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淮陽侯世子,錦衣衛(wèi)指揮使同知梁皓和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靈蘊的未婚夫婿沈巍。身旁錦衣衛(wèi)眾人立時起身行禮。
靈蘊看到這兩人一同出現就知道祭拜汪緒的計劃已然泡湯了。只是這二人為何會湊到一起,還來得如此之快,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按照計劃,謝府中人最早也要今晨發(fā)現家中千金失蹤,等他們追上,她也已經祭拜完了,被捉回去也再無遺憾,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冬生并不認得沈巍,但梁皓趕來,事情怕是瞞不住了,有些無奈又有些歉然地看著靈蘊。這眼神在沈巍眼中卻成了私奔不成的驚慌與擔憂。
梁皓卻突然朗聲笑了起來,走上前去柔聲對靈蘊說:“芃芃你們跑這么快作甚,害得我跟沈兄一陣猛追。忘了前幾日摔下來的事故啦,再傷著可怎么辦?”又重重拍了拍冬生肩膀,眼神凌厲地剜他一眼,“讓你保護小姐,不是讓你跟她賽馬,若是她傷著了,你擔得起嗎?”
靈蘊明白這是表哥為了顧全她的顏面胡謅的說辭,自然不會點破,嬌聲道:“我這普通驛馬跑過了你的追風呢,你說我厲不歷害!”
梁皓看著這個做戲如此精湛的妹子又氣又好笑。
沈巍亦是換上一副寵溺的表情:“芃芃的馬術可是得陛下金口稱贊過的,自然是厲害的?!?p> 冬生看著這個文士裝扮的男子跟靈蘊表現得如此親近,心里一陣不舒服。
聽了沈巍的夸贊,謝大小姐嘴角抽了抽,卻轉臉回以熱情而喜悅的笑容:“沈大人過獎了。不過咱們還未成親,你叫我芃芃有且唐突了。”
這人竟是沈???冬生錯愕。
梁皓又去招呼了那十數個錦衣衛(wèi),與他們道了別后,謝衛(wèi)梁沈四人裝模作樣騎馬朝瀘州方向而去。
行了數里,梁皓沉聲開口:“現在說說吧,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靈蘊深吸一口氣,決定對表哥坦誠。汪緒在世之時跟表哥關系也很是親厚,極有可能會同意,只要表哥同意,沈巍的意見并不重要。“去祭拜緒哥哥。”
“汪緒?”梁皓急切問道:“你知道他葬在哪里?”
沈巍皺了皺眉,汪緒……那可是謝靈蘊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啊。
“他知道,”靈蘊指向前排騎行的冬生,“那個玉環(huán),他說讓你看過的,是我們定親時候汪家特意用上好和田玉請了最好工匠雕刻的。”
梁皓恍然大悟,“他一直念叨的那個恩人居然就是汪緒那小子?我可真笨啊……那咱們……”他本想說咱們一起去祭拜吧,突然想起身后還跟著沈巍,帶著人家的未婚妻去祭拜前未婚夫,這個事情著實有些尷尬。
沈巍清清嗓子:“汪世子在世之時我亦有數面之緣,在下也想前去祭拜,不知二位可否允準?”
呵呵,是要表現他的寬容大度么?謝大小姐心里腹誹。
再無后顧之憂的梁皓囑咐冬生帶路,前往商城尋找汪緒墳塋。
一行四人在六安用了午飯之后,酉時左右到了冬生所說的六安與商城之間的一個小村子——高陸村。
三年前的瘟疫幾乎帶走了全村人的生命,那些沒染上的村民也都逃離了自己的家鄉(xiāng)。太醫(yī)院醫(yī)官們都束手無策,最后只得派官兵封鎖全村,不允許任何人出入。只有汪緒不愿放棄,毅然進入村中,用自己的生命探索出救治時疫的方子,可惜他的手札亦被棄若鄙履,與他的尸身一起付之一炬。冬生將他的骨灰收集起來,埋在了村中一棵老柳樹之下。
三年后的高陸村滿目荒涼,雜草萋萋,屋舍也都坍塌過半。冬生指著遠處一個大柳樹,道:“就是那兒了!”
