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說書的和打仗的
馬橋鎮(zhèn)多槐樹，每個巷口隔幾步總能看到那么一兩棵，而最大的就是鎮(zhèn)子中間的那棵老槐了。
老槐樹扎根在這里百來年了，在馬橋鎮(zhèn)還是一個小小的村落時就生長了，那村子是馬橋鎮(zhèn)的前身。
如今它樹干粗壯，枝繁葉茂。
老槐樹下是整個鎮(zhèn)子最熱鬧的地方，無論是搭臺唱戲，還是說書的，賣貨的都會在這里扎腳。
此時的老槐樹下正圍著一群人，正中央是個說書的老先生，穿著一身長褂，手撐樹下的老石墩，說的神采飛揚、意氣風(fēng)發(fā)，一旁叫好聲連連。
這聽書的一群人里，有游手好閑的懶漢，有半大的孩子，衣著富貴的店鋪掌柜。
畢竟除了這些人，誰也沒那閑功夫來聽書，大家還都在溫飽線上掙扎呢。
莫洛就站在人堆里，攏著手默默聽著，此時說書先生已經(jīng)講完一個故事，準(zhǔn)備說新故事了。
來的不早不晚，恰是時候。
“話說青溪國雨石山山岳正神至此已成就神靈四百余載，護(hù)佑一方水土……”
“他封神之時，女帝親自為其冊封，他早年曾得罪過一個單刀俠客，他封神大典時那俠客并未現(xiàn)身……”
“卻說山岳正神封神一百二十載后，那俠客持單刀登山，與山岳正神廝殺于山巔，最終斬下山岳正神一只神臂，從容離去……”
那說書先生妙語連珠，口中故事精彩絕倫，一旁圍觀者連連拍手叫好。
正說著，說書先生覺得有些口渴，于是拿出一個茶碗放在老石墩上，又轉(zhuǎn)身去拿茶壺。
只聽得叮叮叮一陣脆響，說書先生轉(zhuǎn)過身拎著茶壺正準(zhǔn)備倒水呢，忽然愣住了。
茶碗里多了小半碗銅板。
旁邊還有人躍躍欲試，拿著銅板正準(zhǔn)備往里頭拋呢。
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覺得自己牙有點疼，低頭望著碗里的銅錢，心想，我特么喝口水容易么我？
銅臭，銅臭，我這碗還喝不喝水了。
說書先生瞪著眼睛，看著碗里躺著三顆黑乎乎的銅板，在一堆黃澄澄的銅板中格外的辣眼，跟特么盤過似的！
眼見著一群人目光炯炯的盯著他，說書先生淡然道：“我是那種收你們銅板的人嗎？”
說著，說書先生端起茶碗，放在手心滴溜溜一旋，碗中的銅板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鋪散開來。
那些銅板仿佛長眼睛一般，或者說是追尋它過去的軌跡，竟然各自回到了原主人的手中。
一群人當(dāng)時就懵了。
宛若神人啊！
說書先生撇了一眼莫洛，莫洛低頭望著手中三枚癩瘸子的‘買命錢’，陷入沉思。
說書先生就著茶壺喝了起來，眾人震驚之后皆以為是什么江湖術(shù)法，于是紛紛叫好，一片叫好聲中，又有幾塊碎銀子拋到了老石墩上。
說書先生樂呵呵的收了起來。
一旁有好事的人問道：“老先生剛不是說不收銅板嗎？”
老先生當(dāng)時就不樂意了，振振有詞道：“我收的是碎銀子，跟銅板有什么關(guān)系！”
一群人各自琢磨起這話來，都覺得還挺有道理的！
“話說幾十年前，有一位自稱玉面靈狐的奇女子……”
老槐樹下又傳來說書聲，莫洛卻沒再聽了，他悄悄退出人群，沿著來時路愈走愈遠(yuǎn)，徑自回家去了。
一路上又路過幾家鋪子，買了好些東西，都裝在背上的竹簍里，其中就有幾兩好豬肉。
向來清貧，鮮嘗肉味。
一來一去的功夫，太陽滑落到西邊天。
莫洛一路悠閑愜意，走到馬橋時，忽然聽到鎮(zhèn)子外傳來馬蹄聲。
莫洛回頭看去，來的是兩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一老一青年，老人一身錦衣，青年一身戎甲。
這兩人一看就是身份顯赫。
莫洛心中一怔，連忙低下頭去，悶頭繼續(xù)走路，不再多看一眼，畢竟馬橋鎮(zhèn)這種偏遠(yuǎn)的地方，很少有大人物出現(xiàn)。
嘚嘚嘚……
馬蹄踩在光潔的橋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馬蹄聲，那聲響越來越近，正當(dāng)莫洛忍不住想要回頭瞄一眼的時候。
