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先生,您找我?!笔掃h原本正忙著公司放假事宜,接到萬賦良的電話,便忙不更迭趕了過來。
萬賦良關上了電腦,語氣有些凝重,“你去找兩個辦事靠譜的人去盯著邱燕晚,這次若再跟丟了,你也別來見我了。”
蕭遠抬了眼看著表情嚴肅的萬賦良,遲疑了一秒,然后答應道,“好?!?p> 多年的默契里,萬賦良吩咐的事,蕭遠從來都是唯命是從,因為萬賦良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對他說過,我做事從來不喜歡別人問我為什么,相信我,我就是對的。所以提問這東西在萬賦良看來,就是對他的一種信任缺失。
“蕭遠,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萬賦良突然問道。
蕭遠有點措然,但他很快作出了回答,“好與不好,都是相對而言。就像一個落水的人,人們嘲諷袖手旁觀不去救的人是惡,夸贊跳下去救人的人是善,可是如若跳下去救人的人不幸丟掉了性命,那是不是慫恿他救人的人反而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惡?所以這個世界,善與惡,不過是站在對立面的角度來看問題罷了?!?p> 萬賦良聽完,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分析倒是挺有意思,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到底是不是個好人?!?p> “我不了解您的過去,如果單從您對靈州市的貢獻來看,您是個樂于奉獻的企業(yè)家。”蕭遠太了解萬賦良的性格,這么回答他,既不是敷衍也不是一味地奉承。
萬賦良對這個答案似乎不太滿意,他又問道,“那你說,一個一輩子只做了一件壞事,又做了無數(shù)好事的人,他是不是一個好人?”
這個問題明顯難住了蕭遠,他想了想才回答,“一個人的好壞,不應只從一件事上去評定,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萬賦良嘴角微微揚起一絲捉摸不透的笑,然后淡淡地說,“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累了,等過完年,我準備找個安靜的地方過過安生的日子,以后萬鑫集團就交給你了?!?p> 萬賦良的話完全出乎蕭遠的意料,他表情有些痛苦,似乎說不出任何可說的話來。
“怎么?難不成你還有什么委屈不成?”
蕭遠有些支吾,“我…沒有您的指導,恐怕我不能委此重任?!?p> 萬賦良很是不解,“你在懷疑我對你的信任嗎?”
“不不不,”蕭遠連忙解釋,“我不過是厭倦了這種生活…”說完,他的心里既是忐忑又是如釋重負。
萬賦良犀利的眼神盯著蕭遠看了很久,似乎想要看穿些什么,可最后還是一無所獲,他有些忿忿地問,“厭倦?是我給你的自由不夠多還是什么?”
“不是,我只是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罷了?!币膊恢菑哪膬簛淼倪@么大的勇氣,蕭遠的語氣斬釘截鐵。
萬賦良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排解內心的愁苦,他辛辛苦苦培養(yǎng)了九年的人,在他想有所依靠的時候,卻偏偏對他說,對不起,我厭倦了這種被安排好的生活。
就像一場電影,再精彩的片段也只是提前彩排好的劇本,他是編劇,蕭遠是主角,而再入戲的演員總有一天要回歸到自己的世界里。
半晌過后,萬賦良才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你先回去吧?!?p> 蕭遠不再說話,此時他心里似壓著千斤的巨石,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只想快速離開這兒,逃開萬賦良那陰譎又犀利的眼神。
走出瀾軒公館的蕭遠快速上了車,他將油門似乎快要踩到底,發(fā)動機發(fā)出“嗚嗚—”的轟鳴聲,風馳般穿過那一條條肅冷的公路。
他又打開了音響,將音量調到了最大,頓時音響里傳來一陣空幽凄傷的旋律,那是一首Led Zeppelin的《stairway to heaven》。
And as we wind on down the road
當我們沿著這蜿蜒曲折的階梯之路前行
Our shadows taller than our soul
拉伸的影子逾越了我們的靈魂
How evrything still turns to gold
世間萬物都能夠變成金子
And if you listen very hard
如果你仔細聆聽
The tune will come to you at last
