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等到幾時商人變得多起來,他們的攤位果然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一些女眷,好多駐足流連,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舍不得離開,全都喜歡的不得了。
聽說是褒家自己人編制的,眾人更加驚嘆,紛紛想要買一個回家。
千問有自己的想法,普通籃子大約一個大錢一個,而這樣的籃子千問卻極力頂住了爹爹的壓力,堅持十個大錢賣一個,。
聽到價格之后,不少人猶豫,畢竟山里百姓并不富裕,雖然喜歡,卻不愿意拿十個籃子的錢買一個。
因此來來往往聚集了很多人,卻始終沒有人率先去買。
褒伯看得著急,一個勁給千問使眼色,千問始終咬牙堅持著價格,任人討價還價,始終不松口。
時間久了,終于有個家境稍微富裕點的婦人咬咬牙,拿出了十個大錢買走一個。千問立刻幫她挑了最好看最漂亮,還贈送了不少鮮艷的草花。
婦人跨在臂彎里,整個人都顯得漂亮了許多,上下看看自己,歡天喜地地走了。
艷慕地看著婦人,咬咬牙,當下又有兩個拿出了十個大錢買走兩個籃子,也是喜歡到了心里去。
一會的功夫收入三十個大錢,褒伯高興得喜出望外。原本打算總共賣三十個大錢的樣子,現(xiàn)在籃子沒見少,卻已經(jīng)連本帶利收了回來,立刻覺得自己這女兒實在厲害,竟然這么高的價格也能賣出去。
一上午的時間下來,集市出現(xiàn)華美籃子的消息傳遍了了城鎮(zhèn),看到鄰居或者朋友有人挎著顏色鮮美樣式新穎的籃子在眼前走過,許多婦人都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火熱,紛紛到集市里去尋找褒家的攤位,盡管好多人糾結(jié),但一車籃子還是一個不剩地全都賣光。
踏上回程的褒伯臉上笑開了花,一上午收入三百大錢,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起碼一家三口省吃儉用,半年都不用發(fā)愁吃喝用度。緊緊攥著錢袋,褒伯心臟砰砰大跳,像是一不小心錢袋就會飛走的樣子。
千問手里拿著糖糕喂姒兒吃,面上平靜無波,似乎覺得這樣的收獲在正常不過。
褒伯扭頭問女兒:“千問啊,你為何將咱家籃子定價這么高?我起初很擔心,就怕一夜的勞作會白白浪費掉。”
千問抬起頭,泥灰掩蓋下依舊不能阻攔秀美眸子里透出的聰慧:“爹爹,若我們也是一個大錢,就會得罪其他賣籃子的人,只怕還沒有賣完就會引來別家的嫉妒,平白招惹是非。而且咱家的籃子雖然用料跟別家沒有不同,但卻精致十倍,花色紋理都是平日難尋,換做別人根本不曉得編制的方法。您別小瞧了咱家的籃子,換個人也看不懂那復(fù)雜的手法,工序也是難了十倍。配上不同的顏色花飾,帶在身上本來就是提升了不少的品級,貴是理所當然的?!?p> 喘口氣,千問也道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我這樣做,正是為了打造褒家籃子的名聲,但凡咱們家的東西,每個都是精品,都是貴重物,是身份的象征,天生就該是貴的。等幾天咱家的名聲和生意變得更好了,我還有更好的籃子出來,只賣貴的,而且天天就是三十個,想要請早,晚了沒有。”
褒伯疑惑:“這又是為何,多賣幾個不行?”
千問堅定地搖頭:“就三十個,多一個都不賣。爹爹,物以稀為貴,你產(chǎn)的多了,家家都有了,誰還會買?”
褒伯恍然大悟,忍不住揉了揉千問的腦袋:“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精靈古怪,爹爹有你真的是撿到了寶?!?p> 會邑鎮(zhèn)。
一家簡陋的酒館里面,稀稀疏疏坐著幾個食客,大多是當?shù)氐纳矫?,還有幾個服飾簡陋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只有靠近門口的地方,有個沒了一根胳膊的獨臂浪客在自斟自飲,滿頭亂發(fā)糾結(jié),身上也是處處補丁,看樣子多日沒有洗澡,身上實在污垢得難看。
若不是他一進來就拍在桌上十個大錢,酒館老板或許就直接攆人了。
好在這浪人有了酒菜后一直悶聲不語,也不去招惹別人,只自顧自吃飯喝酒,才漸漸讓老板放下心來。
浪客不遠處也是一桌三個客人,明顯本城人的樣子,正有說有笑聊著天。
一人笑道:“乾伯,自從你娶了新婦,可是許久都不曾出來跟我們喝酒玩樂了,怎么今日有了心情?”
