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刀鋒即是我的意志!
陡峭的孤嶺上山洪傾泄,有山石和泥土被裹帶著,形成摧毀一切的泥石流。
那泥石流所過之處,樹木被摧毀,一切都將被這混濁掩埋。
那是大自然無雙的偉力!
一晨和尚,憑借自己的氣運(yùn),言出法隨形成的天險。
原本這座孤嶺就極為陡峭,只有一條狹窄的山路,宛若登天,對莫洛來說是極好的地利。
如今這泥石流,讓這座孤嶺更加難以逾越,險上加險!
但死士們眾多的人數(shù)和如同瘋狗一般的悍勇,依然讓莫洛陷入苦戰(zhàn)之中。
不,這是死戰(zhàn)!
因為古家人已經(jīng)發(fā)狠,勢必要將莫洛留下,因為這個餌已經(jīng)拋出去太久了,久到已經(jīng)失去了香味。
沒有香味的餌,只能走向消亡……
這世界往往就是這般魔幻,明明莫洛身后就是寒山國的茂密林海,明明過了這道孤嶺就可以在北域茍且偷生。
可這短短的距離,卻如同巨大的鴻溝,因為他的身邊,他的四面八方都是惡狗一樣的敵人。
他們悍不畏死,只為取他性命。
鮮血、殘肢、慘叫、哀嚎,還有那無與倫比的鋒利,永遠(yuǎn)占據(jù)著這場追殺的主旋律。
一場瘋狂的樂章,一場極盡生死的大逃殺,終于在這普通瀑布一般的雨幕下迎來高潮……
殺殺殺!
莫洛的內(nèi)心在怒吼,他體內(nèi)的元?dú)鈽O致綻放,不斷散發(fā)出晦澀的律動,讓他的軀體保持在極佳的狀態(tài)。
刀,揮動不止,就像天河的水,湍流不息。
死士的尸體越來越多,莫洛的刀也越來越快,每一次揮動刀鋒,就會灑出雨水和厚重的血漿。
屠刀之下,每一刀都是血腥與殺戮。
莫洛身后的灰霧越來越濃重,像是枷鎖一樣,被他背負(fù)在身上,讓他的肉身越來越沉重。
終于,當(dāng)死士的肢體堆起尸山時,莫洛的元?dú)忾_始枯竭,他的肉身也開始脫力。
莫洛咬牙,取出靈藥不要命一般的吞下。
他的肉身已經(jīng)千瘡百孔,就像滿是裂痕的瓷器,可他不得不這樣做。
他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之人,他不能力竭,不能倒下。
一旦力竭倒下,等待他的將是最為殘酷的死亡。
憤怒的豺狗會將他撕咬得粉碎!
這是一場血腥又殘酷的持續(xù)戰(zhàn)……
古家并沒有這樣策劃,一切都是因為地勢和天險延緩了死士們的攀爬速度,另一方面,莫洛實(shí)在太能熬了。
盡管他的肉身已經(jīng)破敗,已經(jīng)有多處暗疾被觸發(fā),讓他七竅都流淌出污血。
可莫洛一直都在戰(zhàn)斗,不曾倒下,因為他心中有活下去的信念,有復(fù)仇之火在灼灼燃燒。
肉身破敗就催動自己的法修復(fù),元?dú)饪萁哂种匦戮`放,直到靈藥被消耗殆盡。
莫洛本來就沒有積累什么身家,這種高強(qiáng)度的消耗,徹底讓莫洛變得一窮二白。
元?dú)鈴氐卓萁吡?,他炙熱的氣血也干涸了,只剩下殘破的肉身和手中的刀?p> 狂暴的雨幕幾乎打的他直不起身子,這種消耗一空的狀態(tài)下,莫洛連最基本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似又回到那個不曾掌握力量的凡俗。
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么?莫洛自問。
因為他已經(jīng)被徹底打回原型,甚至重傷到垂死。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用手中的刀鋒做最后的掙扎。
豺狗們窺伺著他,躍躍欲試,可他們也吃不準(zhǔn)莫洛到底是枯竭了還是耍詐,因為他們已經(jīng)被騙過許多次了。
這種血腥與暴力的對抗,竟然也存在著最原始的心理博弈。
“殺!”
死士們又重新動了起來,數(shù)量的優(yōu)勢,讓他們不屑于與莫洛做過多的心理博弈。
你可以耍詐,但覺不能讓你喘息!
漫長的逃殺過程,讓死士們清楚的明白,莫洛擁有什么樣的可怕實(shí)力。
那是能夠在天才中稱王的存在!
