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一般人早就回到了家,但趙光明才剛剛登上火車。
今天火車上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穿著樸素的,少有幾個衣著光鮮。
趙光明自然屬于前者。
他身上這身衣服是四年前來這時穿的,那時也是冬天,春節(jié)剛過。
現在也是冬天,不過這衣服卻是寬松了不少。
九點多上的車,大概要坐十二個小時,等回到家,估計阿爸阿媽都吃完年夜飯了。
不敢睡覺,怕東西被人給偷了,因此便一直在那坐著。
坐著心里也不安穩(wěn),想到自己出來好幾年了,都沒存下多少錢,也沒闖出什么名堂來,不由得有些心怯。
等下了車,出了車站,更是恨不得馬上調頭重新回去。
不過還是沒做出這樣的事。
車站離家里有點距離,雖然阿爸主動提出要來車站載他,但想到路黑天冷,也不安全,便決定自己坐摩托車回去。
有經驗的摩托車司機提前就到車站門口等著了,見到乘客出來,連忙擠過去問要不要坐車。
趙光明問了個價錢,對方裝作肉疼,說了一個是平常兩倍的價錢出來。
趙光明直接轉身就走,后邊的摩托車司機又湊了上來。
兩人糾纏了好一會,最終趙光明說了個和平時差不多的價錢出來。
對方瞧了瞧周圍,就他和趙光明糾纏的一時半會,要坐車的旅客早就上車了。
因此只能沒好氣道。
“算了大過年的,上車吧,載你回去后我也得回家過年了?!?p> 趙光明這才上了車。
“在外邊干什么的?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回去的途中,司機閑著無聊開口問道。
雖然對方是個陌生人,但趙光明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心虛。
因此還是撒謊道。
“公司加班,給了比平時高上不少的加班費。”
“都不容易啊。”
司機感慨道,趙光明也是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的確都不容易,活著難,活好更難。
下了車,還了錢之后,提著個包就走進院子里。
停住,深呼吸了一下,還沒將氣完全呼出去呢,就看見了屋內跑出來一個人影,是阿爸。
“怎么站院子里不進來呢?”
阿爸連忙跑過來,一腳踩進雪里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穿鞋了。
不管了……
阿爸連忙接過趙光明的包,沖屋內喊道。
“燒點水,讓光明先洗個澡再說。”
“行。”
阿媽帶著哭腔應道。
進屋之后,阿媽正在那跑來跑去,放水,找衣服。
忙得連臉上的淚都只能胡亂地抹去。
阿爸用布將腳上的雪擦干后,連忙將腳塞進鞋里,然后跑去盛碗湯,讓趙光明的身子暖和暖和。
一時之間,反倒是趙光明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像是從外邊過來的客人一樣,也不好意思在椅子上干坐著,便在屋里來回踱步。
見到飯桌上的三個碗還干干凈凈的,嗓子一下子就被什么給堵住了。
有些說不出話來。
喝了碗湯,就進了廁所準備洗澡。
聽見外邊阿媽讓阿爸將鍋的開關打開,準備將鍋里的食物煮熟,趙光明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他身子癱軟在地,裸著的上半身貼著冰冷的墻,褲子也被地上的水給濕透了。
雙手揪著頭發(fā)就使勁往外扯,就算疼也不在乎。
他不怕疼,他只是怕沒本事,怕長這么大都沒個屁用啊!
他突然想著……演員這條路,是不是不適合自己?
許久,等到外邊阿媽問道。
“光明,洗好了沒?”
趙光明才連忙輕輕吸一口鼻涕,用盡可能正常的語氣應道。
“好了,快好了!”
接下來的廁所,是被嘩啦啦地水聲給占領了的。
洗好之后,眼睛還有些紅腫,深呼吸了兩下,才到飯桌上開始這場三人都等了四年的年夜飯。
吃飯的時候,還打開電視看著春晚。
阿爸阿媽一直往趙光明的碗里塞著食物,阿爸一言不發(fā),阿媽則是一直說著話。
例如你二舅家的兒子前兩年去外邊創(chuàng)業(yè),現在搞成功了,聽說一個月就賺了幾十萬呢。
“你講這個干啥子哩?快點吃飯?!?p> 父親的筷子停了下來,皺了皺眉,母親知道父親不愛聽這個,便直道“好好好”,然后就往嘴里扒飯。
趙光明聽著,嘴里的食物嚼著嚼著突然覺得沒啥味,緩了一下,便直接吞了下去。
吃完飯之后,一家人一起坐在椅子上,大家心里都一堆活,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特別是阿爸,趙光明看見他好幾次欲言又止。
自高中輟學就在外邊闖蕩的趙光明哪能不清楚父親心里在想什么呢?
見到他準備上床睡覺了,心虛之余又感到一陣慶幸。
一點讓人覺得有些可悲的慶幸。
臨睡前,阿媽讓趙光明明天早點起,還得去他二舅家拜年呢。
上了床,卻沒半點睡意。
特別是當十二點,外邊沖上天空的煙花炸響時,他更是感到一陣惆悵。
一事無成的他,今年已經二十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