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思深

　　一個月后，這天寅正二爺花棣暐和大少爺花正茂就由大爺陪著進宮去參加殿試，殿試雖不落第，但若能在堂上縱橫開闔，文章得了皇上的親點，榮登鼎甲，那才是真正的榮耀。

　　隨著幾聲鞭響，三百名貢士魚貫進入皇極殿，高大的盤龍柱根根聳立，九龍金漆寶座高設(shè)巨柱之間，無形中讓人感到威壓迫人。

　　殿上，皇上高坐龍椅之上，朝中重臣端肅地分坐在大殿兩側(cè)。殿上氣氛威嚴赫赫，三百名貢士整齊地在殿中列坐，面前的桌上擺放著紙墨筆硯，都是上等的宮廷用品，可見皇上對于這次選舉的重視程度。

　　貢士幾乎個個都一臉的肅穆，甚至連呼吸都帶著一分謹慎和凝重。而花棣暐此時倒也沒有感到緊張，他抬頭看到皇上道袍加身，臉色稍稍有些泛青，心中著實為皇上求仙煉丹擔(dān)憂。只是在這樣的場合，他也無心多思，收斂了心神好好構(gòu)思自己的文章，約略思考了有一炷香的時間，花棣暐便執(zhí)筆揮墨，錦繡文章一氣呵成。

　　二太太容氏坐在榻上看賬簿，花其婉在旁邊的桌上練大字，丫頭們候在廊下逗弄著一只肥碩的鸚哥，一切都安閑自在，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花其婉覺得自己知道結(jié)果，不急不躁可以理解，容氏如此氣定神閑讓她格外奇怪，因問道：“娘親，前幾天會試放榜，您急得都睡不著，吃不好，爹爹今兒殿試，您怎么不著急了？”

　　容氏笑著說：“你個鬼靈精，什么都有你！只要會試通過了殿試就沒有落第的，只是重新排個名兒；且我相信你爹爹的才華，一定會被賞識的?！蹦飩z在一起說說笑笑一上午就過去了，等吃過中飯花其婉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午休歇晌。

　　過得兩日，果然如容氏的所說，金榜之上，二爺花棣暐被點為二甲三十名，賜進士出身?；ㄕm有進步但仍在兩百名以后，賜同進士出身。

　　傳臚寺大典之后，二爺又幸披皇恩，點為庶吉士，入翰林院暫時參與編輯整理前朝史書。而花正茂因名次不是很靠前，且年齡尚小今年只為試煉，遂大爺和高氏決定讓其拜名儒繼續(xù)研讀學(xué)問，鉆研時文，等個幾年之后再重新下場應(yīng)考。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對于任何一個男子來說皆為人生之大喜，也關(guān)系著一個家族的興衰與榮辱。武安侯府同年一門雙進士，別說在恩蔭之家，就是在書香門第也是罕見的，這是何等的榮耀。

　　是日，武安侯府花炮震天，高朋滿座，樂聲滿園，笑聲盈堂，滿京城的高門貴府都來賀喜。

　　京城里的各府貴女又聚齊了，起先她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在長輩身邊看戲，今兒請的是京城的名角兒，戲臺上唱念做打熱鬧非凡。即便如此，對于這些個小姑娘來說也是無甚樂趣，不久她們就借著去更衣之名，遁去了園子里。

　　大一點的姑娘們都在水榭里品茗聊天，間或聯(lián)詩賭茶，玩得既高雅又不失趣味?；ㄆ渫癖鞠胫@些姐姐們在水榭里吃茶聊天，不過想到自己這么小在那里好像有點格格不入，她不想引起關(guān)注與懷疑，所以也就隨在一伙小姑娘的行列里。

　　花其婉因為乃重生之身，便時刻提醒自己要有一個八歲孩子的正常表現(xiàn)，不然就覺得會被人發(fā)現(xiàn)異樣，這就是所謂的心虛吧，其實又有哪個孩子會時刻想著她奇不奇怪呢？

　　她們來到草坪空地上的涼亭里，周圍是各色的花樹，水池邊是一水的垂柳，紅花應(yīng)綠柳，加上各色比花還嬌嫩的姑娘們，真是“姹紫嫣紅開遍，賞心樂事誰家院”！

　　今兒是榮賀花家二爺和大少爺高中金榜，這些姑娘們自然免不了一番稱贊，尤其是對花其婉的爹爹的贊美就更多。涼亭里的十多個小姑娘，最后除了高家姐妹和花其姝、花其嫣之外都已經(jīng)靠攏在了花其婉的身邊，以前和花其婉不相熟的，也借著這個機會湊了過去。

　　當(dāng)然，這些小姑娘并不是因為花其婉如今水漲船高了而討好她，而是真心喜歡她，跟她在一起，總讓人感到愉悅和輕松。

　　有人的地方就有比較，十五六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比的是容貌、才情，爭奪的是將來夫家的高低；而在這堆小姑娘的世界里，比得可就是誰比誰更受歡迎，誰更出風(fēng)頭成為大家的焦點。