那首曲調終會為你響起
When all are one and one is all yeah
當萬物即一一即萬物
To be a rock and not to roll
應該堅如磐石,不要隨波逐流
And she's buying a stairway to heaven
她想買一架通往天堂的階梯
方塵剛從精神治療院回來,母親還是老樣子,時好時壞,她去的時候已是傍晚,母親已經(jīng)睡著了,等了很久也不見母親醒來,她只好先回了家。
走進小區(qū),幾乎家家都是鶯歌笑語、熱鬧非凡,回到那清冷的家,坐在沙發(fā)上聽著鄰居家的歡笑聲,她不免有些心煩意亂,索性裹了件大衣出了門去。
明天就是除夕夜,她打算和父親商量一下,把母親接到家里過個團圓年。
十年了,她心里總算是有了些希冀。
今晚的靈州大街,行人很少,路兩旁的霓燈與紅燈籠烘出一片新年的喜氣洋洋。
走在冰冷的長街,方塵將大衣的衣領微微豎起來,以抵擋不時拂面而過的寒風。
“喂,那個人好奇怪,坐在那一動不動也不說話?!?p> “是啊,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誰知道呢,唉,可惜了那張英俊非凡的臉…”
“可不是么,興許是受了什么刺激…”
一對情侶邊說邊從方塵身邊擦肩而過,而那對話,頓時引起了她的疑惑。
她循著三三兩兩議論的人聲,朝芙水公園的方向走去,剛走到廣場處,遠遠就看見那湖池邊的小橋上已經(jīng)圍了一堆人群。
“小伙子,趕緊下來,有什么想不開的!快下來!”
“哎呀,這大過年的,可真別出什么事!”
“報警吧!叫警察來!”
圍觀的人群不停地發(fā)出一聲聲急切的叫喊聲,而橋上那個人似乎無動于衷。
好奇心的驅使讓方塵從人群的間隙里不時地瞄向橋上,突然,一種心悸般的熟悉感閃過她的眼眸。
她連忙慌亂著撥開擁擠的人群,直至看清了橋上坐著的那個男子正是蕭遠!
“蕭遠!”方塵脫口而出,聲音近乎呼喊又帶著一絲絕望。
蕭遠聽到了聲音,然后轉過了頭,當看到人群中的方塵時,他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又掛上了一抹微笑。
方塵直接沖了過去,一把拽住了蕭遠的衣服,“你要干嘛?趕緊給我下來!”
那帶著命令式的語氣,是如此堅定與果敢。
蕭遠垂低了眉眼,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想干嘛,就是有點活膩了?!?p> 方塵一聽這話,肚子里一股無名的火冒了出來,“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就你一個人過得不好嗎?我都活得好好的,你一個大老爺們憑什么不好好活下去?”
“你每天光鮮亮麗地坐在高檔寫字樓里,風吹不到雨淋不到,你知道有多少人窮極一生可能都得不到你現(xiàn)在擁有的十分之一,你還在這里說活膩了?!”
蕭遠愣住了,他剛想說什么又被方塵連環(huán)炮般的話噎了回去。
“你體會過底層人民饑寒交迫的窮苦生活嗎?你上過戰(zhàn)場為國家拼過命嗎?你一個四肢健全的高級知識分子,占用著社會高精尖的資源,就不能好好為這個社會貢獻出自己的一點點光和熱嗎?”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難道生活中受到一點點挫折就要去死嗎?你就那么懦弱嗎?別一天天在你那陰暗的角落里自怨自艾,你不打開點天窗又怎么能見到陽光?”
蕭遠很是失落,他反問道,“所以,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差很差?”
方塵頓了頓,嘴里狠狠逼出來一句話,“你要是真從這跳下去,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蕭遠望著黑黝黝的湖水,嘆了一口氣,“那你是瞧不起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這一問頓時讓方塵不知如何回答,她怎么會不在乎,她應該是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他。
圍觀的人群沒有人再上前阻攔與勸說,而是一邊觀望一邊繼續(xù)著百無聊賴的猜想與議論。
蕭遠瞥了一眼周遭熙攘的人群,又看了看面前驚慌的方塵,然后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看看周圍的人們,各個形色迥異的眼神,似乎在嘲笑我的癡,我的瘋,可是那又怎么樣?因為我在乎的只有你…”
方塵張著嘴正要說什么,突然她只覺得一道很重的摩擦感劃過手指尖,只恍惚間,面前一團黑影墜向了湖面,濺起一層銀白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