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孫常者被孫爹打了幾鞭子后，怒發(fā)沖冠，一股腦兒地縱馬跑了五六里，山勢漸漸險峻，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迷路了。
但是他心中猶如火山下涌動巖漿，孫爹當(dāng)著眾人的面那樣羞辱他，就算是死，他也不回去！
他還穿著一身新郎官的衣衫，馬頭上還帶著大紅花。一人一馬在重重疊疊的山路中逡巡了幾圈，仍是找不到出去的路，這不由得使他更叫惱恨。
巴巫山一帶因?yàn)榉嘶疾钡木壒?，荒山野嶺，連個人毛都沒有，連問個路都得靠北極星。
良久，山彎處終于出現(xiàn)兩三個采野菜的村婦。
她們背后綁著弓箭，短裙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老虎皮，頭上豎著男人一樣的發(fā)髻，面上黑黢黢的，看起來也像男人。
孫常者想也不想，便縱馬沖過去，喝道：“喂喂，那幾個大嫂，出山的路在哪里？”
幾位村婦一愣，相視看了眼，隨即爆發(fā)出一陣粗獷猶如大風(fēng)般的笑聲。
孫常者下馬來，怒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其中一個女人生得八尺高，比男人還要威猛，臉上有三道被砍的刀疤。還有一個女人是獨(dú)眼龍，半赤著上身，斜著嘴巴，臉上坑坑洼洼，長得像踩爛的泥巴一樣。
最后一個身著白衣，梳了個不長的羊犄角鞭，兩眼睛炯炯迫人。
她不慌不忙道：“小白臉子，你哪來的，知道娘兒幾個是誰嗎？”
孫常者怒道：“幾個刁婦，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跟你們問個路都不會說人話！”說著雙拳往前一送，白衫村婦猝不及防，剛打在她兩個眼窩上。
“哎呦呵??！”一陣叫囂之聲。
孫常者送完這一拳便感到全身乏力，后背上的鞭傷加之內(nèi)心之怒氣，急火攻心，頭暈?zāi)X轉(zhuǎn)便昏了過去。
……
待孫常者再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不整地倒在一張老虎皮上，虎皮上還鋪著稻草，看起來像身處在一個黑乎乎的山洞中。
洞穴看起來像一個臥房，有小窗戶、石凳、石桌，壁上還掛著蠟燭以及風(fēng)干的牛頭鹿角。石桌上放著一盤牛肉、一盤咸菜、兩個饃和一壺酒，角落處還放了一個低腳夜壺。
這是哪里？他記得自己在山上遇到野人了，打了那野人一拳，隨即便不知人事了?，F(xiàn)在想起來，那幾個丑惡的婆娘雖長得不像人，卻也絕不是野人，倒像是……土匪？
孫常者餓得慘了，聞著牛肉的香味兩眼發(fā)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沖上去如狼似虎地把食物吞了下去。那酒的味道也不錯，是十年的紹興女紅干，醇涼沁脾，叫人喝著嘴麻酥酥的。
他正吃著，猛地石門被打開，一個半披著獸皮女人走進(jìn)來，死魚般的眼瞥了他半晌，猛然向他呲起獠牙做了鬼臉。
孫常者嚇得一激靈兒，嘴里的饃差點(diǎn)吐出來。那女子瘦小枯干，臉上坑坑洼洼地沒一塊好地，兇神惡煞——正是半天前他在山上遇見的三野人中的一位。
丑女粗獷地一笑，隨即板著嘴，把手中的東西丟給他，“小白臉，趕緊吃，吃完把這衣服換上。半個時辰之后，爺們帶你去見大當(dāng)家的?！?p> “大當(dāng)家的？？”孫常者怔怔縮在角落里，差點(diǎn)被嗆死，“你、、真是土匪?。?！”
“放心，爺們從來不殺老幼婦孺，”丑女口臭如蒜，蹲在虎皮上，“小白臉子，好福氣！咱們大當(dāng)家的相上你了，今晚就娶你做第十二房壓寨夫人。好歹也是洞房花燭，好好服侍咱大當(dāng)家的，有你的好處！”
“什么??！我、不是吧?。?！”孫常者如遭電擊，滋溜一下捧起來，“你們這群傻鳥瘋了不成？就算我長得俊俏點(diǎn)，難道你們大當(dāng)家的看不出來我是男的嗎？現(xiàn)在這世道，山匪還行斷袖之風(fēng)不成？”
丑女大怒，一個暴栗把他打倒在地，像個活閻王般對著他就是一頓亂擰。此女粗壯如男，說話之時又好嘴張如瓢，吐沫星子橫飛，直直啐了孫常者一臉。
“放你奶奶的！咱大當(dāng)家那是女兒身，十里八山都尋不著的大美女！你這廝還敢聒噪！”丑女越說越生氣，直接把拿來的紅袍子套在孫常者身上，“爺們看你這白臉子實(shí)在不老實(shí)，咱這敬酒也不必吃了，走！直接跟爺們到殺威堂去！”
孫常者心亂如麻，又被在丑女嘴里的惡臭弄得欲吐，跳下虎皮狂奔，“光天化日之日，你們……你們居然強(qiáng)搶民男！你們這群山匪還有沒有王法！”
丑女嘿嘿一聲并不來追，孫常者沒跑幾步，就被幾個更丑如漢的女人擋在前面。那幾個女人都披著獸皮，頭發(fā)短得可憐，手臂比鐵還硬，大腿粗得像水桶。
“我去！各位奶奶！你們是人嗎？？”孫常者嗚嗷大喊，小拳頭如雨點(diǎn)地打著那幾個女人，卻被那幾個女匪像拎小雞似的拎回囚室，七手八腳地就開始換他的衣服。
丑女仰頭大笑道：“小白臉子，跟爺們作對，你還得在修煉一百年。告訴你，這里是巴巫山頭，你就是喊破了喉嚨也沒人聽得見。還是乖乖當(dāng)咱大當(dāng)家的壓寨夫人吧！”
“不要啊——”孫常者欲哭無淚，被幾個女人擺弄著換上喜服，一時間連死的心都有了。想他的裴青奴還在怡紅院望穿秋水地等著他，他卻被這幾個粗蠻如熊的女人擺布著，還要倒插門給她們大當(dāng)家的？
“我的青奴啊啊啊——誰來救救我！”孫常者被押著路過山口時，對著崇山峻嶺放聲大喊，卻只剩下無盡絕望的回音。
“給爺們閉嘴吧！”丑女在后面削他瓢，把他頭上插的玉簪子給打下山谷，“爺們告訴你，咱大當(dāng)家的是個火炮脾氣，你若是一會兒敢給爺們玩什么誓死不從，就別怪咱心狠手辣，把你從崖口子上丟出去喂狼！”
“士可殺，不可辱！”孫常者試圖踢那丑女一腳卻反被踢，隨即恨恨地吐出幾個字。
所謂的殺威堂就在不遠(yuǎn)處——孫常者看見，洞口掛了好幾塊紅布。
左手呷花
誰來救救小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