他們也恍然明白,原來自己才是那些妄圖絞殺大象的螞蟻。
可大象要死了啊……
莫洛憑借著衰弱的肉身,再次斬殺了兩名死士,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肺部發(fā)出破風(fēng)箱一樣的聲響。
呼哧,呼哧……
視線又開始模糊,讓莫洛幾乎要兩眼一黑,陷入昏迷,因為他已經(jīng)燈枯油盡。
元?dú)饪萁吡?,氣血干涸了,連肉身也衰敗到極致。
就像是英雄遲暮……
他身后的煞氣還要叫囂著,趁著莫洛虛弱,變本加厲的入侵莫洛千瘡百孔的身體,大肆的破壞著。
莫洛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機(jī)能在不斷的衰弱,像是被一直大手拉扯向毀滅的深淵。
我還剩什么呢?
這把刀?還是垂死掙扎的勇氣?
“?。?!”
莫洛發(fā)出怒吼一般的咆哮聲,他還要戰(zhàn),還要揮動手中的刀,哪怕他的血都要干涸了。
最起碼他還能動,不是嗎?
就在這時,莫洛體內(nèi)又傳來清晰的破裂聲,一股精純的力量在莫洛體內(nèi)洶涌,滋潤著他的肉身。
那是一股近乎生命本源的力量,純粹而充沛,隨著莫洛的每一個呼吸,開始恢復(fù)他的一切。
元?dú)庠俅尉`放,氣血不再干涸,莫洛體內(nèi)的許多傷勢都被止住了,不再惡化。
這一次,莫洛清晰的感覺到這股力量的來源,那是體內(nèi)那顆被封印的丹珠。
如今丹珠的封印出現(xiàn)了許多密密麻麻的裂縫,精純的生命本源之力從中傾泄,如同一汪源源不斷的靈泉。
下一刻,這顆丹珠竟然傳出一股虛弱的意識波動。
“洛兒,你別怕,爹和娘都在?!?p> “洛兒,活下去?!?p> 兩種不同的聲線在莫洛的腦海中回蕩,厚重的男音和溫柔的女聲,這么多年只在莫洛的夢中出現(xiàn)過。
幾乎一瞬間,一股強(qiáng)烈的悲意占據(jù)了莫洛的胸腔。
原來他們一直都在身邊,一只陪著莫洛……
可他們已經(jīng)死了?。?!
莫洛的胸腔像是被烈火燃燒一般,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炙熱又滾燙的血淚從他的眼角蜿蜒流下……
“?。。?!”
莫洛仰天發(fā)出怒吼,狀若癲狂,他在恨,他在怨,他在發(fā)泄!
古家!古家!!
古家?。?!
死士們一臉懵的看著衰弱的莫洛忽然氣息狂盛起來,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怒吼。
莫洛的瞳孔已經(jīng)猩紅,他像是徹底失去意志,只會瘋狂的揮動屠刀,帶走更多的生命。
這人忽然之間就瘋狂了!
搞的那些死士們死之前都是懵的,誰特么知道這貨是不是吃錯藥了……
剛特么不還氣息萎靡的等死嗎???
丹珠中的能量,像是一場及時雨,久旱逢甘霖。
可及時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莫洛的身體就再次衰弱,元?dú)庠俅嗡ソ摺?p> 可他的敵人依舊多如沙?!?p> 鏖戰(zhàn)和近乎癲狂的心志讓他再次跌入谷底,他手中的刀似乎都不再鋒利了!
因為他有茫茫多的敵人,多到讓他絕望,多到不管殺死多少,都感覺無窮無盡。
無力感和恐懼感開始在莫洛的心頭渲染,可他依舊不肯放下手中的刀,因為他不肯放下仇恨!
死,也要去宣泄的一腔仇怨之火!
可他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
因為他已經(jīng)虛弱到連自己的敵人都看不清了……
周邊只有模糊的人影和嘈雜的聲音,他也只能能一次又一次的胡亂揮動手中的刀。
連有人擊傷他他都麻木不知。
要倒下了嗎?
螞蟻終于啃殺了大象啊……
大象倒下時,連垂死掙扎都顯得那么無力……
死士們圍成一個圈,眼神冷漠的看著中間的莫洛,那里,莫洛像是一個可笑的瘋子,對著空氣麻木的揮刀。
這瘋子,還衰弱至極。
死士們終于要迎來他們的勝利了,這勝利太過艱辛,可這只兇猛的獵物,也終于走向生命盡頭。
死士們就這么看著莫洛,就像是在欣賞一場滑稽的舞蹈。
有什么,比瀕死前的癲狂更加可笑呢?
