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好活著
“咚”的一聲，清越三兩步上前一腳踩著凳子，將佩劍豎在那人攤子上，三分劍芒出鞘，震懾力十足。
沈馥微一挑眉，也看了過去。一張桌子支起的簡陋的卦攤子后面坐著一個一身道服少年，周身上下除了那把拂塵之外，無一絲起眼之處。
顯然君珩也注意到了那把拂塵，兩人對視一眼，也隨之走上前去。
那少年沒成想在這兒也能碰見他們，心中哀嚎一聲，今日出門之前應(yīng)該先給自己算一卦的！
“呃……各位少俠要算一卦嗎？茫茫江湖，蕓蕓眾生，你我相遇即是有緣，今日我破例免費給各位算一卦如何？不靈不要錢！”
“你小子還敢提錢？”清越摩拳擦掌就要揪住少年的衣襟，卻被燕柳按住了。
他搖了搖頭，溫聲道，“孩子而已?！?p> 冷哼一聲，清越踢了踢他的攤子，“我算卦比你準(zhǔn)，看你印堂發(fā)黑，哎呀，今日這血光之災(zāi)你怕是免不了了?！?p> 本就簡陋不穩(wěn)的攤子被他踢得晃了三晃，少年的心也跟著顫了三顫，怪他今日偷懶沒裝扮一番，要不然也不會這么輕易就被認(rèn)出來了。粗略估計了一下逃跑成功的概率，少年只好認(rèn)命地擠著笑討?zhàn)垼吧賯b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這也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我三歲賣藝、七歲扛包，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五……”
一個激靈，少年回過神來連忙止住了話頭，這話說慣了也不好，不分場合就往外禿嚕。
沈馥忍不住一笑，這少年明顯在市井混跡多年，張口就是忽悠，滿嘴跑馬車，謊話都不用現(xiàn)編。
“看你這樣子也不過十五，按你說的八十老母……那令慈著實厲害??！”清越竟然被他這副樣子氣笑了，支著劍好整以暇的打算聽他下文。“還想說什么？五什么？來，接著編，編得好有賞?！?p> 誰知那少年一聽有賞，兩眼直冒光，“賞什么？”
“賞你個痛快！”沈馥接過話，隨手拿起一根卦簽敲了下他的頭，“年紀(jì)不大膽子不小，連我?guī)熜侄几因_，只怕你有命騙沒命花?！?p> “別、別呀！我錯了我錯了，那銀子我買這道袍還有置辦這些卦簽龜殼了，就剩這些了……”少年一聽要命了連忙從身上摸出十幾個銅板雙手捧在幾人面前，又看向燕柳，“大哥哥我向你保證，我會努力賺錢還你的，只求你們能放我回家讓我看看小豆子，小豆子還那么小，我們一直相依為命，要是沒了我這唯一的親人可怎么活呀……”
眼淚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樣子讓燕柳再次皺起了眉頭。
還真是柿子專挑軟的捏！清越一看就知道燕柳又要著這小騙子的道了，正欲出聲，被一旁的沈馥扯了下袖子。
她道，“放你回家也容易。”
哭聲戛然而止，少年吸著鼻涕看向沈馥。
“你手里拿的拂塵從何而來？”
“這個？我撿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拂塵，“在沅陵鎮(zhèn)城西那間破廟里，我看它做工不錯撿來裝裝樣子的，這拂塵有什么問題嗎？”
這不是普通的拂塵而是清塵道宗的獨特靈器，尋常百姓可能不知，不過但凡和宗門沾邊兒的人，自然對各宗門靈器了如指掌，一眼便能看出此拂塵出處。那些臭道士若是知道他們嘔心瀝血煉化的靈器竟被一個少年招搖撞騙的時候用來裝樣子，不氣得吐血才怪。
“為你小命著想，這拂塵我們就帶走了?！?p> 還來不及反應(yīng)，他甚至不知道沈馥什么時候動的，懷里的拂塵瞬間就到了她手里。少年有些后怕地想，這四人里看起來最弱的都這么強(qiáng)，若是他們想殺他，他早就交代在這兒了！
