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美術愛好者、從業(yè)者,看著這雙眼睛,一時張為久渾身說不出的難受,甚至是憤怒——就像看到一塊完美無瑕的糕點上,爬著一條蛆!
正好旁邊有張小幾,幾上有幾支毛筆、一小盞清水,和諸多研磨好了的礦石顏料。
這些礦石顏料都是前世久聞大名卻難得一見的東西,有些甚至都早已經絕跡了。
若在前世,得到其中任何一樣都能讓張為久欣喜若狂,可此時他卻完全顧不上這些了。
他想都不想,盯著冰中人的眼睛仔細看了看,就開始調色。
‘毛月主色五分半,加兩分半絳,再加半分縹色、半分朱砂……’
費了好一番工夫,張為久才調出一個滿意的紫色。
挑了一支軟毫筆,蘸了顏料,緩緩將筆端湊到雕像的右眼上,摒住呼吸——盡管他只是意念進入了內天下中,并沒有呼吸,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摒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開始落筆著色。
淡紫色的筆端軟毛從灰白色的物料表面輕輕抹過,終于給眼珠上了第一抹色。
可筆一提起,剛抹上的顏色,就像水珠落在漆器表面似的,附著不住,凝成一團滾落到了眼角。
張為久一愣,又試了兩次,都是如此,他頓時抓狂起來。
‘這是什么鬼材料,礦石顏料都不能著色,那水性、油性顏料肯定更沒戲,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顏料已經無可挑剔,那就只能在顏料溶劑或筆上想辦法了,筆……’
他頓時就想起了先前找到的那支牽魂筆,心念一動,銀光閃閃的牽魂筆已經到了“手”中,蘸了顏料,就又湊近雕像右眼,小心翼翼的落下……
一筆抹過、提起筆來,忐忑的盯著剛著的這抹色,似乎是著上了!
‘可以!這支筆果然可以!’
他心中狂喜,什么也顧不上,心無雜念、小心翼翼,一筆一筆開始給雕像眼珠上色……
“呼……”
在意識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張為久將牽魂筆隨手放在幾上,看看雕像,又看看冰塊中的女人。
換了幾個角度對比,最終他確定——成功了——不光是從技術角度再現了女人有形的生理雙眼,更重要的是復制了眼中的神情。
他終于覺得心頭一塊大石落地了、舒服了,看著自己的作品,得意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丹青圣手說的不就是我嗎?哈哈……呃!”
雕像眼珠子似乎動了一下,讓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難道是剛才著色太專注,用眼過度、眼花了……不對!它又動了一下!’
他確定不是眼花了,因為雕像的眼睛不光是又動了一下,而是干脆閉起來了!
不光是閉起來,透過眼皮,能看得出來下面的眼珠子依然在動!
‘一具冰凍的尸體,一個會閉眼、眼珠子會動的雕像,這是什么鬼!’
他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向后狂退,退到石室門口停下來,盯著室內看了兩秒鐘,才想起來現在不是在他的畫室里。
他已經穿越到另外一個有仙人的世界了,這是在白閑頭的洞府中!
白閑頭可不是個搞藝術的,而是個修仙者,還是個育靈境的修仙者。
雖然不知育靈境到底是個什么境界,但從閆寶和的表現來看,應該是挺高的境界了。
這么個人珍而重之放在這里的雕像,顯然不是藝術品,起碼不僅僅是藝術品,一定是和修仙有關系的東西。
隨即他又想到,自己此時只是意念在這個空間里,而且自己還是內天下至高無上的主宰,就算冒出個什么妖魔鬼怪來,也可以降雷把它滅了,用不著害怕。
頓時他心里又安穩(wěn)了下來,就停在門口,注意著雕像。
過了大約半分鐘,雕像胸腔忽然出現起伏,盡管很輕微,但是因為胸腔之上的胸口實在有料,將這種起伏波動放大了,所以他還是立刻就注意到了。
‘她開始呼吸了?這么說她會活過來?’
‘可她不是個某種瓷或石料做成的嗎,有內臟、有肺嗎?不過雕刻出來的眼珠子都會轉動,再會個呼吸也不稀奇了?!?p> 他這么胡思亂想的工夫,雕像胸口的起伏波動越來越大、呼吸越來越強勁,漸漸已經能聽到呼吸聲了。
“嗯……呃……”
又過了可能兩三分鐘,石室里響起了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張為久聽得出來,這是發(fā)自雕像的喉嚨、鼻腔里。
緊接著他就看到雕像的雙手從腹上往身體兩側滑下,落在了石臺上。臂上和腹部的肌肉微微鼓起,似乎是在用力。
下一刻,雕像雙手撐著身下石臺,終于緩緩坐了起來!
“它”坐起身來,正好面對門口,似乎是看見了張為久,嘴角上翹,臉上就綻出一個笑容。
同時輕輕一揮手,身上就憑空多出了一襲淡紫色長裙,和紫紅色的長發(fā)形成了鮮明的色差對比。
張為久頓覺渾身骨頭都有點酥了,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前世見過的一種花——紫玫瑰——美麗而妖異。
“它”看了張為久一眼、笑了一下,就轉頭去看別處了。
張為久的目光也跟著“它”的視線,先看了看一側的石壁,再轉向另一側的冰塊。
這時張為久才注意到,冰塊里冰凍的那個女人,不知什么時候竟然消失了,其內空空。
而且冰塊也正在融化,周圍地面上已經出現了一些水漬。
但“它”對此卻似乎渾然不在意,目光只是掃過冰塊,就轉到了冰塊和石臺之間的小幾上停住了。
“它”伸手將小幾上的牽魂筆拿起,盯著看了起來。
張為久看到這支筆,也是心中一動:
‘這支筆才能給雕像眼睛著色,這么說來,白閑頭搶這支筆沒準就是為了這個用途?!?p> ‘白閑頭一個育靈大修,這世上值得他拼命的事情應該不多了,但他卻為此拼掉了老命,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張為久正琢磨著,就見“它”把牽魂筆又放回到了小幾上。
他心念轉動,就急忙把筆拿了過來——‘這可是支神筆,往后沒準有大用,得收好了?!?p> 筆拿到“手”中,他才注意到,筆頭竟然變短了一半左右,先前專注著色,也沒留意。
‘什么時候發(fā)生的變化?是在我使用的時候,不知不覺間禿了?還是“它”過手之后才禿的?如果是我使用時候逐漸變禿的,那么這筆就是消耗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