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見招數(shù)盡數(shù)被揭穿,捧起鋪陳開來的一應(yīng)法器拔腿便跑,邊跑邊不忘罵罵咧咧地詛咒沅芷。
“汝等小兒,破了我仙家法陣,且等著天尊降罪,必讓你們一干人等不得善終!不得善終!”
剛走到店門口,就被一柄長劍攔住了去路。沅芷這才發(fā)現(xiàn),惹得這騙子大怒的原是一個俠客打扮的年輕男子。此刻他背倚著門框,將手里瓶中最后一口青梅酒一飲而盡。
只看側(cè)臉,輪廓極清晰。
老道悻悻地挑開他手里的劍,從不及他人高的空隙下鉆出去。那人放下手里的酒壺,與此同時敏捷側(cè)身,又擋在了老道身前。裝作從身上翻找,最后找到幾個一寸大小的紙包。
“道長,別忘了您的火石。去別家連天火都引不來了,天尊豈不是要怪罪?!闭f完把手里的紙包都塞進老道的懷里。
那道士滿口否認,說不認識這是何物,說是對方血口噴人,必定會受天譴。撞開男子的半個身子落荒而逃。對方被撞得退了一步,也不攔他,由的他從門口的臺階一頭跌了下去。
沅芷追出去看,發(fā)現(xiàn)那騙子還沒逃兩步就被珊瑚帶來的官差捉了個正著,兩手叉腰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哼!還想騙我。也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p> 客棧內(nèi),柜臺上多了一錠銀子。沅芷拿起銀子望向客棧里除了她唯一一個人。
“這是,方才那老道托我給姑娘的賠償。還有在下的酒錢?!彼穑掷镉质且粔聠⒌那嗝肪?。
沅芷也不推脫,把銀子收進匣子里?!按髠b若是歇夠了,便早些請吧?!?p> 他沉默片刻,“豈不聞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姑娘怎的問都不問,就下了逐客令呢?!?p> 沅芷不假思索,“豈不知世人若學(xué)我,如同進魔道,若世上眾俠士皆如你這般梁上君子的做派,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
他呡一口酒,笑答,“姑娘若如此通達明理,不該收下我這些盜跖之物啊?!?p> 街上人聲嘈雜,一個黑影從客棧門口一閃而過,沅芷似有察覺,但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街上無甚異常,覺得是自己看花了眼收回視線。
“好?!便滠铺Ц呗暳浚瑥墓衽_里取出算盤,手指靈巧地撥弄算盤珠子,“我這青梅酒大壇八十文小瓶六十文。你方才取了一大一小兩壇,共計一百四十文。那老道雖說是個騙子但到底也沒騙去我的銀子,算我五十文損失。你也算是幫我拖延了時間去請衙役,酒錢就算你九折共計一百七十六文。這是找您的八錢二十四文”說完把找零的錢推到他的面前?!澳愕腻X如何得來我不管,我應(yīng)得的,一文不少,一文不多?!?p> 聽完沅芷的話,那人眼底略有訝異。他行走江湖數(shù)年,見過被救后靦腆道謝的,也見過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跑的。唯獨沒見過這種硬要與他爭個高低,還說的有理有據(jù)的。還想張口,卻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
“沅兄,好久不見?!?p> 沅芷循著聲音看過去,門口白檀款步而來。她笑著迎上去,方才與人爭吵的怒氣瞬間煙消云散。
面前的人和前兩日所見的裝扮截然不同,白檀第一次見到女兒裝扮的沅芷,動作略滯了滯?!斑溃@位姑娘,我原是來找這間客棧的沅芷師傅,方才未看清,多有得罪?!彼?guī)規(guī)矩矩地作了一個揖,說道,“我觀你二人容貌極似,可是一家人嗎?”
此話一出,惹得一旁飲酒的人嗤笑。
初見白檀時,沅芷只覺得這是一個年輕有為廚師,行事言語間也是得體大方彬彬有禮。今日這一見倒是覺得此人未免太古板了些,縱然自己那日故意隱瞞了自己的女兒身份,也不見得今日一見仍舊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吧。
沅芷還禮,“啊......他,他是我的兄長。今日家中有事,我來替他看店?!?p> “哦,如此真是不巧,令兄前日在留客居贏了比試,按規(guī)定我要來貴店幫廚的,既然他不在,還請沅小姐代為轉(zhuǎn)達,今日就先告辭了。”
“好說好說?!币妼Ψ?jīng)]有就留的意思,沅芷連忙起身要送。走到門口時,白檀卻又停下,轉(zhuǎn)身對沅芷笑說,“不知家中何事,沅小姐還請幫在下代為問候?!?p> “啊,多謝白先生?!闭f完自覺不對,趕緊捂住嘴。他并未自我介紹,我既不是沅芷,又怎知他的姓氏?!靶珠L提起過,兄長提起過?!?p> 自以為是解釋的話,其實卻是自地?zé)o銀三百兩的越描越黑,好在白檀不是那等咄咄逼人的性格。聽到她的解釋后,依舊是淺淺一笑,離開了。
——
半柱香前,白檀正在留客居預(yù)備上菜。這里的生意向來是洛城里最火爆的,每日來往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與沅芷的念川客棧是天壤之別?;秀遍g,他聽到懷煜的聲音。
“天界找到沅芷了?!?p> 千里傳音,是懷煜的聲音。懷煜墮入冥界后,他們兩人的來往就更少了。他清楚,懷煜這些年不愿與他見面,是怕罪神的身份會連累到自己。但這聲音幾乎是穿入耳的一瞬間,白檀就認出了。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不慌不忙地吩咐伙計接手自己的活計,自己端著菜送去二樓的雅間,日頭西下,街上店內(nèi)無一處不是熙來攘往,唯獨二樓的幾個雅間還空著。一邊招呼客人一邊退進最隱蔽的一個廂房,下一秒,雅間空無一人。
再從房里出來時,留客居已經(jīng)掌上燈了。廊上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打轉(zhuǎn),燭火搖曳閃爍。忽明忽暗間,他看到廊上的廂房里坐著一位笑靨如花的女子,一身水霧天紗裙被風(fēng)吹的微微揚起,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微醺半倚在靠街市的闌干旁,頭枕在手臂上,發(fā)絲從手肘邊滑落到腰間。
往日這些近街的位置是很受歡迎的,或許是今日有風(fēng)的緣故,伙計們招呼客人都去了避風(fēng)的里間。獨她一人,守的是孑然一身,觀的是萬家燈火。
女孩輕聲喚住了他,白檀認識她,這是她一連來的第六日。
“先生在那間廂房留了很久,可是有什么事嗎?”
“皓腕煙兮凝霜雪,明眸虹兮晚星辰。華瑤仙上既已知在下身份,又何必多此一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