
“不好意思,讓你和你媽受驚啦?!绷合萨櫼幻嬷虑?,一面似乎強忍住抬手的痛,提到“你媽”,他才意識到馮媽不在這兒,所以,梁先鴻馬上又補白了一句,“你媽回去啦?”
“我妹妹過來接她回去啦?!?p> “沒事啦,我們坐下來再喝一點?!?p> “您傷口不要緊吧?”魏有源關切地問道。
“放心吧,這點小傷對我們這些在外摸爬滾打的人算不了什么?!绷合萨櫿f完,環(huán)顧四周又壓低聲音問魏有源,“那個報警電話是你打的?”
“是佳琪打的?!?p> 魏有源抬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柜臺中臉色煞白的梁佳琪。
“梁老板,您回來沒事就好?!蔽河性唇韫手x讓道,“現(xiàn)在也不早啦,我們改天再來聊?!?p> 梁先鴻又對魏有源附耳低語道:“我得感謝你讓我捎走了那個盤子。說實話,當時,我心里頭還曾責怪你?!?p> 魏有源心頭一緊,抬眼看了一下梁先鴻。
“讓您拿走盤子,是因為我們吃好了。唉,您可別多想,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魏有源瞧見梁先鴻一臉的猜忌,又馬上開脫道,“您呢,也別謝來謝去,既然您都跟我媽說我們投緣,那就不用客套?!?p> 梁先鴻一個勁地點頭,待魏有源說完,他伸出一個大拇指,“中,夠朋友,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你說一聲,我梁先鴻在這里也混了十多年,只要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脫。”
“我先謝謝您!現(xiàn)在很晚了,您也早些休息?!?p> 魏有源走出仙鴻酒館己是深夜。
月光如水地澆灌著整座城市的樓宇與樹木,街邊高桿上的霓虹燈發(fā)出微微的“嗡嗡”聲,就像是一個酣睡之人在弱弱地夢魘自語。那淡黃色的燈光,讓原本靜謐的梧桐老街籠上一層童話般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