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艾曉雨憋著一股勁慢慢地從病床上坐起來,孫然然立馬放下手機從座位上站起身去扶住她,問道:“你想干嘛?”
“我已沒什么大礙,”艾曉雨雖然嘴上要強想著下床,但稍一挪腳,卻難掩腰間傳來的一陣疼痛,“我要過去看看我媽?!?p>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別給我逞能好不好?”孫然然埋怨道,“你媽又沒醒,你現(xiàn)在過去干什么?”
“就想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啦?”艾曉雨知道自己說出的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就又補白道,“我要下床活動活動,否則整天這么躺著,沒病也能躺出病來?!?p> “不行。你要是再整出個好歹來,小姑不把我罵死才怪!”
說完,孫然然拿起手機給護士方小玲打了一個電話。
方小玲獲知后,略微靜默了一會兒,方才對孫然然說:“陸主任現(xiàn)在還沒有醒過來,她仍處在隔離護理當中。曉雨要是覺得身體吃得消,就辛苦你陪她一起上來。我這就去跟值守的警察打聲招呼?!?p> 艾曉雨在孫然然的陪同下,慢騰騰地移步來到特護病房外。
特護病房的門是一扇電子刷卡門,沒有醫(yī)生的準許或陪同是進不去的。房門采用的是合金材料,在其上半部分開有一個兩尺見方的探望口,探望口裝有一塊透明玻璃,內(nèi)側(cè)掛有遮簾。當許予病人的親戚朋友探視時,醫(yī)生會把簾布掀開。
艾曉雨走近房門,把臉貼在探望口,待看到母親臥躺在病床上恬靜的睡容時,感覺這扇門像在隔開兩個世界一般,驀然一種無助與悲痛襲擊胸口。
“媽,爸爸走了,您可不能不管曉雨……”艾曉雨聲淚倶下,喃喃哀告道,“媽,您要醒過來。曉雨想和您說說話……”
孫然然在一旁聽得真切,淚水也在漱漱直流。
“曉雨,放心吧?!睂O然然安慰她道,“醫(yī)生說過了,你媽很快就能醒過來的?!?p> 這時,方小玲自廊道口的一間值班室出來,快步朝特護病房走來,沉心靜氣地對落淚的艾曉雨和孫然然說道:“你們都別哭啦。醫(yī)生馬上要對陸主任例行檢查,請回吧?!?p> 艾曉雨不想離開,抹了一把眼淚回道:“我要在這兒守著我媽。”
“曉雨,你別讓我難做?!狈叫×釅旱吐曇魟窠獾?,“公安局前天下達過通知,除護理人員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這間病房。如果讓馬主任知道我私自放你們過來,我會挨處分的。你也看見了,陸主任現(xiàn)在就這個狀況,只要她一醒過來,我就立馬通知你。你放心,我在這兒會幫你盯著的。”
艾曉雨還想著對方小玲苦苦哀求,孫然然一拽她的臂膀,說道:“你留在這里也無濟于事,走吧?!?p> 艾曉雨無奈地又往病房內(nèi)投去了一眼,然后拭淚轉(zhuǎn)身離開。
下樓,一出電梯。
艾曉雨對孫然然說:“然然,你去開車,我到急診科門外等你?!?p> “你要干嘛?”
“去陵園,看看我爸?!?p> “你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要把傷養(yǎng)好。”孫然然苦口婆心地勸阻道,“你這一副樣子,讓你爸見了也難受?!?p> “我現(xiàn)在好多啦?!?p> “這事,我可作不了主?!睂O然然又打電話向方小玲請示。
方小玲給她的答復是,曉雨現(xiàn)在的身體尚在康復當中,這個時候不適合外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落下痼疾。要不要出去,讓她自己掂量,醫(yī)院可不負這個責任。
孫然然放下電話,對艾曉雨據(jù)實以告。
不曾想,艾曉雨還是執(zhí)意要去。孫然然拗她不過,只能去開車。
到了西郊的坤山陵園,戴著墨鏡的艾曉雨顯得謹肅而哀婉,臉上留有淺淺的淚痕,她在孫然然的鋪助下將一束鮮花擺放在她父親艾耀舟的墓前。
“爸,你走后,媽媽和我相繼險遭毒手?!卑瑫杂甑穆曇粲行╊潩?,對著父親的墓碑泣訴道,“到底是誰要對我們斬盡殺絕?”
孫然然怕艾曉雨心中積憤過大,就在一旁陪祭道:“表姐夫,你放心。曉雨與我情同姐妹,我一定會照顧她的。”
“我爸一生以儒商自稱,”艾曉雨苦笑道,“可到頭來,竟落得如此狼狽。”
“曉雨,不管怎么說,你爸算是一腔傲骨敢做敢當?!睂O然然幫襯道,“其實呀,男人的身體是女人的一面鏡子。你爸身體出了毛病,你媽是有一定的責任。你媽平日里工作太忙,飲食起居都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照應到你爸?”
