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欠了她

　　這一天也正是臘月二十三，俗稱小年，按理說，在外的人在這一天來臨之前皆要趕回家中，吃自家做的祭灶糖果，以向灶神祈福、來年全家平安，顯然，韋榮琰是來不及趕回京城的國公府了。

　　花棣暐便將其延至家中小酌，一來為了小團圓，韋榮琰也算是沾親帶故，又是屢救花其婉于危難，在花棣暐的心中，地位早超越了上下級關(guān)系，誠心誠意地將其視為家人對待；二來也是為其踐行，韋榮琰明日便要啟程趕回京城復命，也為了趕回去與父母過大年。

　　即便花棣暐在心里拿韋榮琰為家人，然并沒有忘記此子拒絕自己的那檔子事，于是并沒有邀請韋榮琰進后院與容氏和花其婉一起用膳，依然是在書房里擺了飯桌，只二人在一起推杯換盞。席間花棣暐決口不提有關(guān)婉丫兒的情況，一字也沒有，明里是為了避嫌，其實心里自己知道，就是為了賭氣，既然無意于我家的寶貝閨女，就收起你那套親人的關(guān)懷，我家姑娘不缺叔叔。

　　令花棣暐氣餒的是，自己再怎么志氣干云，卻掙不過女兒家的心生外向，就在自己還得意洋洋的時候，就見婉丫兒款款而來，身后跟著提著食盒的凌葭和綠竹，也不知這丫頭怎么磨了她娘親的同意。

　　花其婉進得屋來，蹲身一福道：“見過爹爹，見過小叔。”又親自自食盒里端出來兩盤菜并兩盤點心，“小叔的救命之恩無以答報，今日小叔難得來一次，婉丫兒親自下廚燒了兩個小菜，算是略表心意，希望小叔不要嫌棄?！?p>　　一道是鮮菇竹筍，一道是粉絲扇貝，花棣暐看著這兩道菜，心里很不是滋味，雖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然則這兩道菜從葷素到色香卻都顯示了這丫頭的用心。酒酣之人，看到這樣的清新小菜，食欲豈能不油然而生？

　　看來這丫頭的女工還不錯，不過他平日里何曾舍得讓她動手，也便從沒有品嘗過自己親閨女的手藝，今兒能吃上，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顯然這是沾了眼前這廝的光。還有這祭灶王的糖果，也是這丫頭一大早便親自張羅著做的，花棣暐這才明白自家閨女的用心，這是希望眼前這廝平安喜樂呢。

　　花棣暐抬頭看向韋榮琰，想用眼神好好表達一下自己的抑郁不忿。不想?yún)s看到花其婉殷殷地看著韋榮琰，一臉邀功的呆相，花棣暐的不忿就再也遏不住了，不由得咳嗽一聲，想說幾句，卻被韋榮琰截了話頭。

　　“丫頭辛苦了，救你只是順便而為，丫頭不要過于耿耿于懷，今后再不可去收拾這些，免得又傷了自己。”說著看了看婉丫兒手上的那一點燙痕。

　　花其婉聽著小叔略顯沉肅的聲音，心里竟也能泛起暖意，她能感受地到小叔對自己那份隱忍的憐惜和呵護。花其婉悄悄將那一點燙傷掩在了袖中，只對著小叔甜蜜蜜地一笑，說：“不打緊。小叔又不常來。”

　　花棣暐不曾看到花其婉的燙傷，聽語氣只以為是韋榮琰這小子不知好歹，語氣就帶了幾分不喜：“景云說的是，婉丫兒再怎么也是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可受不得一點傷。今日既然親手做了菜，你我便嘗一嘗，好歹也要給孩子一聲贊不是？”