在過膝的雜草中艱難的行進著,每進一步,靈蘊的心難受一分,當能夠遠遠看到樹下那根本看不出來是墳冢的土堆,眼淚再也抑制不住流了下來,等到了近前翻身下馬之時竟然雙腿一軟跪了下去。冬生和梁皓眼疾手快一人一邊扶住了她,沈巍著實氣惱,可他身手不夠敏捷又離得遠怪得了誰。
“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吧。阿緒生前那么疼你,不舍得你受一丁點委屈,如今看你哭成這副樣子,怕是在九泉之下也要心疼的?!绷吼﹪@口氣,勸說。
靈蘊靜靜地跪坐在墳冢前,只有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滴滴落下。那座荒冢上也長滿了雜草,旁邊立著木板已有腐朽的痕跡,上面刻了“汪大哥之墓”五個大字,也是模模糊糊,不仔細分辨都看不清楚。
“我只知道汪大哥姓汪,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就刻了這個木牌?!倍鷵蠐项^解釋說。
“這就夠了,他不會在意這些。我替他謝謝你!”靈蘊鄭重地朝冬生盈盈一拜。
“這是我應該做的?!倍s忙回禮。
“看吶,這墳冢一圈開滿了二月蘭呢,想是上天也在感念汪兄高德?!鄙蛭⊥蝗婚_口。
其余三人定睛看去,還真是沒錯,這滿目的萋萋野草間,只在墳冢外周一圈細細密密開著些紫色的小花,隨風輕輕搖曳。
“可惜,他并非愛花之人。不過增添些許生氣總是好的?!膘`蘊的眼淚慢慢止住了。她從懷中取出那已經拼在一起的玉佩,將它埋在了旁邊?!斑@是你我定親時特意打造的,我們給它取名叫花好月圓。我一直等著你拿著它來娶我,我們一起戴著它花好月圓??扇缃瘛T了,如今你已不在,我也要嫁人了,以后怕是不能再來看你。就讓它替我在這兒陪著你吧?!?p> 靈蘊拜了三拜,似是訣別。冬生和汪緒也都拜了三拜,一個說“阿緒,我下次帶好酒來陪你喝!”一個說“汪大哥,我下次再來看你。”沈巍也俯身三拜:“汪兄在泉下且安心,我定然會好好照顧芃芃的。”
冬生總覺得沈巍這話里有點挑釁的意味,可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忍了。
眾人翻身上馬,梁皓若有所思道:“汪家如今有了新的繼承人,對這個他們一直認為不務正業(yè)又客死他鄉(xiāng)的世子更是不聞不問了,他們是指望不上的。不如我們到了六安,找?guī)讉€工匠,將這里修葺一下吧。不管怎么說,阿緒也是國公府世子,這里實在太委屈他了。”
沈巍立時附和:“正好我有一同窗如今正在六安為官,不妨向他打聽一下,找?guī)讉€能工巧匠,定不辱沒了汪兄?!?p> 靈蘊卻拒絕了:“不必了。緒哥哥生前就不在意這些,何況現在人死燈滅,做什么他也看不到?!?p> “可這也太寒酸了……”梁世子于心不忍。
“若他真是泉下有知,給他燒兩本醫(yī)術下去定然比你幫他修墓更是令他歡喜。”
“有道理啊,等他忌日我給他燒兩本下去?!?p> 出了高陸村,走上官道,靈蘊心情還是很沉重,她揮動馬鞭,馬兒吃痛,一騎絕塵而去。剩下三人也趕緊快馬加鞭,追趕而去。
逸哥兒
這個墳上開出一圈小花,我是致敬魯迅先生啊。先生曾經說過,在《藥》這篇小說最后讓革命黨人夏瑜的墳前長出一圈小白花,是一份希望。我是想這個汪緒這么個大好人死的凄凄慘慘,總不好不留下一點點柔情吧。所以就給他寫了一圈二月蘭,二月蘭話語有無私奉獻之意,也現在疫情下無私奉獻的醫(yī)務工作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