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身體最近怎么樣了？”
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的走廊上，宋詞站在門口問一直在幫忙照看奶奶的王醫(yī)生。
“恢復的還算不錯?！蓖踽t(yī)生笑笑：“靜養(yǎng)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出院了?！?p> “還有...”
宋詞看他面露難色，知道他的意思，微微笑道：“您放心好了，住院費一定會交上的，您再寬限我?guī)滋??！?p> “我不是不知道你的難處，但醫(yī)院有醫(yī)院的規(guī)定，這么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王醫(yī)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問：“你爸他去上班了沒有？”
看到她沉默，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轉(zhuǎn)身進了科室。
宋詞揉眼，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病床上躺著的老人正在看電視，渾濁的眼球沒有色彩，唯獨見她進來才綻放了一點光芒。
“小詞來了。”
“奶奶。”
劉玉娟戴起老花鏡，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遍，笑容慈愛：“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呀？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哪有的事?！?p> 宋詞頭蹭在她懷里，鼻頭微微有些發(fā)酸。
她是留守兒童，被奶奶撫養(yǎng)長大。
稍大些時被父母帶去城里，驚奇地以為見了新世界，可并不是快樂生活的開始。
兩人間無休止的爭吵，在學校被惡意捉弄，嘲諷成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
若說童年時期無憂無慮，那青春期便是苦悶停滯不前的灰色。
......
莫醒跨坐在摩托車上，百無聊賴地叼著煙卷，看到她出來，連忙揮了揮手。
“怎么樣？”莫醒丟給她一個面包，揉了揉她腦袋笑問：“餓了吧？”
宋詞撕開包裝，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著，腦海里思緒萬千。
想到病床上的奶奶，家里那個嗜酒如命的暴君、學校時不時的各種開支以及流水花出去的錢...
太陽太大，她頭有些發(fā)昏。
“又催繳住院費了？”莫醒在她身邊蹲下來，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錢遞到她面前。
“你之前借我的都還沒還上。”
“多大點事兒，爺有錢?！蹦淹犷^笑，漂亮的桃花眼尚存絲絲邪氣。
宋詞笑意淺淺：“那你干脆多給我點，等我也有錢了再一起還你?！?p> “別蹬鼻子上臉噢！爺還得過日子不是?！?p> 不遠處的許魏看著兩人嬉笑的模樣，心里不是滋味。
“大哥，你大熱天鬼鬼祟祟跟著人家來醫(yī)院，就光顧看??？”
余佳擦了把汗，拉了他徑直走到兩人跟前。
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說教：“喂，宋詞！你這什么情況啊？腳踏兩條船？許巍對你掏心掏肺，你在外面跟別人好上了？”
宋詞有些懵，還是莫醒先反應過來。
一把推搡開余佳，嘴里罵罵咧咧：“你說話給老子小心點！要罵人也得先弄清楚情況?！?p> 說到底余佳還只是個高中生，不比混社會好幾年的莫醒，氣勢一下子就焉了。
被莫醒揪著衣領吞吞吐吐：“那...那你們是..是什么關系？”
莫醒掃了他一眼，眉尾微揚，笑瞇瞇：“你管不著?！?p> 細碎的光芒透過發(fā)絲，柔和了瞳孔的漆黑，顯現(xiàn)出淡淡的褐色光澤來。
余佳征愣住，說不出話來。
“好了，別玩了?！彼卧~拽過莫醒，打量兩人：“他是我朋友，你們怎么到這來了？”
許魏做賊心虛，總不能說我跟蹤你過來的吧。還是余佳反應快：“我們來醫(yī)院看一朋友，剛好碰見就過來打個招呼。”
許魏補充似地點頭：“籃球隊的朋友扭傷腳踝了..過來慰問一下?！?p> 莫醒輕哼一聲，鄙夷道：“謊話說得這么爛，糊弄你爹呢。”
余佳抓了把后腦勺，面子有些掛不住。
他又是個極易臉紅的體質(zhì)。
這一尷尬，一張汗津津的臉以被開水燙過的速度迅速變得緋紅。
“喲，不好意思了？”莫醒大有調(diào)戲小姑娘的架勢，眼神來來回回在他臉上打量。
“...天..天熱?！?p> 余佳簡直恨死了這該死的奇怪的體質(zhì)！
不甘心被他捉弄，倔強著臉：“你還沒說清楚...你倆到底是什么關系呢！我是管不著，但許魏是我兄弟，我必須要管?！?p> “怎么？你不僅當人兄弟，還當他媽？”莫醒斜睨他。
余佳：“......”
宋詞不想看兩人斗嘴，皺眉道：“別鬧了，趕緊回去吧?！?p> ......
眾人也不敢再有異議。
許魏兩人來的時候也是騎的小毛驢，宋詞本著心里想的，還是坐在了許魏身后。
剩下莫醒和余佳干瞪眼：“愣著干嘛？想走路回？”
余佳見好就收，窩囊地爬上他后座，又聽前面?zhèn)鱽恚骸白€(wěn)了，摔下來老子可不管?！?p> 余佳敢怒不敢言，只盡量往后靠避免肢體接觸。
夏天的風熾熱又干燥，吹的人莫名不安。
從車后鏡看到他怨婦似的神情，莫醒心里只覺得好笑。
“是家里人生病了嗎？”許魏不知道從何開口，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和疏離。
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在學校的天臺上。
她躺在地上，戴著隨身聽，潔白的校裙被風揪起一個角，露出雪白的腿的皮膚。
他是不屑于一見鐘情這種爛俗的橋段的，可那一瞥，心里宛若翻江倒海，洶涌不止，迷迷糊糊找不著方向。
宋詞明白他的心思，沒有拒絕，沒有明確。一方面是他確實可以在物質(zhì)上給予幫助。
而這，也正是她所需要的。
她頭靠在他肩膀上，感受到少年身體一陣輕顫，幽幽嘆息：“許魏，不要再喜歡我了?！?p> 一個急剎車，是紅綠燈。
“為什么？你不喜歡我？”
其實他知道會有這樣的時刻，一個人是不是真心喜歡你，多少可以感受出來。
宋詞含糊地“嗯”了一聲。
“還有，我沒你看到的那么好?！?p> 許巍掩下心中失落，故作輕松：“沒關系，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p> “......”
少年的情感炙熱而真誠，坦蕩蕩的反倒顯得她陰暗又卑鄙。
宋詞不知該作何解。
本就摻雜了不純粹的欲念，若真持續(xù)下去，只怕罪孽更加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