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雙雄,原本鐘離國流犯,以國為氏,老大鐘離昏,老二鐘離明。
荒,不止蠻荒,東西南北,都有大荒。
這個時代,淮陰還是大荒之境。
這兩個家伙,當年躲入大荒,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步入修煉之路。
老大使用一根千斤銅錘,善于追蹤。
老二兩手如鐵,善于擒拿。
二人俱為行氣四層,大荒實在是太過兇險,他們不敢久留,跑來衛(wèi)家做個食客。
食客,就是混飯吃的。
不是家奴,有著高度的自由權。
別小看這些混飯的,關鍵時刻真有能救命的。
孟嘗君有雞鳴狗盜,有狡兔三窟。
平原君有毛遂自薦。
信陵君有侯贏,有朱亥,能文能武。
貴族養(yǎng)食客,幾乎是一種風氣。
“那人去了城主府,半個時辰之后,取他項上人頭到此,每人獎勵十枚靈石!”
十枚靈石?
淮陰雙雄相互對視一眼,皆是兩眼放光,拱手齊聲:“諾!”
伍長說管二郎也是行氣四層,所以青年也沒太放在心上,描述了一下體貌,從侍女手里接過玉盆,將案上的食物全倒進去了,走向金磚玉瓦的豬圈。
二對一,淮陰雙雄也覺得信誓旦旦。
只是偷偷瞄了眼那豪華的豬圈,二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個青衣侍女一瞪眼,二人急忙退了出去。
“大哥,這趟任務十枚靈石的獎勵哩,你可精神點,別讓那小子跑了?!?p> “放心就是,憑我這雙鑒音寶靴,即便是行氣八層,他也逃不了追蹤?!?p> 老大說著,彎腰伸手,左右交替抬腳,拍了拍靴底。
靴底陰刻著的喇叭形花紋,立即發(fā)出土黃色光暈,一閃一閃。
……
檢查完了身份,剛要進去城主府的管二郎,忽然覺得自己腳底,似乎有一絲莫名其妙的震動。
這震動非常輕微,但細節(jié)往往決定成敗。
特別是戰(zhàn)場上,斥候的警覺性,往往性命攸關。
他一手緊貼腰間迷你小紅錘,雙目微睜,兩耳直豎,全身肌肉收縮,皮膚緊繃,竭力感知周圍。
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還不能感知外放。
但人體本能具備的第六感,以他斥候職業(yè)的偵查經(jīng)驗積累,感知也是相當?shù)撵`敏。
危險來自身后,有兩股奇怪的氣息,察覺到自己突然停止了腳步,立即有些輕微的紊亂。
腳底震動的感覺很快消失,之后并沒有任何異樣。
自己乃正規(guī)斥候箭士,要抓自己,必須知會二大爺,所以城主府不會有危險。
百長要報復自己,早在城門前就把自己抓起來了。
看來這身后的危險,最可能的就是伍長的打擊報復,畢竟沒有點關系,不可能在后方緊吃。
管二郎想起伍長那怨毒的眼神,心里了然。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以伍長的修為,他能請動的幫手,最多不超過行氣八層,完全可以應付。
先領了賞再說。
管二郎打定主意,沒有回頭,而是邁開大步,直趨政務堂報備賞賜之物。
門外,鐘離明有些吃驚:“大哥,這人好強的警覺性,果然是道燙嘴的菜!”
“不太可能吧?
我這鑒音寶靴,可是彭城鳳軒出品。
上次追蹤那個行氣八層,他可一點察覺都沒有啊?”