那乾伯哼了一聲道:“這婆娘忒地敗家,今天早晨從集市花了十個大錢,居然只買了個破籃子回來,還開心地挎著到處招搖,真是讓人生氣。”
“你說那一家三口賣的籃子?我早晨也見過,很是精致美觀。我家婆娘想去買的時候已經(jīng)賣光了,還念叨著明日早點來集市候著呢?!?p> 乾伯無法理解地搖頭:“唉,這些個婦人,見了新奇好玩的東西就忍不住。你們瞧,那不是她們?”
眾人扭頭看去,果然見到四五個婦人挎著籃子有說有笑在門口路過,每人手里都有個不同紋理的籃子,上面綴著各種好看的草花,驕傲地在街市上走著,極為惹眼。
看到藍子上的紋理,原本沉默無聲的獨臂浪客眼中陡然綻放出驚人的光彩,身體猛地竄出門口,一下子站到了幾個婦人的眼前,露出逼人的氣勢。
婦人們嚇了一跳,急忙大叫著后退,卻見那獨臂漢子死死盯著她們手中的籃子,口中喃喃道:“不錯,正是侯府特有的花紋和墜飾……公主……小公主在哪?告訴我!”
獨臂漢子正是侯府侍衛(wèi)莫離,四年來他踏遍了方圓千里的幾乎每一寸土地,卻始終沒有任何小公主的消息,心灰意懶的他感覺無顏面對申侯,本打算到群山萬壑間了此殘生,卻不料發(fā)現(xiàn)了讓他全身血液都燃燒起來的希望。
聽到驚呼的漢子們跑出來,看到獨臂浪客恐嚇自己的婦人,立刻大怒的走上來圍住莫離,惱道:“你這瘋漢子,嚇唬我家女人做什么?再不離開,我們可對不不客氣!”
莫離盯著婦人們手里的籃子,喝道:“這花紋的籃子從何處得來的,告訴我我立刻就走?!?p> “想要籃子自己買去,有錢喝酒,沒錢買籃子嗎?”漢子們譏諷。
婦人們面面相覷,有一個膽子大一些的說道:“你若想要,清早在鎮(zhèn)東門口的集市上可以找到那家人,一個瘦弱的黃臉漢子帶著兩個女娃兒,穿得有點邋遢,但東西還是干凈的?!?p> 莫離搖搖頭:“我等不得,告訴我他們住在哪里。”
“你這廝真挺不出好賴,我看不教訓(xùn)你一下,你還不知道深淺?!睅讉€漢子看莫離糾纏不清,立刻上前來推搡,口氣變得十分不耐。
莫離單手快速在三個漢子的胸前砍了一掌,力道不大不小,三人只覺胸口如遭重擊,踉蹌后退幾步,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卻不敢再上前動手。
莫離回頭看著婦人們:“告訴我大致方向,拜托?!?p> 幾個婦人看莫離可憐,一個人指著南邊的方向道:“我曾看他們拉著車子朝這個方向離開,應(yīng)該是住在那邊吧。你可以去找一找?!?p> “謝謝!”
莫離道聲感謝,急切地朝著南邊飛馳而去,動作快如流星,將眾人唬得不敢作聲,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動彈。
半晌之后,三個漢子各自拉著自己的女人灰溜溜離開了酒館,這樣的強人倘若回來惱了他們,一伙人齊上也不是對手。街市上人們議論紛紛,都以為賣籃子的那家人得罪了什么好漢,被人家尋仇來了。
且說褒伯帶著兩個女兒回到家里,興奮地將大錢放在了壇子里,先放到床底下,想想覺得不安全,再放到房梁上,想想又覺得不安心,東挪西放了好半晌,都找不到可以存錢的地方。
千問默默看著養(yǎng)父在那里糾結(jié),知道他一時不能從興奮和擔心中鎮(zhèn)定下來,便帶著妹妹到河邊洗刷荊條。
荊條上帶著泥土,不洗刷干凈,削起來往往會沾染上泥土,將材料損壞。姒兒在旁乖巧地幫忙,一邊拿著小刷子在荊條上揮動著小胳膊,一邊仰著腦袋央求道:“姐姐,姐姐,再教我一首曲子吧?!?p> 千問溫柔一笑:“前日教你的學(xué)會了嗎?”