　　看到花其婉被眾星拱月一般，有人心里著實不好受了，先不說花其嫣的反應(yīng)，平康侯家的姑娘臉上先就不好看了，高蓓更是沉不住氣，出言諷刺道：“婉妹妹，我聽說你的外家是江南巨商，當(dāng)年你娘帶了巨額的家產(chǎn)才嫁進侯府的，這樣想來，你爹爹如今能金榜題名也不意外?！闭f完還捂著嘴兒嘻嘻笑了兩聲。

　　這話，在場的人無不聽了個透徹，一時大家都看著花其婉，高蓉雖是嘴上阻止高蓓不得胡說，臉上卻是現(xiàn)出了一絲鄙夷的笑容，也不著痕跡地斜睨著花其婉。

　　花其嫣的幸災(zāi)樂禍就更不用說了，還沒等花其婉做出反應(yīng)，花其嫣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道：“蓓姐姐，快別說了，沒得讓大家伙兒聽了徒增眼熱，我二嬸的錢就算是不給我二叔花，難道還能到了你我嗎？”

　　聽著她們倆這一唱一和地，花其婉心里非常氣憤：花其嫣這個沒有腦子的，就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點不痛快，別人侮辱爹爹，難道花家的其他人臉上就光彩了？

　　今天這個場合鬧開了，只能給爹爹、娘親抹黑，本來沒有的事情也變得眾口鑠金了，但是也不能讓她們就這么肆無忌憚地說胡話。

　　于是花其婉慢慢地站起來，環(huán)視了一圈在場的每個人，最后眼光停在花其嫣的臉上，不急不躁地說道：“四妹妹，不會說話就保持沉默，沒有人當(dāng)你是啞巴，你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整個花府著想，花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跟你有著拖不了的關(guān)系?！?p>　　花其婉說完這句懶得理會花其嫣，又對著高家姐妹說：“還有，蓓姐姐，你這話也不知道跟哪個混賬殺才學(xué)來的，沒事少跟些心思不正的人待在一起，沒得給平康侯府招來禍端。

　　我爹爹一身傲骨，憑得是真才實學(xué)，連咱們這樣的人家慣行的恩蔭之路都沒有走，又怎么會拿錢財去行小人茍且之事呢？今兒，這話在這兒說說就罷了，我們大家都知道蓓姐姐說話一向有口無心，不會當(dāng)真。

　　你今后若還這么口沒遮攔地到處胡說，讓好事之人穿鑿附會傳揚出去，我爹爹失了名節(jié)事小，可聽在皇上的耳朵里，可就是藐視皇權(quán)了，這分明是諷刺皇上識人不清啊，若是惹得龍顏大怒，追究起來，這大不敬的罪名可不是蓓姐姐你一個人就擔(dān)得起的！”

　　這段話說得鏗鏘有力，字字落地有聲，還真就將高蓓嚇得敢怒不敢言了，只能躲在高蓉的背后。

　　高蓉斜睨了她一眼，急忙說到：“婉妹妹說得對，二表叔才學(xué)比淵，自然是實至名歸的，倍姐兒也是道聽途說。她性子耿直，本意是想給婉妹妹道喜，不想?yún)s弄巧成拙，讓妹妹誤會了，妹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跟她計較，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要惱了?！?p>　　不等花其婉說話，花其姝便接口道：“放心吧，蓉姐姐、蓓姐姐，三妹妹不是個小性兒的人，斷不會為了這點子事情就生氣的，我二叔行得正，端得直，沒有什么可讓人詬病的。如若不然，連我爹爹這關(guān)都過不去，何況皇上如此英明，豈會被蒙蔽了雙眼。再說，我比誰都知道蓓姐姐的性子，她不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很多事情想不了那么多，所以這話肯定是個誤會?！?p>　　花其婉沒有想到花其姝這么會掐時機，適才不見她出來說句公道話，這會兒卻跳出來坐收好人之名。她這話是把剛剛花其婉說的重點都照顧到了，還四兩撥千斤地影射花其婉是個心思深沉的人，想得太多，最重要的是表達了武安侯府之所以如此浩然正氣，全賴她爹爹這個一家之主管教有方，治家有道，連帶還拍了拍皇上的馬屁。

　　花其姝的言行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起了花其婉的注意，這絕不是巧合，花其婉在心中暗忖，二姐姐這個人很不一般啊，要說心思深沉，自己這個活過一世的也未必能趕上她。

　　花其嫣這個人雖然可惡，但她顯露在外，心思并不難猜，也就不足為懼；而花其姝含而不露，今后若給人使絆子，你是很難躲過去的。

　　一個花其嫣已經(jīng)讓花其婉頭疼，若花其姝再跟自己過不去，自己的生活便會充滿了不自在，好在爹爹總要外放的，在府中的這段日子，自己少出門便是，惹不起總躲得起。

　　但不論怎樣，可以預(yù)知的是今后自己在姐妹間是緣深情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