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陷入一片沉默的黑,懸在半空中的那輪圓月躲在忽隱忽現(xiàn)的云層后,不時將清冷的月光灑向城市每一個角落。
方塵躺在床上拿著手機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嘀嘀”一聲響,她滑開手機,是蕭遠的消息。
“睡了嗎?”
“沒有?!?p> “今天很累吧?”
“還好?!?p> “早點休息吧,明天早上帶你去福記吃生煎?!?p> “嗯?!?p> “晚安,想你?!?p> 簡短的對話過后,方塵看著消息界面蕭遠發(fā)過來那個擁抱的表情發(fā)呆,舒軟的枕頭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和他披在她身上那塊毛毯上的香味相差無幾。她微微閉了眼,腦子里全是蕭遠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和那眼眸里半明半寐的迷離與憂傷,連同他身上淡淡的體味在她模糊的感官記憶里,情不自禁又揮之不去。
“嘀嘀—”手機里再次傳來消息提示音,她猛地睜開眼,右手快速滑動著手機查看那上面的內(nèi)容,不過一秒,那有些雀躍的心倏的冷淡了下來,消息的那一頭是胡新春。
“在嗎?”
“在?!?p> “那份合同有下落了嗎?”
方塵滑動屏幕的手忽的停住了,枕頭邊的那只縫了補丁的小熊耷拉著腦袋呆呆地看著她,似乎能知道她的心事。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后,手機又傳來一條消息,“對不起,讓你為難了?!?p> “沒有?!比缓笫且粋€微笑的表情,猶豫了好一會兒,她又打出來幾個字,“合同復(fù)印件我明天給你。”
可是,發(fā)完之后,她又后悔了。
她起來打開電腦,細(xì)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敲擊,搜索引擎里有關(guān)建安輪船事件的新聞立馬跳出來長長一溜。鼠標(biāo)不停地向下滑動,她點開了一個貼吧,里面幾乎全是對萬鑫集團的聲淚控訴。
在一個名叫哭泣的蚊子的帖子下,方塵將鼠標(biāo)停住,中間一大段文字突然讓她感到無比悲傷:我曾經(jīng)也有一個幸福的家,我有一個很愛我的媽媽,還有一個嚴(yán)肅的爸爸,可是這一切在我十三歲那一年發(fā)生了變化。有一天,爸爸突然對我說,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他會掙很多很多的錢回來。我問爸爸,那你要多久才會回來,他回答,等你長得跟爸爸一樣高的時候,爸爸就回來了。后來,爸爸真的走了,走了以后不到一個月,家里來了一個叔叔,他給媽媽塞了一筆錢然后告訴她,爸爸不會回來了。那一天,媽媽哭得特別傷心,從奶奶嘴里,我知道爸爸不會回來的真正含義?,F(xiàn)在,我長大了,長得比爸爸還要高,可我的爸爸卻再也回不來…
那個晚上,她伏在電腦桌前,幾乎徹夜未眠。
好不容易挨到早上,看著窗戶外的天,從微亮到透亮,再到刺眼的白,她昏沉的大腦反而愈加沉重。
六點五十分,蕭遠敲開了門,一看到她暗沉的臉,便柔聲問道,“怎么了,沒睡好嗎,臉色怎么這么差?”
方塵笑笑算作了回應(yīng)。
福記生煎隱在柳梳街的一條小巷內(nèi),算得上是靈州市小有名氣的特色小吃,剛到那,便能看到門口已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人真多?!?p> “這店在這條街開了快三十年,味道挺不錯,很多人都是從小吃到大,吃的不一定是味道,更是一種情懷?!?p> 方塵點了點頭。其實這家店她也經(jīng)常來,只不過以前是和張云陽,他曾說,回靈州不吃福記生煎,總會覺得少了點什么。
方塵愛吃這里的豆花和蟹黃生煎,豆花澆上濃香的湯底再撒上酥脆的花生粒,入口咸香順滑,而生煎外皮酥軟,咬一口汁水直流,蟹黃的鮮甜香味十足。
自與張云陽分手過后,她不再來了,有時候路過也只是遠遠地望一眼,那些美好的回憶,終究成為了年輪里斑駁的往昔。
蕭遠要了兩份鮮肉生煎,兩份蟹黃生煎,一碗豆花,一碗清湯小混沌。店內(nèi)人很多,等了好一會,兩人才找了個小桌子坐了下來。
“你好像要的有點多?!狈綁m邊說邊取了一張紙巾將桌上沒來得及擦干的零星湯汁輕輕拭去。
蕭遠笑了笑,“我都很久沒來這吃了,老想著來,總沒有時間,好不容易來一次,怎么也得讓我吃過癮吧?”
方塵莞爾,看向蕭遠的眼里柔情脈脈又帶著一絲復(fù)雜。
好一會兒服務(wù)員才將冒著熱氣的生煎端上了桌,看著盤子里那綴了黑芝麻酥黃外皮的生煎,蕭遠先夾了一個放入方塵碗里,“蟹黃生煎,你愛吃的哦!”
方塵有些錯愕,“你怎么知道我愛吃蟹黃的?”
“你猜?”
方塵想了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我記性不太好,可能以前什么時候說過吧?!?p> 蕭遠嘴角微微上揚,“是我記性好,以前我在這遇到過你幾次,每次你都是要一份蟹黃生煎,一碗豆花,安安靜靜地吃,安安靜靜地走?!?p> 方塵抬起腳尖朝對面輕輕踢了過去,“原來我那么早就被你惦記上了!”
蕭遠故作疼痛,“啊?什么惦記?我那時候可沒看上你,一個女孩子,出門從來都是素面朝天,看起來又是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一個人的時候,還安靜地有點兒不像話?!?p> 方塵斜了一眼那張壞笑的臉,沒好氣地說,“也是,像你們這種人,什么女的沒見過,能看上我,我是不是應(yīng)該懷疑一下你的動機?”
說完,她直直地盯著蕭遠,似乎想從那深邃的眼眸里讀出些異樣出來。
蕭遠被她的認(rèn)真盯得有些不自在,也一本正經(jīng)起來,“我只有一個動機,就是讓你當(dāng)我媳婦!”
話音剛落,他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惹得方塵臉上紅一塊白一塊。
從福記出來后,蕭遠先把方塵送去了審計局,臨下車前,他寬大的手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下班我在門口等你,我?guī)闳ヒ粋€地方。”
方塵點了點頭。
從審計局門口到辦公室這一路,她有些心神不寧,昨晚看了一夜的帖子和各種報道,她愈發(fā)有些害怕。
高跟鞋摩擦地面發(fā)出“噠噠”的聲音,一進門,文嵐便扭著香臀嗲著嗓子朝方塵細(xì)聲,“喲,方塵,你這馬上要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