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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畢,千問一人來到后宮門前。門前的侍衛(wèi)自然認得她,趕忙有人快速跑去了珍明殿報訊,另有一些人急忙陪著她慢慢朝著申后那邊走去。
第二次來到后宮,發(fā)現(xiàn)三年之間竟然有了不少的變化。首先之前的陰森宮墻都重新進行了漿染,換成了翠紅之色。沿著宮墻種植了一排排的柳樹,將宮墻掩映在蔥翠之中,景色變得和諧了不少。
原本的青石子路也消失不見,替而代之的是整齊的青石板路,每一塊青石板上都被工匠精心雕刻了龍篆鳳環(huán)的紋理,一路延伸到各處。期間各處點綴了不少的花園,假山和池塘在宮宇之間濡染著淡雅的氣質,整個后宮在原本的結構基礎上進行了大膽的改革,不但愈發(fā)變得美觀大氣,而且沒有了之前的陰森暗淡,讓人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小公主,是不是覺得變化了很多?”侍衛(wèi)劍千問東張西望,頓時笑著問道。
“是誰進行的更改?感覺的確不錯,起碼是個有心人,也懂得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的道理?!鼻柕u價。
“呵呵,是宜臼太子做的。他說此處乃是他母親所居之處,不能老是很氣森森,要隨母親的心意來建設。這話得到了天子的認可,便由他去做,沒想到竟真的讓人有種徹底改換了面貌的驚喜,天子看過之后也極為欣賞,還賜了太子寶玉數(shù)顆,以做獎勵?!?p> 千問略有些兒意外,淡淡道:“是他……”忍不住想起了左臂的傷疤,似乎還在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有種隱隱的疼痛。
拋開宜臼的噩夢,千問立刻轉到了別的話題上:“姑姑現(xiàn)在怎樣?”
侍衛(wèi)有些遲疑,訥訥道:“小公主,這問題可為難小的了。我能夠進入的只有后宮的外圍部分,里面的情況還要您自己進去親自瞧一瞧。”
“好吧,你就送到這里吧。我自己隨便走走?!鼻枌⑹绦l(wèi)遣回去,一個人在宮里溜達。
很明顯,宮里的閣子又多了,比起三年前,起碼多了十座不止。也就是說,天子每年都要冊封最少三名妃子。
輕輕嘆息一口氣,千問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該怎么去評價此事。照理說天下人天下一切都是天子的,納妃也是尋常事。但她莫名其妙地就是覺得不舒服,不知道是什么心態(tài)作祟,總覺得若是真心愛了一人,那便整個心里都是那人,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不管怎樣,她都覺得姑姑這樣的情形,即便是成為了母儀天下的帝后娘娘,也只能跟越來越多的女子共享同一個丈夫,這樣的生活……她千問接受不了。
路過一座新建不久的閣子,透過窗子可以看到一位宮裝的妙齡女子正在當窗整理云鬢,有侍女在背后為她梳理長發(fā)。女子輕快哼著曲子,一看就是剛剛得了圣隆,初試云雨之后的新人。
而相隔不到三十米外的舊閣子,恰好就是當初年妃慕賢居。原先的閣子如今變得有些冷清,看起來成了不少侍女們居住的場所。但是當初年妃的主室無人敢住,只住在了旁邊的偏房之中,顯然沒人敢于越禮。
千問不禁幽幽喟道:“只見新人笑,何知舊人哭。如今一代新人換舊人,年年朝朝帝王家。我千問見到了這樣的一幕,又何必貪戀那世間浮名,讓自己孤苦半生?”
話音落下,卻聽得身后一人冷笑:“你是何人,竟再此妄議后宮之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告訴我你是哪個宮里的丫頭!”
千問回過頭,發(fā)現(xiàn)是個年就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丫頭,穿一身翠綠色的侍女裝束,頭上扎著三彩的珊瑚頂花頭飾,一張小臉長得極為清秀標致,但是臉上帶著的驕矜之色難以掩飾。
“你是?”千問遲疑問道。
“你居然裝作不認識我?”那女子哼哼冷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眼神立刻變得凌厲起來,“這個宮里還有人敢說不認識我,我看你真的是有點狂妄了,你是要試一試我的容忍限度嗎?”
千問溫和地笑了笑:“今天第一次來宮里,相隔三年,或許有太多人都不認識了,如果有冒犯之處,還請不要見怪。”
“很久不來?說的好像這里是你的家一樣。”少女冷笑,“你怎么不說還是皇后娘娘的親戚,今天是來找她聊天玩耍的?!?p> 千問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這位姑娘學過測算之術嗎?說得好準,我正是來找身后娘娘……”
“大膽,果然給我找到你這個招搖撞騙的家伙。這幾日宮里到處都在盛傳有妖女頻頻現(xiàn)身的消息,我還道是人假傳消息,想不到竟是真的?!鄙倥嫉关Q,拿出了一副衛(wèi)道士的表情,大喝道,“來人啊,給我僵著妖女捉住,送到獄中,本公主要好好審訊?!?p> 話音剛落,后面跑出來許多身寬力大的麼麼,不由分說將千問按倒,五花大綁地扛起來,嘴里面塞進去破布條,就這樣抬了下去。
那少女眼中露出驕傲的表情,哼道:“任你長得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在我宜芝的手里也休想翻出浪花。這后宮有我守護,誰也不要妄想壓過我的母親過去!”
