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天色愈發(fā)暗沉，像是黑夜在今日，來得格外的早。幾聲響震天際之后，是暴雨。
一直到萬家燈火俱熄，雨勢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落下，而后，五個分明的手指印出現(xiàn)在畢方的臉頰上。
天君鮮少動怒，好在此刻紫微寶殿上，階下跪著的只有她一個人，所以不會有人看到她此刻的狼狽模樣。早在她會天界之前，天君就已屏退左右，靜待她的鎩羽而歸。
一記耳光過后，畢方被打翻了過去。臉上的灼熱還在隱隱作痛，腿上的皮膚被雷火焚傷的大塊傷疤又露了出來，天君瞧見了，卻沒做任何反應(yīng)，指著她咬牙怒喝。
“你糊涂！”低沉的聲音像是直接從他的喉嚨里發(fā)出來，“你豈能是他的對手，自不量力?！?p> 畢方不敢顧及腿上和臉上的傷，跪得板正，“回天君，天后最近也在找那個海族遺孤。末將是聽說狼族有人尋她時受傷斃命，這才去一探究竟。”
“哦？探得如何？”天君極力按捺。
畢方斗膽冒昧，沒有直接回答天君的問題，“屬下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天君?！?p> 天君不語。
“沅芷如今成了凡人？”畢方用了疑問的口氣，但心里已有了肯定的回答。若她還有一絲一毫的法力，一定不會放任白檀和懷煜為她受傷。
“怎么，若她是凡人你還要直接殺了她不成？”天君再次惱怒，但凌人的盛氣銳減，像是在調(diào)侃她，又像是在譏諷她。
“我再告訴你一遍，沅芷，殺不得?！?p> 畢方撐著傷處一點一點退出紫微寶殿，回憶剛才的對話，天君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蛘咚膊恢?，或者沅芷現(xiàn)在果然就是一個凡人了。思緒漸漸被拉回到下午，懷煜突然出現(xiàn)，推力擋住了打在白檀背上大半氣力。她與懷煜過招，對方絲毫不留情。
畢方雖敵不過他，但多少也過了上百招。她曾跟隨懷煜征戰(zhàn)數(shù)百年，他的招數(shù)自己再了解不過。今日再看，出手依舊速疾如風(fēng)，招招陰狠致命，但無論是力度還是功力都已是大不如從前了。
又念及那個人，她走時曾問他一句，“如此景象，你不怕嗎？”
他不似同沅芷說話時候的柔情似水，對自己亦是淡淡的，“在下行走江湖多年，這些法術(shù)神通的，也聽說過一些。”說完轉(zhuǎn)目正對著她說，“若你今日真想要我性命，我一介凡人，又怎能逃得過呢？”
這般不懼生死之人，為了她也能作如此驚慌之色。畢方的眼神微微一動，沅芷，就憑此，凡人也好，神仙也罷，我怎能容你？
——
窗外雨勢不減，沅芷躺在床上，睡夢中依舊眉頭緊鎖。風(fēng)呼嘯，就連鎖緊的木窗也被打得作響。不知是夢到了什么，雙手沒一會便攥緊錦被。每當(dāng)如此，懷煜便在她床邊運氣做法，定住她的心神，然后小心地掰開她的手，擦去手心里的一層潮濕，放進(jìn)被褥里。
“你說若是日后沅芷知道是我提走了如此之多她的記憶，她會不會恨我?！睙艋鸹椟S微弱，懷煜的聲音也輕的不易察覺。
“若她真的因此恨你，你又會不會怪她?！卑滋捶磫?。
或許會，又或許不是責(zé)怪。
白檀背上也受了傷，問他情況如何時，他只道那一掌懷煜擋住了大半，自己只受了些皮外傷不打緊。懷煜又說要為他渡氣療傷，他卻打趣道，“今非昔比了，若是從前我必定要索些你的靈力，如今還是自己留著吧?！庇忠娿滠撇幌駮褋淼臉幼?，便轉(zhuǎn)身化影離開了。
房間又一次陷入沉寂，懷煜自說自話般，“來了這么久，還不現(xiàn)身嗎？”
話音剛落，屋內(nèi)的圓桌旁沖現(xiàn)一道光芒，光芒散開后的人影是天虞。半明半暗的房間，她的長發(fā)隨性地披在腰間，順勢而坐，露出眉眼的嫵媚溫婉。她的雙眼生得極美，凡間都說生桃花眼的人一顰一笑皆是楚楚可人，偏她不同。她的眼尾很長，細(xì)看又微微上挑。垂眸時魅惑，凝眉時凌厲。
血紅色的雙唇微動，“給你帶的。”然后順手丟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在懷煜腳邊。最外層還沾著醒目的血跡。
懷煜打開一看，里面是三只狼爪。斷痕處的血跡還沒有完全干，一股血腥氣涌出來，這場殺戮應(yīng)該剛發(fā)生不久。
懷煜下意識地去看了一眼沅芷，還好，沒有驚醒她。用布掩住這些殘肢，隨后手里生出一團(tuán)電火丟在包袱上，很快地上的一切都燃做灰燼。
“燒它做甚，我本打算還給天后的?！?p> 懷煜氣力虛弱，“莫說上九重天了，再要多言，幾個時辰后日頭升起來，你我都要化灰了。”
天虞嗤笑，知道懷煜已是疲憊至極，無力回冥界。起身走過去讓他扶住自己的手腕，帶他回去。離開前，懷煜最后看了一眼沅芷，沒了夢魘的侵?jǐn)_，現(xiàn)下已經(jīng)睡熟了。身旁人的目光卻悄然無息地望向了客棧前堂的方向。
是的，自她來時就發(fā)現(xiàn)了，是涿光的氣息。
——
冥界黃沙八百里，今日起風(fēng)，風(fēng)聲呼嘯引漫天飛沙。天虞破風(fēng)而來，站在為首的位置，漸漸的，身后的數(shù)百冥兵也穿過黃沙，陣仗從模糊變得清晰。
“真當(dāng)我冥界無人了嗎？”天虞昂首，任由長發(fā)從面頰滑到耳邊。
這句話是對面前的這三個鬼差打扮的人說的。三人先是聞聲，隨后天虞便出現(xiàn)在了面前。連忙頷首向其行禮。
天虞的一邊嘴角上揚，眼神高傲而厭棄，再上前一步。揮手，不遠(yuǎn)處的沙堆下被掩埋的鬼差身體顯現(xiàn)，全都受了重傷。
三人相互對視，揮袖現(xiàn)了原身，繼續(xù)道，“我等是天牢的守將，追捕逃犯至此，還望行個方便?！?p> 天虞冷笑，“我管你是什么人，你敢擅闖冥府，我就殺你?！闭f罷眸色一變，右掌蓄功，向回話的人打去，五指之上還生出了半尺長的利刃。
眼看天虞左掌催力又到，立馬側(cè)身回?fù)簦瑓s不料面前的女子身量纖纖，法力卻絲毫不弱。才幾招過后，就被擊中要害，向后跌倒。剩下兩人見狀從兩側(cè)攻上來，天虞早識破兩人意圖，輕松避開二人攻擊，無論他們的招式如何變化，都能應(yīng)對自如，反而是對方，步步緊追卻皆落于下風(fēng)。天虞不欲久戰(zhàn)，順勢搓掌又出指刃，直接刺向?qū)Ψ降男拿}。
“下次撒謊，記得藏好你的狗尾巴?！痹挳?，其余的兩人也重傷倒地，不僅如此，三人已各被割下了的一只手，落地后化成了狼爪。
天虞冷笑，揮袖將三具尸體化為灰燼，隨黃泉飛沙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