“殺!殺!殺!”
莫洛的嘴中還含糊不清的吐著殺字,他看不見敵人,也知道自己是與空氣搏殺。
可他揮刀的手不能停下!
他不能敗,不能倒下!
哪怕這掙扎有些可笑……
莫洛的心底慘笑:月月姑娘,我終究還是沒能活下去?。?p> 你呢?你還好嗎?
雖然很想再見你,可我不想我死之后還能遇你……
死后是要去哪里?閻羅殿嗎?
那我能再殺回這人世間嗎?
好恨?。。。?p> 他若不要我再殺回人世,便要斬了閻羅鬼曹下酒!
莫洛帶著不甘和怨氣,卻已無力回天……
我還剩什么呢?什么都不剩了啊……
‘你還有你的意志??!’刀傳來波動。
絕刀在莫洛的手中滾燙起來:
‘其實(shí)我早已銹跡斑斑,并不鋒利,只有握在你手中時我才變得鋒利?!?p> 莫洛的模糊的視線開始清晰起來,他分明看到手中的刀滿是歲月的痕跡,殘破不堪,仿佛砍柴都費(fèi)勁。
可莫洛手掌緊握之時,它的鋒芒便耀眼起來,發(fā)出攝人心魄的寒芒。
它是因為我的意志才這么鋒利的嗎?莫洛恍然大悟。
刀鋒!即是我的意志!
癲狂的莫洛忽然停了下來,他將手中的刀插入大地,刀極為鋒利,齊根沒入土中,只留下刀鍔和刀柄。
莫洛半跪在地,開始拔刀,那薄鏡一般的刀刃,一寸一寸被莫洛緩緩拔出。
刀身每拔出一寸,莫洛身上的氣勢就愈發(fā)強(qiáng)悍,他的意志也愈發(fā)強(qiáng)大。
忽然,有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黑影出現(xiàn)在莫洛身后,有的黑影很是清晰,可以看清相貌,有些則很是模糊,看不真切。
那些看的清相貌的黑影,有聶壹、聶貳、聶叁、聶肆、聶白、郝大根、郝小根、青犴、拓跋灰……
那是莫洛的敵,見過的和沒見過的!
那些模糊的黑影則是沒見過的,他們密密麻麻,仿佛無窮無盡,甚至在莫洛的身后的天幕下,還出現(xiàn)了許多尊偉岸無邊的黑影。
那是莫洛的所有敵!
過去的敵!現(xiàn)在的敵!未來的敵!
絕刀·拔刀式·萬眾皆敵!
這才是絕刀的終極奧義!
萬眾皆敵,舉世茫茫皆敵手,這是敢于向敵人出刀的勇氣!
這是拔刀時所需要的勢!
隨著絕刀的最后一寸鋒芒被拔出,莫洛身后那恐怖如同天象的黑影通通破碎,仿佛他們都被這出鞘的鋒芒所擊潰。
莫洛身上的勢越來越強(qiáng),仿佛他不再是一個瀕死,窮途末路的困獸,而是敢于向神明出刀的凡人!
那是敢于向一切出刀的勇氣與魄力!
莫洛心中再次傳來明悟,他將手中的刀緩緩舉起,動作極為緩慢,似乎是在托舉漫天星辰。
“絕刀·第一式·欺山!”
群山萬壑都開始顫動,整個天骸山脈都在這意志之下復(fù)蘇,瑟瑟發(fā)抖。
無數(shù)刀光芒從山岳間騰起,匯聚在絕刀之上,那是在借助群山萬岳的力量!
我要這力量執(zhí)行我的意志,為我出刀!
天骸山脈的大地深處傳來怒吼,仿佛是為自己力量的流失而憤怒。
那是無法想象的存在,不過它不曾出手,似乎連它也懼怕那割裂一切的鋒芒!
這便是欺山!
叫你敢怒不敢言,無法阻擋之欺山?。?p> 絕刀的光芒越來越熾盛,被牽引來的力量越來越多,甚至在這孤嶺上,引發(fā)了駭人的靈氣潮汐。
數(shù)千里風(fēng)云盡匯于此!
在這璀璨耀眼的光芒之中,莫洛手中高舉的刀刃,緩緩向前斬下。
一道巨大的刀影突兀的出現(xiàn)在天地間,它斬滅一切,將莫洛身前所立之地,斬出一刀深邃的天淵。
一刀出,則裂地成淵!
