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是嚴(yán)冬,還下著小雪,不過宣國兩都運河靠近京城的一段,依然十分繁忙,河上大小船只川行不息,兩岸一些碼頭市鎮(zhèn)也依然車馬喧囂。
張為久坐在船上書房窗前,透過窗外柳絮般飄散的碎雪,望著西北方若隱若現(xiàn)的高大城垣出神,心中無限感慨。
轉(zhuǎn)眼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快半年,不是恍如隔世,而是真的隔世了。
前世苦求而不得的很多東西,比如名望、富貴、美人等等,在這個世界都唾手可得,乃至修道長生,也已經(jīng)見到了一條門縫。
以至于他時常有種今夕何夕的感覺,這段時間時常會忘了自己來自哪里,時常會誤以為自己生來就是宣國的皇孫、陵陽郡王。
只是偶爾才會突然之間想起自己來自哪里,暗暗在心中提醒自己,不可忘本,但是這種“偶爾”,最近也越來越少了……
他在書上看到過,宣京是一座在這個時代來說,大得離譜的城市。
城墻東西、南北都各有約四十里,城內(nèi)住了超過四百萬人,如果加上住在城墻之外的人口,有人估計總?cè)丝诳赡苡衅甙偃f。
兩都運河在宣京周圍環(huán)繞一圈,既是運河,又是護(hù)城河,沿岸好多地方都設(shè)有碼頭。
船在東北方的安遠(yuǎn)門碼頭靠岸,早有王府下人在碼頭迎接,換車進(jìn)城,一路上張為久不時打開車窗看看外頭的街市景致,果然是極盡繁華。比起他前世的所謂一線城市,雖然沒有那么高的建筑,但就商貿(mào)人流來說,卻毫不遜色。
安遠(yuǎn)門距離他在永延坊的王府不遠(yuǎn),小半個時辰便到?;氐酵醺偣茴I(lǐng)著下人拜迎,隨后又來稟報了些他離京期間需要處理的事情。
他本著多聽、多看、少說的原則,會處理的他就隨口處理了,不會的、拿不準(zhǔn)的,就推給勸書,讓勸書看著辦。
整個王府的人心里都明白,勸書、聽硯這兩個貼身大丫鬟,雖是丫鬟,但未來肯定是要做王孺人、甚至王婦人的。
如今家無女主,讓她倆代為處理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倒也沒人多想,總算勉強(qiáng)把回京的第一天應(yīng)付下來了。
第二日張為久就去東宮拜見了“自己的”父母太子、太子妃。
應(yīng)對這對夫妻,反倒比昨日應(yīng)付王府中的下人要輕松不少,畢竟搜魂了若開,若開的另一個身份是在京城、皇宮呆了六十年的宦官安開。
安開對宮中、朝中一些比較重要的人都比較熟悉,太子和太子妃自然更不用說了。
對他們一些日常生活情形、性情喜好等,安開都多少知道些。就連張為久前任和他們相處的情形,安開都見過,記憶中都有。
靠著這些信息,再加上自己的謹(jǐn)慎,并不算太難應(yīng)付,小有些不合規(guī)矩的地方,出門在外將近一年,也有借口搪塞。
第三日他又隨太子妃夏侯氏一起進(jìn)宮見皇后。在安開的記憶中,當(dāng)今皇后尚氏,在諸多子孫中,最喜愛的就是張為久這個嫡次孫。
一早陵陽王車駕早早來到紫宸宮北門崇道門外,等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太子妃的車駕才到。
一起進(jìn)入紫宸宮,在宮中又行了大約兩刻,才來到皇后住的承香殿。母子二人在殿外下車,就有宮女進(jìn)去通傳。
過了片刻,張為久就聽到殿中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快叫他們娘兒倆進(jìn)來。”
宮女出來通傳了,張為久才隨在太子妃身后進(jìn)了殿門。
進(jìn)門是個直徑約十米的圓形池子,按照安開的記憶顯示,季節(jié)合適的時候,這個池子里會養(yǎng)荷花、魚等,不過眼下冬天,池子里沒水,只是放了些常綠盆栽。
池子對面殿中,一個頭發(fā)花白的瘦小老婦人,正杵著拐杖快步走出來,拐杖點在地磚上,鐸、鐸作響。兩個宮女小心翼翼的緊隨在兩側(cè),微伸著手,隨時準(zhǔn)備攙扶。
張為久知道,這就是當(dāng)今皇后、他的奶奶尚氏了。
“如意兒,你可算回來了,快過來我瞧瞧。”皇后急道。
太子妃領(lǐng)著張為久從池子旁邊繞過,正要行禮,皇后就揮了一下手杖:“行了,又沒外人在?!?p> 說著就一把抓住張為久的一只手,張為久喊聲“奶奶”,她也不答應(yīng),只是仔細(xì)盯著打量了一番,才微微點著頭笑道:
“倒是又長高些了,可你為什么老愛往外頭跑呢,還一去就幾個月大半年的。快跟奶奶說說,這回出去,又見著些哪樣稀奇的了?”
一邊說著,就拉著張為久的手往回走。
張為久道:“我這回出去,起初沿著兩都運河一路向南……”
他將回程所見的一些見聞,以及從書上看來的一些東西雜揉在一起,當(dāng)成自己此行的見聞,就說了起來。
說到一處,就開始加進(jìn)私貨了:“……那位靈涯大師說,咱們宮中的瑞麟殿舊址那塊地下,也埋藏著一件了不得的寶物,凡人得了便能得道飛升成仙,奶奶你覺得可是真的?”
皇后笑道:“這些江湖術(shù)士的話,聽個樂就行了,哪能當(dāng)真。要真有這樣的寶物,能埋在地底下不取出來?”
“那太祖爺爺為何要讓把那塊地平了,還不許人再動?”張為久問道。
“兩千年的陳年舊事了,誰曉得。你皇祖登基、我們剛進(jìn)宮的時候,我也覺著那地方新鮮、問過他,可他也不曉得。”皇后道。
“奶奶,我心中好奇得很,想去看看?!?p> “你以前又不是沒去過,要去就去唄,等一會兒吃過飯,你自己去便是。”
又說了一陣閑話,吃過午飯,太子妃等人陪著皇后說話,張為久就叫個小宦官,出了承香殿,在宮中走了約有兩刻,才來到靠近宮城西南角的瑞麟殿舊址附近。
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是一片六七百平米的長方形空地,鋪著青石,外圍有十來個右羽林衛(wèi)軍卒值守。
西側(cè)緊挨著一個大約有空地兩倍大小的池塘,池畔栽了一圈垂柳。張為久知道叫鑒池,本來池中應(yīng)該是滿植荷花,不過眼下冬天,殘荷都被打撈盡了,只剩一片空寂的水面。
這地方除了在一片宮殿群中顯得有些突兀之外,實在看不出什么奇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