老大鐘離昏抬起腳底,眼瞅著那靴底喇叭形花紋,喃喃自語。
“不管怎么著,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小子敢沖撞城防,一定是個二愣子。
你看他那身衣服,分明是從蔡國人身上扒下來的。
在看他那副身材,肩寬臂長腰細,只有經(jīng)常開弓的箭士,才是這副體型。
箭士近戰(zhàn)拉稀,咱們精細些,別咬手了。
城主府門前不便動手,咱們等他出來,想個辦法把他引入奴隸社區(qū)?!?p> 老二鐘離明相當謹慎,伸手將老大拉入墻角里,開始謀劃。
……
政務堂主位,跪坐著的慎邑大夫世子,抬頭仔細一看,竟然是那日馬甲山大營,替他演講的那個小兵。
想起那一夜的大火,他渾身一哆嗦:“你、你沒死?”
管二郎:“……”
這是什么話?
癟犢子玩意,那天算計大爺?shù)墓挥心阋环荩?p> 我特么……他拱手一禮,懷里摸出百長送來的竹簡,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人在屋檐下,該走心時就走心。
可世子還沒看完,就拍案而起:“你這種滑頭,竟然還能領賞,來……”
咳咳~~
一旁的宋國先生咳嗽了兩聲,接著傳音:“少主,淡定?!?p> “淡定?可我忍不住想打他。
這家伙一看就是個滑頭,上次賞他我就一肚子火氣,這次竟然又跑來領賞,先生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此乃政事堂,整個慎邑的政務中心,上代表州來國之體統(tǒng),下呈現(xiàn)慎邑國人之表率。
你坐主位,賞罰分明,才是正途。
個人好惡,擾亂秩序,你這一開頭,以后還怎么承擔管理整個慎邑的重任?
你真想揍他,有專門的演武臺,自己私了,不可破壞州來之國制。
否則,大夫可以原諒你,國君也可以原諒你,國人能原諒你嗎?
他是斥候箭士,前線的功臣,剛剛歸來,你這里動不動就把人給抓了,前線將士心里會怎么想?”
二人傳音了一陣,世子終于壓制了怒氣,直起的身子,慢慢坐了下去,繼續(xù)閱讀竹簡。
三枚復元丹,一枚益氣丹,五支倒刺魚尾箭。
“嗯?五支,竟然還是倒刺魚尾箭?這百長……”
世子又要拍案而起,宋國先生又來傳音。
“百長承擔城門盤查防衛(wèi)之職責,具體賞罰,那是他的職權。
世子暫代政務,不可以個人之喜好,妄加干涉下屬之權限。
否則,今日奪了乾門,明日奪坤門,后日奪震門,大后日再奪巽門,長此以往,各位下屬無所適從,整個城防系統(tǒng)豈不要亂套了?”
稚嫩的世子,再一次壓住了怒火。
可想起馬甲山大營,管二郎那一通大空,世子又是一肚子氣。
宋國先生有道理,城門百長有職權。
可這道理和職權,真金白銀竟然要自己出。
復元丹和益氣丹都不想給,更何況倒刺魚尾箭如此精良的兵器?
蚊子再小也是肉,最好當然是往自己嘴里塞,這是陳國先生教導的。
世子也深以為然。
只是老爹上前線之前,特意交代了,政務聽宋國先生的,家務才聽陳國先生的。
世子剛要披了獎勵,心里老大不樂意,怪眼一翻。
“你、你……前線如此緊張,你怎么回來的?”
管二郎面無表情,懷里掏出了請假條。
斥候箭士管氏二郎,馬甲山一戰(zhàn),擊殺蔡國百夫長蔡虎,楊我軍威,茲功甚大,特準此假,歸家農(nóng)事。
百夫長管氏仲,徐王偃三十五年初夏五日。
看了請假條的內容,世子又忍不住拍案而起。
“大放狗屁,真當朕年幼葫蘆頭?
我看一定是管氏仲事先和你串通一氣耍滑頭。
那一夜那么大的火,連天都給燒透了,你怎么跑出來的?