且說申后娘娘正在珍明殿吃茶,有葳兒急匆匆跑進來,悄悄在她的耳邊道:“娘娘,祁年殿那邊的那位又在宮里亂來了,方才不知道綁了哪家的女兒,將人家五花大綁堵了嘴送到獄中去了。只怕少不了又是一頓廢人的折磨。娘娘,您該管管了,這偌大的后宮,豈不是成了穆妃的天下?”
申后娘娘微微一笑,將手中茶杯放下:“葳兒,你收為何穆妃之前低調(diào)收斂,自從這女兒從外回來之后,卻變得張揚而肆無忌憚?”
“難道是穆妃家里……?”
“沒錯,剛剛因為送了天子一件明珠至寶,得到了天子封賞,一時間在前朝有些風頭無兩。覺得自己父親的實力壓過了申侯,這才開始忍不住惹事。又自作聰明地覺得不能自己出面,而是讓自己的女兒出來惹是生非。在她的眼里,一個少女出來做這點事情不會引起太大的亂子,也不會得罪太大的人,打著清理后宮的名號,就連天子也說不出什么。這算是她的最大的心思了吧?!?p> “可是那些無辜受到連累的人怎么辦?剛剛我看到不過是一個少女的背影喃喃自語了一句,就被那宜芝二話不說綁了起來?!?p> 申后淡淡道:“受點苦沒什么,只要不殺人。我想她還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你最好時常出去走走,萬一千問來了碰上那個軟硬不吃的宜芝,不要搞出什么事端。”
“是,奴婢知道了?!?p> 嘩啦啦,牢門打開聲音從千問的耳邊響起,隨后身體被重重的扔在地上。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悶哼。
幾個五大三粗的嬤嬤回身走了出去,隨后少女走了進來,蹲在千問的身邊,用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
“如果父皇知道了我抓住了宮里面的妖女,他會不會很開心?我不管你是哪里來的,也不管你要去找誰,誰讓你長得這么花容月貌,美的讓我都嫉妒。你這樣的女人,不該出現(xiàn)在后宮之中,你知道嗎?這會引起多少男人的注意?不管是誰得到了你,你都會是我母親的阻礙。所以我不可能讓你活著出去,你好好待在這里面,我找個時間,為你選擇離開人世的最佳方式?!鄙倥穆曇糨p柔無比,卻帶著這個年齡少有的陰狠。
千問沒有做聲,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激怒少女,但是一顆心也漸漸沉了下去。想不到在后宮之中隨意行走竟然也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確認自己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辦法可以傳遞出信息,或者讓皇后娘娘知道自己來了。
“你很懂事,知道不頂撞我,有沒有掙扎的想跑。這樣淡定反而讓我覺得你不是個好對付的對手。”少女發(fā)出冷笑,“但是我喜歡,這后宮里邊很多妃子我沒辦法下手,妃子們的侍女我也不方便對付,平時只能欺負一下那些無依無靠的下人。你是我抓住的最大的一條魚,所以我不會審問你的身份,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和皇后娘娘有關系,我只想好好的折磨你,不論身體還是內(nèi)心……”
“哦,對了?!鄙倥蝗灰庾R到什么,將千問口里塞著布條取出來,嬉笑道,“你瞧我這腦袋,忘了你被塞住了。現(xiàn)在好了,你可以大聲求救了?!?p> 千問睜開眼睛,淡然的看了一眼少女,微微嘆了口氣:“我以前也曾經(jīng)有過四年的時間離開父母,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怎樣。那時候我很孤獨,也很無助。我也曾想過去做一個自暴自棄的人,隨著自己的性子做一些放辟邪侈的事情……”
少女冷笑:“怎么?你覺得我是一個像你說那樣的可憐人?你錯了。我自小就在錦衣玉食中生活,沒受過任何的苦難,你說這些對我沒用,我不會有共鳴,也不會可憐你,更不會因此將你放掉。如果你覺得這就是讓你可以維持鎮(zhèn)定的原因,我勸你放棄吧,還不如擔心一會兒害怕一會兒,反而讓我覺得你沒那么有挑戰(zhàn)性?!?p> “你應該是某個妃子的孩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三年前這宮里每一個妃子我都有過調(diào)查,能夠擁有這個年齡孩子的妃子,年最應該跟我姑姑差不多。符合條件的有三個:隆妃,穆妃,德妃?!鼻柲樕戏炊冻隽诵θ?。
“隆妃誕下的是個皇子,如今正在齊國;德妃的公主稍大一些,已經(jīng)嫁入魯國,早已有了子嗣;剩下的應該就是穆妃和他早早送到穆伯撫養(yǎng)的小公主宜芝了。”
說罷抬起頭,目光炯炯頂著少女:“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宜芝公主?”