拿了拂塵也不欲再與這少年多做糾纏，幾人便轉(zhuǎn)身欲走，臨走之前，燕柳又在少年手心放了一片金葉子，“好好照顧小豆子，別再做這些事了。”
等燕柳他們都走沒影兒了少年猶自盯著手里的金葉子看，好一會兒才回神，看了眼他們離去的方向，他嘿嘿一笑，心想這豬都成精的年頭兒，這樣的傻子要是能天天都讓他碰上該多好！
“唉呀，這豬都成精的年頭兒，像燕柳這樣的，確實不多了?！鼻逶秸f完，卻一直不見沈馥應(yīng)和他，他扯了扯沈馥的袖子，“逢爾，你想什么呢？”
沈馥回過神，“我在想這拂塵為何出現(xiàn)在沅陵鎮(zhèn)?！?p> 君珩道，“你覺得道宗和那三十七條人命有關(guān)？”
“推測而已。”沈馥聳聳肩。
“我覺得很可能就是道宗干的，你們想，曾經(jīng)偌大的宗門之首，被沈馥一個人弄成了如今連小宗都不如的模樣，能不恨沈馥嗎？制造命案趁機(jī)抹黑她很合情合理。”清越越分析越覺得有道理。
燕柳沉吟道，“怎樣說也是百年延續(xù)下來的宗門，會如此視人命如草芥？”
“那群人模狗樣的臭道士，不是一向如此？”沈馥語氣森然。
晚上的時候，沈馥又做了那個夢。
在清塵山上，那些人伸著滿是鮮血的雙手要她交出來。
“我沒有……沒有……”她不停地說沒有，可是沒有一個人相信。
無塵子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沈馥偷盜本宗寶物，關(guān)進(jìn)地牢?！?p> 在道宗潮濕陰冷的地牢內(nèi)，沈馥蜷縮在角落里，時時刻刻感受著無盡的恐懼和憤怒，此刻她恨極了林輕縈。她不明白林輕縈為什么要污蔑她？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嗎？爹娘知道她的消息之后肯定回來救她的，可是沒有聚靈珠他們能放過她、放過搖光嗎？
她不敢想。
突然傳來的細(xì)微腳步聲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隨之跳動，最后那人停在關(guān)著她的地牢外，她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停了。
“沈馥?！?p> 沈馥猛地抬頭，地牢暗無天日，常年點著油燈，在昏暗的燈光里，她見到了那個為她說話的溫潤少年——寧無殊。
“快過來，我?guī)闾映鋈?！?p> 她很慌，很怕，腿軟的走不了路，寧無殊就將她背在背上，“別怕?！?p> “嗯，我不怕……”嘴上說著不怕，眼淚卻戳穿了她的謊言。
寧無殊一路將她偷偷背著送到了搖光。
回了家沈馥以為她終于安全了，可是到了晚上道宗和琴宗的人就闖了進(jìn)來，逼著她爹和她娘交出聚靈珠。他們哪里有聚靈珠可交，可憐整個羽宗三千弟子盡皆喪命。
“馥兒，快走！”
“聽娘的話馥兒，好好活著?！?p> “師妹，一定要活著。”
“小師妹，要替我們大家，一起活著啊……”
那刺耳的琴音和染血的拂塵，沈馥這輩子也忘不了。每個人都一身血的讓她快走、快走……
君珩被隔壁若有若無的哭聲驚動，瞬間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沈馥床前。她神色痛苦，掛著淚水的睫毛微微顫斗，露在外面的右手死死攥著。
他緩緩擦去沈馥臉上的淚痕，又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聲道，“別怕?！?p> 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他的存在，沈馥無意識地緊緊回握著他的手，喃喃道，“寧無殊……”
站在床前的那道黑色身影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