“早就會了?!辨候湴恋負P起小腦袋,展開歌喉唱道:“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
嬌嫩的嗓音伴著童稚在河水潺潺中傳蕩開去,將靜謐的河岸襯得更加溫柔多姿。
嘩啦,嘩啦,千問洗滌著荊條,神思卻飛過了千山萬水,回到謝邑父母的身邊。
四年了,母親,父上,你們可還安好?還記掛著千問嗎?你們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著你們,我……我好想回家……
刷刷刷——
逆水而上的扁舟劃破水流,如箭一般破水而上,莫離戴著斗笠站在船頭,眼神銳利地左右觀瞧,不放過任何能夠看到的細節(jié)。
聽到稚嫩歌聲的瞬間,他鼓足力量破水而上,瞬間將目光鎖定在了河邊洗滌荊條的一大一小兩個女孩的身上。
莫離如遭雷擊,定定看著那個已經(jīng)初顯窈窕的女孩兒身上,即使已經(jīng)闊別四年,即便她已經(jīng)長高了很多,即便那身襤褸的衣服和泥垢的打扮將她的傾城絕顏遮擋了起來,可是那個輪廓依舊讓莫離瞬間斷定,這就是自己苦苦尋找了四年的申侯家小公主——千問。
啪嗒,莫離輕巧落地,順手將扁舟系在岸邊石墩上,輕輕走到了千問的身邊,生怕將她嚇到了。
聽到腳步聲,千問回過頭,以為是養(yǎng)父過來,微笑著扭頭道:“莫著急,荊條快洗完了,很快就能……”
聲音戛然而止,千問的俏目吃驚地看著滿臉激動走來的身影,從小到大那張臉都在陪著自己,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
嘩啦啦,荊條掉進水中,隨著河水沖到下游去,將姒兒嚇了一跳,頓時停下歌唱大叫道:“姐姐,荊條都飄走了,哎呀呀……”
聽到聲音的褒伯走出門來,抱著壇子的手驀地一緊,眼睜睜看著一個獨臂漢子緩緩跪在了千問身前,帶著壓抑許久的聲音哭嚎道:“微臣死罪,害公主流落此地,今日我找到了公主,終于可以回去向主公請罪了!”
微微嘆息一聲,褒伯悄悄退回了屋子里,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雖然自己舍不得,卻不愿意讓女兒跟著自己受苦。如今有一個找回了歸宿,他心里既高興又失落,百感交集,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千問激動站起來,一把抱住了莫離,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見到闊別已久的親近之人,立刻大哭起來。
四年的孤苦生活,四年的期待和午夜夢回,四年的顛沛流離,讓這個原本單純可愛的公主變得沉默、敏感而早熟,此時終于放下了一切負擔,將壓抑的情感徹底發(fā)泄出來。
臉上被淚水沖刷得一道一道,露出了千問白皙嬌嫩吹彈欲破的肌膚。
哭泣聲讓姒兒嚇得跟著大哭起來,還以為是壞人要捉姐姐走,大著膽子跑到莫離身邊捶打,一邊打一邊哭道:“爹爹,爹爹,快來啊,有人來欺負姐姐。”
褒伯再也坐不住,大步跑出來,大喝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尋我的女兒?”
被褒伯打擾,千問立刻停住了哭聲,挽著莫離的手臂道:“莫離叔叔,這是我的養(yǎng)父,當初是他把我和妹妹從河里撈上來,又多虧他細心陪護,才將我們姐妹從鬼門關(guān)救回來?!?p> “妹妹?”莫離疑惑地看向尚且四歲的褒姒,疑惑道:“公主家里只有姐姐,何時多出來一個妹妹?”
千問抱起褒姒,柔聲道:“當初我掉入河中,恰巧抱住了漂在河水中的妹妹的襁褓上,一同被爹爹救回來。我覺得這是天賜的緣分,這些年始終未曾離開尋找回家的路,就是為了照顧妹妹。”
莫離看得出千問對妹妹傾注的關(guān)心,回頭看一眼褒伯,抱拳道:“多謝閣下四年來對我家公主的照顧,她乃是申國諸侯王之女,是真真正正的一國公主。我既然找到了她,就一定要將她帶回去。四年來申侯夫婦從未停止過尋找公主,我回去后定如實稟報。你放心,申侯乃寬厚仁德的君主,一定會厚賞閣下。”
褒伯臉上沒有任何吃驚的神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千問的身份,聞言嘆息道:“我從兩年前就看出千問這孩子與眾不同,學(xué)識淵博,知書明理,待人接物都帶著大家戶的氣度。所以家里任何事情我都先過問她,一直當親生女兒對待?,F(xiàn)在家里剛剛有所好轉(zhuǎn),她就要離開,說實在,我心里很是舍不得?!?p> 千問亦不舍地看了妹妹和褒伯一眼,咬著嘴唇道:“莫離叔叔,可否讓我多待三日,我想把所有的編織技巧盡數(shù)教給爹爹和妹妹。”
“公主宅心仁厚,就依您的意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