借著孫然然的話,艾曉雨回想起以往的一些生活片段,整個家充斥著姥姥忙前忙后的身影,而媽媽每天下班總拖著疲憊的身軀,經(jīng)常是一坐在沙發(fā)上觀看電視劇就睡著了。
艾曉雨心里明白,爸爸生病固然不假,但造成他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這個家,肯定是為人所致。她發(fā)誓一定要把謀害她爸爸的人給挖掘出來!
在回醫(yī)院的路上,艾曉雨就問孫然然:“上次,你說那個服務員,他叫什么來著?”
“肖健?!?p> “住哪兒?”
“香澤弄?!睂O然然見艾曉雨連番打聽唐城茶樓服務員的情況,好奇地問道,“怎么,你想自己去調(diào)查取證?”
“我是想問問他,知不知道在我跳下去之前,那個男子是誰?”
說完,艾曉雨偷偷地瞄了一眼正在開車的孫然然。她想知道,自己所說的這個托辭能否瞞得過孫然然。
其實,自從艾曉雨得知警方從她的咖啡杯里檢出制幻劑時,她就想著要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誰在幕后搞的鬼?這個想置她于死地的人,與禍害自己父母肯定是同一個人。
在回醫(yī)院的路上,艾曉雨顯得心事重重。孫然然一邊開著車,一邊留意觀察她,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
“連你這個主治醫(yī)生都不讓進?”龐屏山踱著步走到窗前,抬眼望著閣樓外的景致,對烏牧夫說道,“阿寬,你有沒有認真考量過這個問題?”
鎖春園的閣樓上,龐屏山單獨請烏牧夫喝茶商談。
“我想,要么是陸元怡已經(jīng)醒來,警方在封鎖消息?!睘跄练蜃屑毐P算著說,“要么就是警方在外圍的調(diào)查中,獲取到一些證據(jù)。”
“對。”龐屏山轉(zhuǎn)顧身,眼睛死死地盯住烏牧夫說道,“對陸元怡保護措施的加強,不外乎這兩種可能?!?p> “以我多年的診治經(jīng)驗來看,我更傾向于第一種可能。”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
龐屏山說著,把后半句話咽了過去。
“你是擔心,陸元怡會把她父親留下來的那冊筆記本交給警方?”
龐屏山神思凝結(jié)地點了點頭。
“那冊筆記本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嗎?”
“重不重要,哪得看陸冠庭在上面都記錄了一些什么?”
“如果照我第一種可能來推測,想必這冊筆記本現(xiàn)已落入警方的手上?!睘跄练虿粺o擔憂地回答說,“這個老陸,也太不讓人省心啦?!?p> “他倒不是要提防我們?!饼嬈辽讲粺o感慨地說道,“他這是拿我們作籌碼來挾制老東家?!?p> 烏牧夫聽了不免擔心道:“這么說來,我被禁止進入重癥監(jiān)護室,可能與此有關(guān)?”
“不太可能。”龐屏山想了想搖頭回道,“筆記本真要是到了警方手上,那可不是禁止你,而是直接對你約談啦。因為這事一出,我們都有洗脫不掉的嫌疑?!?p> “老朱知道筆記本的事嗎?”
“冠庭有寫日記的習慣,是他入獄后,立杰跟我提起的?!?p> “看樣子,老朱比我們還擔心?!睘跄练蚵允疽唤z輕松地笑道,“現(xiàn)在,估計他也是一只熱鍋上的螞蟻?!?p> 烏牧夫說完,再看龐屏山的臉色顯得更加地鐵沉,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一句話為什么會讓龐屏山有如此的表現(xiàn)?
“你還記得江仲平這個人嗎?”
烏牧夫見龐屏山突然提到這個人,有些納悶,只好如實地回答說:“記得?!?p> “立杰曾對我說,他的父母被殺是因為一套古籍。那時候,他還不到七歲。有一天,他父親回來得要比平時晚一些,一家人都在等他父親回來一起吃晚飯。他記得,他父親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綢布裹著的一只包袱,他和弟弟還以為是一盒點心,想去打開看看。結(jié)果,他父親告訴他們,是一名客戶在店里買藥時落下的一套書?!饼嬈辽较驗跄练驈褪鲋炝⒔芡陼r期的一段經(jīng)歷,“第二天一早,鄰居們發(fā)現(xiàn)他的父母被人殘忍地殺害了,而那一套書也不見了蹤影?!?p> 烏牧夫好奇地問了一句:“那套書是不是《蓮花易》?”