那是怎樣的偉力啊!
比肩神明?
那宛如人潮一般的死士,在莫洛這一刀之下通通化為塵埃。
那深邃的刀痕天淵之下,絕對再找不到任何血肉與尸骸!
或許連塵埃都不曾有……
莫洛孤零零的站在孤嶺上,在他身前就是一條深淵的起點(diǎn),這一刀之力,竟然已經(jīng)斷了他腳下的路。
莫洛為自己劈出一道難以跨過的天險!
后路已斷……
即使不斷,這三瀧之地也沒有莫洛的藏身之所。
再見了,養(yǎng)我育我之地……
我會回來的!
莫洛麻木的轉(zhuǎn)身,向更北處的雪山林海走去,他拎著手中的刀,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雪上,留下一串殷紅的腳印。
那腳印,寂寥又孤獨(dú)。
灰白色的煞氣已經(jīng)濃郁如云,籠罩在莫洛身后,它們像是惡鬼,不斷吞噬侵蝕著莫洛的身體。
這個垂死的少年,似乎已經(jīng)無力與這惡鬼爭奪。
由它吧,由它吧。
莫洛只想快些走,快些走,走到茫茫林海和圣潔的雪山中,找一個無人的地方躲起來。
再慢慢的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它的靈魂和肉體似乎都已經(jīng)麻木……
北域,寒風(fēng)呼嘯,疾苦深寒。
……
天骸山脈外圍,深山老林的樹梢上,一只由龍馬拉著的攆車從空中骨碌碌碾過。
須發(fā)皆白的車夫坐在車頭上,驅(qū)馳稀有的龍馬,這攆車?yán)镱^,坐著的可是古家的大人物。
那喝茶人正坐在車中閉目養(yǎng)神,這次天骸山脈絞殺莫洛,其實(shí)是一個餌,不過這餌似乎并不好用,沒有釣到魚。
莫洛被堵在天骸山脈邊界的消息傳回古家,喝茶人古向生立馬就驅(qū)車趕了過來,他覺得這一次,他期待的魚要上鉤了。
就在這時,攆車忽然停下,車夫的聲音從車外傳來:“老爺,前方有人攔路。”
古向生有些惱怒:“碾過去!”
哼,這世上竟有這么不開眼的家伙,敢攔古家的路?
那車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老爺,那人在磨……磨刀!”
古向生面色大變,直接從攆車中飛身而起。
外頭果然有一個漢子,懸在半空中坐在一塊磨刀石上磨刀。
不是磨刀客又是何人?
那漢子袒胸露乳,只顧磨刀,也不看古向生,只笑道:“你慌什么?不是在等老子嗎?”
古向生面色鎮(zhèn)定下來,冷聲道:“既然知道我在找你,你還敢現(xiàn)身?真不怕我古家?”
磨刀客哈哈大笑:“你瀧川郡古家,真當(dāng)自己是個角兒了?”
“更何況是你這插標(biāo)賣首之輩!”
古向生臉色黑到不行,正要發(fā)怒,卻見磨刀客長身而起。
口中吟唱道:
“昔年立雪磨刀客,手握熾火屠八城!”
磨刀客的氣血還是鼓涌,他的肌膚赤紅滾燙,皮膚之下似乎有熱血在涌動。
他手中的大刀變得發(fā)燙,散發(fā)出熊熊火焰,極為熾熱,燒的虛空都扭曲了。
他又長吟道:
“熱血醇漿心不老,刀似驕陽作日魂!”
古向生面色大變:“驕陽!”
磨刀客手中的刀愈發(fā)熾熱,竟如同大日一樣瘋狂燃燒,就像天穹之上肆意發(fā)光發(fā)熱的驕陽!
這片天地的水分開始被蒸干,樹木枯黃,大地龜裂,仿佛大日真的墜落在此處。
這熾熱的溫度,皆是磨刀客那滿腔熱血所化!
用我滿腔熱血,化作驕陽,天地同光!
磨刀客狠狠斬出自己的刀,下一刻,大日墜落,無雙的驕陽將觸及的一切都融化。
包括古向生和他的攆車……
哐。
磨刀客將大刀插入刀匣中,隨后頭也不回的向北方走去。
他要去那茫茫雪域,去那個他曾經(jīng)磨刀的地方。
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年輕又熱血的時候。
北域,千里冰封,萬里飄雪。
……
第一卷,刀與少年(完)
第二卷,北域流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