　　韋榮琰看了花棣暐一眼，隨著他一起伸手夾了一口菜，送進嘴里慢慢咀嚼著，讓香味在口里慢慢彌漫開來，又一路延伸到胃里，好讓自己記住這味道，一生一世用來回味。

　　花其婉瞪著眼睛看著韋榮琰，那期待的小眼神，讓花棣暐看在眼里，氣在心里。

　　韋榮琰放下筷子，笑著說：“很好吃，令人難忘?！?p>　　“那小叔以后經(jīng)常來，我再做給你吃?！被ㄆ渫癫患偎妓鞯卣f。

　　“那不可能了，你表叔明兒就要回京城了，今兒這頓飯為父也是為了給你表叔踐行?！被ㄩゴ驍嗷ㄆ渫竦脑?，語氣里著重強調(diào)了“表叔”二字。

　　花其婉聽后愣了一下，好像并沒有聽明白父親說了什么，不過，她的確是聽明白了，只是一時不能接受這個突來的消失。

　　花其婉慢慢回過神來，緩緩說到：“呃，是該回京了，家里該盼著小叔回家過年了。那我不耽誤爹爹和小叔用膳了，我回去整理幾樣東西，都是帶給玥姑姑的，勞小叔幫我?guī)Щ厝?，回頭我給小叔送到東偏院去?！?p>　　不等韋榮琰說話，花其婉便匆匆福身出了書房，一路急奔回自己的小院，她怕自己走慢了，風便止不住自己眼里的淚花。

　　后晌，等容氏醒了午覺，花其婉便去稟明容氏，自己要到東偏院送些東西，勞煩韋榮琰給韋榮玥稍帶的東西，恰容氏也給國公府和武安侯府準備了年禮，要請韋榮琰一并捎回去，于是就想讓人替花其婉一塊送過去。

　　正說話間，花棣暐也吃完了酒回來，不準花其婉過去，說是他可以親自將年禮送過去，也一并給花其婉帶過去?；ㄆ渫衤牳改溉绱苏f，也不說硬要去，也不說不去，就只是在他倆跟前無聲地落淚，手里扯著手帕絞擰著。

　　到最后，還是花棣暐心先軟下來，心里勸慰自己，就是送個別，無妨，再怎么說還是親戚，況且韋榮琰還是婉丫兒的救命恩人，是應該親自去送送，便嘆了口氣說：“好了，好了，爹爹喝的有點多了，頭暈的很，那就婉丫兒代為父去送送吧?！?p>　　到了東偏院，花其婉并沒有見到韋榮琰，只有兩個侍衛(wèi)并來福守在等在那里，來福看到花其婉趕忙迎上去說到：“對不住姑娘了，我家七爺有急事先出去了，讓小的在這里等著姑娘?！?p>　　“沒有關(guān)系，小叔忙，我知道，不過他總要回來取東西的，我在這里等等他?！被ㄆ渫裥χf。

　　“實在抱歉，七爺吩咐了小的，接了姑娘的禮物便直接送到衛(wèi)所去，說是明兒便從那里直接走了，讓小的在此好好謝謝姑娘的心意?！眮砀９碚\懇地表達謝意。

　　花其婉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逝去，臉色為之蒼白，她心里明白過來他這是有意躲出去了，他并不想見到自己，肯定是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甚或是根本就厭了自己的糾纏。

　　想到酒筵上自己還一廂情愿地以為他在憐惜自己，一時羞窘不已；又想到剛剛不知掉了多少眼淚才能出來送他，他竟然棄若敝履，一時又委屈得不行，眼看著淚花又盈滿了眼眶。

　　來?？吹交ㄆ渫袢绱?，心下不忍，于是出口勸道：“姑娘別難過，書上不是說過什么隔著天涯也像是鄰居嗎，只要你跟七爺心里想著彼此，總有見面的時候?！?p>　　聽來福這樣說，花其婉心情并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氣上心頭，憤恨地說到：“以后見不見皆無所謂，你去跟小叔說，我就在這里等他，我就要今天見面?！?p>　　說完徑自進到屋里，坐在他常坐的書案后面生悶氣。

　　凌葭跟綠竹便侍立在一側(cè)，見姑娘這樣，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勸慰；來福也愣怔怔地不知所措，凌葭便催了來福去找七爺回來，不然姑娘真要等下去，她們跟著的人也是難辦。

　　其實花其婉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要求何其無禮而任性，如果，韋榮琰不理會她的任性，豈不是更加傷心難過。

　　不過，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罷了”，花其婉的內(nèi)心深處知道，自己的任性總會有人替她付賬的。

　　大約等了有一個時辰，韋榮琰果然回來了，回來給這個任性的丫頭付賬，他還真是欠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