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今日歡

　　吃飽喝足之后，把屋子留給一眾丫頭們收拾，四位小姑娘轉(zhuǎn)移到了院子里賞花玩樂。韋榮玥最喜那幾株玉蘭花，于是在樹下擺了畫架，現(xiàn)場繪畫；一旁的海棠花下，擱了一張矮幾，上面擺了一把鳳鳴琴，花其婉正在撫琴助興；而楊眉正在遵循自己的承諾，拿著花其婉送給她的球杖在教導花其媱打捶丸，地方雖不大，但好在也具備幾個球洞，幾種地勢，足夠二人教學之用了。

　　這時光，若是有人到來，看到她們幾個沐浴在春光明媚之中，自得其樂，或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闖入了仙班，誤入了瑤池，這里的快樂絲毫不染塵埃，只是因為你快樂，我便快樂。

　　快樂的時光總是飛逝的，轉(zhuǎn)眼已是向晚時分，韋榮玥的畫作也接近了尾聲。這幅畫屋舍飛檐、紅花綠樹皆為背景，主要是工筆人物，韋榮玥將她們四人活靈活現(xiàn)地躍然紙上，并給此畫題為“樂園”，取四人姓名各一字作為署名，最后拿了自己的私印蓋上，將它送給了花其媱，媱丫兒開心極了。

　　恰二門上送信說是兩府的馬車都到了，接姑娘們回府。離別在即，每個人心中都漫上了一層傷感，幾多惆悵，花其婉和花其媱陪著兩位姑娘一一辭別了容氏和老太太，分別帶上長輩賞的禮物，慢慢地向二門口踱去，三步一徘徊，五步一回頭，路終歸有盡頭，馬車已在眼前，姑娘們已是執(zhí)手淚眼。

　　花其婉拉著韋榮玥的手不放，有些抽抽噎噎起來，韋榮琰走近前來，看了一眼花其婉，眼神甚是溫暖。

　　他又拍了拍韋榮玥的頭說：“今兒你們鬧了一天了，也該累了，況招待客人更是勞累，咱們暫且回家，也好讓婉丫頭歇息，哥哥答應(yīng)你，等婉丫頭登船遠行的時候，哥哥再帶你去碼頭送行?！?p>　　“真的？”韋榮玥和花其婉同時抬起花貓一樣的小臉，同聲確認。

　　“哥哥可不許誑人?！表f榮玥知道哥哥很忙，平日里連面幾乎都很少見到，但眼下仍是提出了要求。

　　“小叔既然說了，便一定會做到的，不會誑人的。”花其婉看著韋榮琰很肯定地說，還鄭重其事地向韋榮玥點了點頭。

　　韋榮琰轉(zhuǎn)頭看著花其婉，看到她眼睫上懸掛的淚滴，隨著她說話點頭無聲地掉落下去，沒入衣服的紋理中，不復見。

　　他不知道花其婉的信心緣何而來，只是被她這樣的信賴著，他竟說不出的心情愉悅，嘴角不由得上挑著，似乎在這小丫頭的面前，他嘴角的弧度已經(jīng)成為了習慣……

　　馬車終于還是轔轔地走了，花其婉和花其媱等看不到影了，才慢慢往回轉(zhuǎn)?；ㄆ渫窨粗嗖揭嘹呑咴谧约荷磉叺男∶妹茫娜彳洺梢粓F，想到四妹妹的性子，不免又為其掛心，于是說道：“媱丫兒，今兒高興嗎？”

　　“三姐姐，今兒是媱丫兒最高興的一天了！”媱丫兒還帶著孩子的天真。

　　“恩，高興就好。三姐姐就要走了，臨走想跟你說幾句話，你要好好記著。”

　　花其媱?wù)J真地點點頭，花其婉拉了花其媱的小手往里走，慢慢地開口。

　　“人啊能活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所以每一天都要高高興興的，不管別人怎么對待你，你都要告訴自己要快樂，快樂是自己的事情，與他人關(guān)系不大。今后你要多去其他姐姐那里走動走動，就像今兒在我這里一樣，其他姐姐也一樣會疼愛你，喜歡你的?！?p>　　說著兩人進了蘭香院的院門，門里有一方小池，里面有許多錦鯉，她們便停在池邊拿著魚食逗魚?；ㄆ鋴勔荒槼羁嗟氐溃骸叭憬?，我真不愿讓你走，咱們姐妹里，只有你和大姐姐對我好，你走了，我會很難過的，會很想你的。”

　　“怎么？二姐姐和四妹妹對你不好嗎？”花其婉其實也知道什么情況，只不過想引著她把心里的話多說說。

　　“二姐姐不怎么理我，四姐姐她很討厭我，時常說我是姨娘的孩子，上不得臺面，不讓我跟著她。三姐姐，姨娘的孩子是不是很讓人瞧不起？是很丟臉的嗎？”

　　這話正被去而復返的韋榮琰和韋榮玥聽在耳里，十多年前，他們也是姨娘的孩子，后來大娘去世，母親被國公爺扶正，才算作是嫡出的孩子。韋榮琰對庶出的身份深有體會，于是示意花府帶路的丫頭先回去了，并拉住韋榮玥，他想聽聽花其婉怎么說。