“立杰說了,那時候,他還小不識字。但他推測,很有可能是《蓮花易》或者是《蓮花經(jīng)》。”
“這套古籍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被人落在藥店的?”
“這事蹊蹺就蹊蹺在這兒。”龐屏山在茶桌旁坐下,用手指頭輕輕地叩擊桌面,“立杰手上破了無數(shù)的案,唯有這件事一直橫亙在心中無法排解。他曾不止一次地對我提過,說這件事要不查個水落石出,將無顏面對自己的父母?!?p> “唉,他比我好,他還見過自己父母的模樣?!睘跄练驀@息一聲說道,“我是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龐屏山一臉苦笑道:“我還不是跟你一樣。有些事情,壓在心底反而成了負累?!?p> “這跟江仲平有什么關(guān)系?”
“江仲平也是因為手上有這么一套古籍而遭人謀害的?!?p> “是老朱干的?”
“立杰怎么會去殺人呢?!”龐屏山對烏牧夫的這一推想,不覺有些好笑,便朗聲地回道,“要我說,他害人還可以,殺人借他個膽也不行。”
“那就是說,江仲平的死與老朱有關(guān)?”
“的確是立杰向我提到過,江仲平手頭有一套古籍?!饼嬈辽近c點頭回道,“整件事,只有我、立杰和冠庭三人知道。這事說來話長,你知不知道大約在二十年前,在臨梅縣發(fā)生了一起礦難事故?”
“這件事,我知道?!睘跄练蛄⒖套鞒龃饛停拔覀冎行慕蛹{的蔡建松,就是從那次礦難中搶救過來的。”
“嗯?!饼嬈辽近c頭繼續(xù)說道,“也不知道怎么的,經(jīng)過調(diào)查就牽扯到我們佳都市一些官員的貪污受賄上來,作為知情人的江仲平,險些以自殺來自證清白,被立杰和冠庭救起。當然,這是老東家授意和安排的。后來,江仲平向司法機關(guān)如實作了供訴。”
“這跟他的死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這江仲平跟冠庭一樣,有寫日記的習慣,所以在搜索江仲平的日記本時,立杰發(fā)現(xiàn)了江仲平珍藏在衣柜暗格里一套名為《蓮花經(jīng)》的古籍?!饼嬈辽缴宰魍nD了一下,提杯吃了一口茶又繼續(xù)說道,“這原本不是什么事,但立杰懷疑這套書,很可能與自己父母被殺的那套古籍有關(guān)系,就對江仲平進行了詢問。這么一來,許多對這套古籍窺伺已久的人都盯上江仲平了。”
“那套書沒有被收繳嗎?”
“它又不是贓物,怎么可能被收繳呢?”龐屏山簡短以回復烏牧夫后,又接著講述道,“東家知道后,讓我去與江仲平協(xié)商,說是要借閱一下。這事,我是讓冠庭出面與江仲平交涉的。不曾想,人家是死活不同意?!?p> 烏牧夫唏噓地插了一句:“這人也真是個死腦筋?!?p> “這還真不是腦筋的問題?!饼嬈辽揭荒樏C穆地明言道,“后來我們才了解,但凡收藏這類古籍的人,呵護它勝過自己的生命。所以才有了老東家求之而不得的苦處?!?p> “哪這套書怎么就擺在艾耀舟的書柜上了呢?”
“這事,我就不得而知啦?”
“您說,是您讓老陸出面與江仲平交涉的?!睘跄练蛱岢隽艘粋€假想,“會不會老陸與他談成后,直接把書扣下來啦?”
“當我第一眼見到艾耀舟的賀卡時,我腦海中就曾閃現(xiàn)過這種猜想?!饼嬈辽接譄o可奈何地說道,“既然少東家沒再過問此事,我也不敢多言?!?p> “這套古籍帶著一種不祥的征兆,像是附了鬼咒一般,讓每一個擁有它的人都會突遭橫禍?!?p> “沈國軒手上不是也有一套《蓮花易》嗎。”龐屏山張口就來,把烏牧夫的言論推翻掉,“他可是越活越滋潤,臨老還以國學者的身份上電視呢。”
烏牧夫不清楚,為什么龐屏山對沈國軒會有那么大的瓜葛?每次見他提到沈國軒都沒什么好的口氣。這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見此狀況,烏牧夫岔開話題說:“我聽說,刑偵隊的人在艾耀舟的家里沒有找到那套古籍?!?p> “或許我們真的是老了?!饼嬈辽匠钊轁M面地感嘆道,“少東家不再分派什么任務給我們啦。想想,我們真的是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