宜芝被千問的分析說得愣了楞,臉上隨即浮現(xiàn)殘忍的笑,拍手道:“我知道你是誰了,呵呵呵,果然就像傳說中那樣聰慧,甚至比傳說中長得還要美。是不是你——申國大名鼎鼎的千問公主?我真的好興奮啊,沒想到居然釣到了一只大魚,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玩?zhèn)€盡情!”
接連兩日,莫離都沒有從約定的位置看到暗號,心里面有點不確定的感覺。按理說千問小公主不是這樣沒有分寸的人,即使沒有事情她也會按照約定留下印記。
連續(xù)不見她的消息……難道去珍明殿的半路上也會出現(xiàn)意外?
莫離有些著慌,卻有點束手無策,在后宮門前徘徊半晌,始終找不到進去的機會,尤其是后宮這兩年加強了防御,對各宮妃子的安全加強了防備,像之前那樣可以隨意翻墻而過的情況已經(jīng)完全不可能出現(xiàn)了。
莫離著急了很長時間,都沒能找出有效的辦法。最終跺了跺腳,腦海中想到了一個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即使事后小公主對自己頗有怨念,現(xiàn)在也只能這樣做。
莫離很快離開了后宮的大門,找準了方向,拐過數(shù)個高大宮墻掩映的街道,穿過了鱗次櫛比的亭臺樓閣,來到了一個到處是馬匹嘶鳴,旌旗獵獵,處處是金光耀目鎧甲的營地中來。
剛剛露面,就被門口守衛(wèi)的侍衛(wèi)看到。大聲喝道:“來者是誰?軍營重地不得擅闖,還不快快離去!”
莫離昂然答道:“申侯麾下侍衛(wèi)長莫離求見太子宜臼。煩請入內(nèi)稟報,說我有要事相告。”
“是你?”兩侍衛(wèi)認出了莫離,立刻冷笑一聲,“三年前就是你阻攔太子殿下,我記得沒錯。從那之后太子殿下性情大變,此事全歸你所賜!你今日居然還敢來此?”
莫離抱拳,亢聲道:“若非事情到了緊急時刻,我也不會前來勞煩太子殿下。請轉告他,千問公主現(xiàn)在危在旦夕,求他趕忙去救!”
“嘿嘿,你家公主有危難,當然是你這個侍衛(wèi)去解救,來求我們做甚?你不是很厲害,連太子的衛(wèi)隊都敢攔?不管誰想要威脅你家公主,何不殺進去將人砍了,也能顯得你申國武士的威風。”侍衛(wèi)立刻冷嘲熱諷,根本沒有進去通報的意思。
“也罷,是我看錯了太子對千問的心意,算我沒來,告辭!”莫離憤怒的揮了揮衣袖,轉身大步離去。一根空空的袖管在蕭蕭寒風中顯得無比落寞。
直到莫離走到了極遠的地方,馬上就要拐過巷口的時候,宜臼恰巧領著人巡邏過來,眼神看見遠處那道空空衣袖的身影,隱約覺得有點熟悉。
不由問道:“那是何人?”
侍衛(wèi)帶著譏笑回道:“太子可記得申國獨臂侍衛(wèi)莫離?當初曾經(jīng)橫眉怒對阻攔過太子的儀駕,如今居然厚著臉跑到我們這里求救,被我?guī)拙湓捔R走了。”
宜臼臉上稍微變了變,問道:“為何事求救?”
“說什么他們的小公主千問身陷囹圄危在旦夕,讓您前去營救。哼哼,他算什么東西,竟敢指使太子……”
這侍衛(wèi)話沒說完,宜臼瞬間勃然大怒,驀地抽出佩刀,寒光一閃,那侍衛(wèi)話沒說完一顆大好的腦袋就飛上了天空。
“混賬!如此大事竟敢自作主張,我要你何用?。”宜臼怒吼聲中,指著莫離離去的方向,“把人給我?guī)Щ貋?!快快快!?p> 侍衛(wèi)們那見過太子如此憤怒,嚇得屁滾尿流,立刻有兩人騎上快馬迅速追去。下面的人嚇得連收尸都不敢,一個個唯唯諾諾跪倒在地上,終于知道了平時貌似對他們可以稱兄道弟的太子,畢竟是他們的主人,當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太子也是可以動輒殺人的主。
莫離很快被請了回來,宜臼二話不說,兇神惡煞的來到他的面前喝道:“告訴我怎么回事,千問發(fā)生了什么?”
“千問公主被申侯派來暗助申后娘娘,因為是喬裝打扮,我們約好了暗號,不管平安與否,每日都會在固定地點留下記號??勺詮男」鬟M入后宮,已經(jīng)接連兩日沒有任何信息傳出,憑我對小公主性格的了解,她是不可能疏忽到這種程度。除非遇到了她抵抗不了的力量或者陷入了擺脫不了的危局?!?p> 宜臼瞬間想到了一人,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暗忖到時候千問落到了那個人的手里,只怕真的會吃很多的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