我按先生的意思,賞你五枚靈石,煽起弟兄們那么大……”
噗~~
宋國先生剛剛含入的一口茶,噴出了三尺多遠。
世子呆了一下,頓時意識到說漏嘴了,臉唰一下紅了。
他急忙低頭,伸手打出一道法訣,點在了竹簡上,連同請假條一起,扔了過去。
選你個毛頭小子做繼承人,慎邑大夫腦袋被驢踢了嗎?
癟犢子玩意,我看慎邑弄不好會毀在你手里。
你要真敢私下里找我煩悶,我還真不介意一棒敲碎你腦瓜!
管二郎心里罵了一通,接過請假條和竹簡,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作為徐王朝的前線,州來一國,直面宋國陳國蔡國,一個公爵兩個侯爵國,實力是公認的強悍。
他不愿慎邑、更不愿州來衰落。
理由很簡單。
這輩子,他州來國人。
弱國無外交,州來一旦衰落,他這州來國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雖然對世子不滿,但以現(xiàn)在的能力,根本沒有話語權左右時局。
拳頭大了,說話才可能響亮。
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間的小錘和小弓,一邊嘆息一邊感慨。
很快,他到了激勵堂。
屋頂飛檐斗拱,檐下青磚石柱,正中大門緊閉。
門前灰白色石階上,凹著一個又一個淺淺的坑,或碗口大,或杯口大,滄古而樸素。
四周空蕩蕩的。
把門的呢?
難道世子要辦自己的難看,暗中吩咐手下刁難自己?
不太可能吧,這年頭,沒教養(yǎng)沒禮節(jié)的貴族,會成為笑話的。
可是上輩子,回扣甩鍋碰瓷,各類無底線的教訓,這輩子想起了都覺得頭皮發(fā)麻。
管二郎有些猶豫,心想自己急需羽箭,還是一手掀起袍擺,抬腳踏上了石階。
“誰?”
聲音很突然,簡短有力,似乎從左側水缸粗的石柱子中發(fā)出。
石頭也成精了?
管二郎第一次進城主府,第一次來激勵堂,著實大吃一驚。
察覺石柱子里似乎中空,有人好像在里面打坐,松了一口氣。
第一次見識這么把門的!
“斥候箭士管氏二郎,特來領取獎勵?!?p> 管二郎沖石柱子抱拳行禮,接著懷里摸出竹簡,托在了手上。
一絲靈力猶如絲線一般牽來,竹簡輕輕飄飛,懸浮在石柱子前面。
“進?!?p> 又很簡短,同時大門兩扇門板,喀一聲旋轉而開。
堂內也空蕩蕩的,除了帶著滄古色調的堂柱之外,就正堂一副供桌。
供桌之后的石壁上,雕刻著一只展翅飛翔的鳳凰。
少昊在鳳凰的幫助下,以百鳥為官。
商朝玄鳥,州來國都鳳臺城,鐘離建國鳳陽。
東夷各族普遍鳳圖騰。
管二郎沒有猶豫,輕撩袍擺,跪在蒲團上,沖供桌拜了三拜。
一聲嘹亮的啼鳴,響在他的心中。
雕刻鳳眼一亮,五彩流光很快蔓延全身,兩只彩色翅膀輕輕一扇,扇出兩股旋風狀白色氣旋,在他面前交織盤旋,旋成一個白色托盤。
托盤上啵一聲響,一只白色玉瓶,一只青色玉瓶和五支倒刺魚尾箭,一起出現(xiàn)。
對于東夷各族來說,鳳凰,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信仰。
在東夷人眼里,一切收獲,都是鳳凰賜予。
上輩子,管二郎沒有信仰,長大后就渾渾噩噩了,除了只認錢,還養(yǎng)了三百多斤的膘。
這輩子,有了信仰,生活刺激而充實,不止認錢,還擁有上輩子夢寐以求的、完美的倒三角體型。
當然,既然是鳳凰賜福,管二郎也毫不懷疑瓶子里是不是假貨,更不擔心倒刺魚尾箭的質量。
他收起玉瓶和羽箭,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后退九步,轉身而出。
“換不換?”