卻聽那錦衣老人笑呵呵的問道：“娃娃，這里可是馬橋鎮(zhèn)？”
莫洛扭頭一看，老人正樂呵呵的看著他，一臉和善。
莫洛當(dāng)時就樂了，指著橋頭的石碑，認(rèn)真道：“您看這兩個字像不像馬橋？”
老人：……
老人下馬看了一眼那石碑，笑道：“是馬橋二字，多謝告知?！?p> 老人想了想，又問道：“娃娃，你不識字？”
“我識字啊?！蹦宕鸬?。
老人：？？？
老人當(dāng)時臉就黑了，合著你認(rèn)識字還指給我看，是覺得我不識字？
莫洛又一臉認(rèn)真道：“其實石碑上是三個字，馬橋鎮(zhèn)三個字?！?p> 老人：？？？
這好像不是識字和識數(shù)的問題吧？你這明明是暗示我瞎……
老人決定換個問題問問：“娃娃，去你們鎮(zhèn)上衙門的路怎么走？”
莫洛不假思索道：“用腳走?！?p> 老人：？？？？
你特么指定是有點毛病，而且一定是在腦子上！
“到底是誰教你這么回答問題的？”老人露出和善的笑容。
莫洛也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學(xué)堂馬老師說過，解決問題時一定要思路清晰，用最快的時間得出最簡單的解決方法?！?p> 老人：？？？
你確實思路清晰！
確實回答的挺快的！
還特么簡單的離譜兒……
真有你的。
老人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覺得這是教育的缺失，絕不能再讓這個馬老師教書了。
他皺著眉頭問道：“你們鎮(zhèn)子上像你這樣的娃娃多不多？我是指在解決問題方面?！?p> “不多，整個學(xué)堂里就我解決問題最快，馬老師都夸我天賦異稟?！?p> 老人看著一臉自豪的莫洛，陷入了沉思……
好一個天賦異稟……
老夫誤會馬老師了。
等他回過神來，莫洛已經(jīng)踢著一塊石子走遠(yuǎn)了，石子一路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老人望著莫洛遠(yuǎn)去的身影，笑道：“奇怪的娃娃……”
一旁的戎甲青年問道：“秋水先生，我們怎么去這鎮(zhèn)上的衙門？”
老人沒好氣道：“騎馬去?！?p> 戎甲青年：？？？
兩匹大馬向馬橋鎮(zhèn)城西走去。
其中一匹馬的馬背上，坐著一個刻板、木訥、雙目滿是智慧的老人。
程秋水，天河國北營水師軍師，大名鼎鼎。
……
城東邊緣有間泥胚草棚頂?shù)奈葑?，這屋子既在山腳，也在河邊，仿佛是馬橋鎮(zhèn)向外伸出的一角。
孤零零的。
這間孤單的小屋屬于莫洛，它泥胚中的每一顆泥土，棚頂上的每一根茅草，都是莫洛對生活的堆砌。
莫洛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豬肉洗凈，然后用陶罐熬起了肉羹。
莫洛就這么坐在一旁，望著爐火怔怔出神，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許，是對生活的憧憬吧。
等到肉味開始彌漫時，莫洛才吸了吸鼻子，開始忙活起來。
他從屋子里拿出一把老舊的柴刀，那柴刀上滿是歲月侵蝕的痕跡，也許是生活的烙印讓它斑駁不堪。
可他不在乎，他走到河邊，借著河水和河灘上的砂石開始磨刀。
他的心里仿佛攢著一股勁一般，刀越磨越快，刀身越來越亮，最后，當(dāng)他舉起柴刀對著太陽時，刀刃反射出驚心動魄的寒芒。
刀磨好后，莫洛開始享用肉羹。
莫洛的晚餐一直吃的很早，因為他要趕在天黑之前睡上一覺。
他的睡眠一直是階段性的，因為晚上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吃過之后，莫洛又從屋里拿出些草藥來，用藥罐開始熬煮。
在過濾了幾次藥渣之后，莫洛將藥汁熬成烏黑粘稠的汁液，此時，天邊的太陽已愈發(fā)暗淡。
莫洛就在這夕陽的余暉中，將粘稠的藥汁一點點涂抹在柴刀上，他一遍遍的涂抹，最后，連那雪白的刀刃也變得漆黑，再反射不出一丁點光芒。
天空愈發(fā)陰暗――
馬橋鎮(zhèn)，要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