　　“胡說，不論是誰的孩子都一樣，你只要記住你是花府的正經(jīng)小姐，別說是主子，就算是丫頭也不比別人差什么，也沒有什么丟臉的，佛祖還說過‘眾生皆平等’呢！這個世界分出嫡庶等級是我們的無奈，我們也無力改變，我們可以做主的只有我們自個兒的心，只要我們自己看重自己，別人就輕賤不了咱們?！?p>　　花其婉說著嘆了口氣，“媱丫兒，現(xiàn)在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你只記得人這一輩子沒有多少日子好活，所以，活著的時候就要讓自己快樂，讓你在乎的人快樂，這樣，等到有一天離開這個人世，才會沒有遺憾。至于讓你不快樂的人和事，你能躲著就躲開吧，不是因為怕，也不是因為你比別人差，僅僅只是因為不想不快樂。”

　　花其媱聽得似懂非懂，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花其婉也因為自己的一番話又陷入前世今生的漩渦之中，深深地沉默著。

　　門外的韋榮琰聽得卻是吃驚異常，這丫頭才幾歲啊，怎么會有這般世事洞明的一番言論，好像一個經(jīng)歷了無限滄桑的長者，有著看破紅塵的無奈，她口中追求的快樂也似乎是今日盡歡，不待明日一樣。

　　韋榮琰輕輕嘆口氣，他知道自己雖不冷漠，但為人卻清冷，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丫頭的言行能如此牽扯到他的心，扯得他心疼不已，疼到想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天天無風無雨安享她的快樂。

　　韋榮玥看到韋榮琰出神，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韋榮琰看了看韋榮玥，或許是因為玥玥的緣故吧，護著就護著吧，總之也不算費事。想明白了，他便示意韋榮玥去敲門。

　　當值的婆子看到韋七爺和韋榮玥，趕緊地往里讓，韋榮琰怕麻煩只站在門口，阻止了下人往里通傳，說拿了東西就走，就不驚擾二爺和二太太了。

　　聽到說話聲，花其婉自沉思中回轉(zhuǎn)，扭頭看向門口，不想?yún)s看到二人復返，趕緊地走過去問：“小叔，玥姑姑，你們怎么又回來了？”

　　韋榮玥走進門，拉了花其婉的手說：“我回來是領(lǐng)走我的小動物們，你可說過送我了，這個我是不會跟你客氣的?！闭f著拉了花其婉的手往里走，把韋榮琰一個人仍在了門外。

　　“哎，哎，慢點兒，小叔還在外面呢！這樣有失禮節(jié)！”

　　“沒事，我拿了就走的，本來我想自己帶著丫頭進來的，是我哥哥擔心我誤事，就陪著我進來了，他若是知道我來拿這些東西，鐵定就不會回來了。”說著幾個人風一樣進屋里去了。

　　眨眼的功夫幾個人又風一樣地出來了，只見韋榮玥懷里抱著那只純白的長絨狗狗，花其媱抱了兩只粉紅色的大頭喵咪，耳朵上還帶著蝴蝶結(jié)，而花其婉則吃力地抱著一個比她還龐大的狗熊，三人又向著門口走去。

　　花其婉被大狗熊遮擋著視線，走得稍微緩慢些，落在了她們的后面，還沒等她到門口，突然懷里一松，大狗熊一下被韋榮琰提在了手里，他低頭問花其婉：“丫頭，這就是玥玥說的重要的事情嗎！”

　　雖在詢問，但是語氣卻是極為肯定的，花其婉點點頭回道：“是的，小叔，這是我平日里自己做著玩的，玥姑姑也很喜歡，這些都是我送她的。”花其婉突然很希望小叔也能喜歡，很想也送他一件，讓他能記得自己，于是便接著說：“小叔，喜歡這個嗎？要不要也選一件，我還有很多的?！?p>　　看著花其婉希冀的眼神，韋榮琰頓了頓才淡淡地說：“不用了，你跟玥玥喜歡就好。還有，我替玥玥謝謝你，我還有事，我們先走一步了，你們也回去吧！”

　　花其婉內(nèi)心其實是失望的，但又很快釋然了，小叔一個大男人怎么會喜歡這種小姑娘的玩意兒呢，沒有什么的，自己已經(jīng)擁有了他的手書字帖，只要我記得他就好了。

　　等回到國公府，韋榮琰直接就提著大狗熊回自己的院子去，韋榮玥著急地說：“哥哥，那是我的東西，你走錯地方了?！?p>　　韋榮琰頭也沒回地說：“沒錯，這只大狗熊婉丫頭送給我了，不信你可以打發(fā)人去問問她。還有，這么龐大的一件，我怕你夜間醒來被嚇到，就暫且擱在我這里吧?！?p>　　韋榮琰回到書房，坐在案前仔細端詳這大狗熊，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做出跟玥玥搶東西的幼稚舉動，還是這樣一件姑娘孩子家家的玩偶。看來看去，就只是發(fā)現(xiàn)這個大狗熊有一對圓圓的如黑珍珠一樣的眼眸，有憨態(tài)可掬的笑臉，還有那胖胖的、肉團團的身子，仿佛像極了那小丫頭兒，遂啞然失笑，無奈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