剛出大門,柱子里又一聲簡短有力。
同時柱壁啵一聲,彈出一個巴掌大的圓盤,飛至他的面前,晃一晃,變成了一只甲乙木藤編織的盾牌,滴溜溜地旋轉。
甲為陽木,乙為陰木。
這副甲乙木藤盾,雖不入流,但陰陽交錯,材質軟中帶硬,至少能抵擋行氣八層的攻擊力。
雖然在石柱人手里雞肋,但在管二郎手中,卻是防守的上上之選。
他的射日神箭專注于遠攻,狼牙棒法專于近戰(zhàn),還沒顧得上防守。
甲乙盾的出現(xiàn)有些突然,但正中下懷。
這石柱人言簡意賅,狡猾的人很難養(yǎng)成這種語氣和語調。
管二郎雖然才十六歲,但帶著上輩子經(jīng)銷復合肥的豐富閱歷。
他掃了一眼盾牌,沒有任何猶豫:“條件?”
“箭,三支。”石柱人依舊短。
倒刺魚尾箭,箭鏃魚尾形倒刺,一旦射中,根本拔不出來,除了擊殺,更多用于傷害式困敵。
這種箭是廣譜殺蟲劑……
咳,又串了。
賣肥料的,老是被賣農(nóng)藥的綁架銷售,誤導了我兩輩子。
姑且稱為廣譜殺傷兵器,在石柱人手里,能威脅九流中期能者。
可以管二郎目前的實力,最多也就威脅不入流九層。
同一件兵器,在不同人手里,能發(fā)揮出的威力是不一樣的。
青龍偃月刀到了馬忠手里,幾乎是切菜刀的功能了。
管二郎覺得有些吃虧,但手里畢竟還剩余兩支。
況且城市巷戰(zhàn)之中,箭術這種遠距離殺傷,效果很難發(fā)揮。
狼牙棒法粗糙,萬一碰上精細的家伙,盾牌的防護,還是相當必要的。
“成交!”
管二郎不再猶豫,翻手收了盾牌,另一只手抽出了三只羽箭。
“城中路滑,菜鳥單行,且行且珍惜!”
石柱人語氣沒有感情,指出一絲靈力,將三只羽箭拉入了石柱內。
“多謝!”
管二郎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剛出大門,城門什長帶著兩個衛(wèi)兵,押著荷葉巾男子,迎面而來。
雙方都沒想到能在此再次相遇,皆愣了一下。
他怎么也來城主府?
什長有些納悶。
想起百長給了他一枚竹簡。
難道那是賞賜?
他領了賞賜,我豈不是白跑一趟?
好啊,我辛辛苦苦抓住了奸細,我心驚膽戰(zhàn)頂住了宋大富豪的壓力,我還盡職盡責地把奸細押到了城主府。
臟活累活全是我干,你個王八蛋竟然暗地里把功勞賺了……
什長越是腦補,眼中的兇光越盛。
而被五花大綁的荷葉巾男子,本來想利用管二郎那一棒子煽風點火,結果自己反倒也挨了一棒子,此時嘴巴還歪著呢。
他本來有氣無力一副瘟雞的樣子,一看到管二郎,立即激靈如斗雞一般,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管二郎何等聰明,豈能看不出他們的心思?
這種人,解釋浪費口舌,給上一棒子浪費力氣。
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在此耗。
象征性地抱拳一禮,側身繞過。
什長正腦補一刀砍死管二郎,忽然發(fā)覺墻角兩個人影,悄悄跟了上去。
這、這不是淮陰雙雄嗎?
一定是衛(wèi)家派來的,啊哈哈哈~~~~
蒼天饒過誰?
扒人家衣服的窮光蛋,等著你爹娘給你披麻戴孝吧?
什長臉上燦爛如花,心里那叫一個暢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