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針頭刺入血管,十七歲的安寧有些呆愣,手臂上疼痛使她回過神來,她閉了閉眼,靜靜地將頭撇向一邊。
抽完血,她摁著棉簽輕輕打開了門,她的聲音很小,門外交談著的兩人并未察覺。
“收養(yǎng)她?”
林憶枝倚在醫(yī)院冰冷的墻壁上,有些生氣的看向對面神色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
安呈余有些無奈,“安安得了白血病,可全國上下與安安相同血型的僅有寥寥幾人,P型血,血庫里根本不可能有……”
林憶枝有些崩潰,雙手抱住頭蹲下身子哭出了聲,“這些我當然知道!安安是我們的女兒,我疼愛安安不比你少半分!”
“那就照我說的做!不然對安寧來說并不公平。”安呈余皺了皺眉,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林憶枝起身,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冷聲說道:“難道你對我們就沒有虧欠嗎?那女人還真是陰魂不散,自己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現在她的女兒又來了……”
安呈余皺了皺眉,剛想發(fā)作,余光撇到呆站在門口的安寧,不無尷尬的轉頭看她。
安寧有些局促地低下了頭,她并沒有聽清兩人的爭吵內容,但撞破別人的爭吵,屬實難堪。
她深吸了一口氣,裹了裹身上的單薄的衣服,冷的瑟瑟發(fā)抖,聲音也微微發(fā)顫。
“安先生……”她走到兩人面前跪了下來,冰冷的地板鉆透安寧單薄的褲子,那冷意瞬間遍布全身。
就在幾天前,安呈余在媽媽的病房找到她,也是從那天開始,她才知道自己身上流淌著珍稀的血液,她答應了這個半百老人的要求,來換取作為植物人媽媽的醫(yī)藥費。
其實她不知道媽媽是否會醒過來,但是她的生命體征一直在艱難的維持……
“我求求你們,救救我媽媽……我可以,我可以隨時來輸血?!?p> 安寧的淚流了一臉,舉了舉摁著棉簽的手臂。
她實在別無他法,面對如此高額的醫(yī)藥費用,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辦法負擔。
她的媽媽……從那場事故開始,終年躺在病床上,靠著那些冰冷的機械維持著生命體征,整整三年了……
“你媽媽能不能醒來還不好說,一個植物人,你還是多為自己打算吧。”
林憶枝雙手抱在胸前,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安寧,冷冷的看著。
安呈余伸手去扶,有些愧疚的看著她,“孩子,你先起來,有什么問題慢慢說,我會盡力幫你的?!?p> 林憶枝冷哼一聲,轉身從兩人身旁走過,高跟鞋接觸地板,尖銳的聲音在走廊響起,安寧看著她的背影,又抖了抖。
安呈余顯然更愧疚,他有些心疼的看了看衣衫單薄的安寧,十幾歲的孩子,正是上學的年紀,卻在深冬臘月里為了生計而奔波。
甚至,連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
“孩子,我先把你安頓下來,之后的事情我們再商量,好不好?”
安呈余鬢角已長出幾絲白發(fā),看著安寧,那些陳年往事仿佛又浮現在眼前。
安寧雖然欣喜,想要答應,但一想到林憶枝,表情還是怯怯的,“這樣……會不會造成您的困擾呢?”
這種寄人籬下的孩子,最是會考慮別人的感受,過去的這么多年,她受到的歧視和欺負眾多,她或許早就習慣了。
“怎么會,你是安安的救命恩人,怎么會是困擾?”
話說到這里,安寧才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車子停在一棟漂亮的別墅前,安寧跟著,小心翼翼的進了門。
到了玄關處,她有些局促的站在門口,不再往前走了。
客廳里干凈漂亮,桌上擺著鮮花,似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空氣里,一旁站著的傭人正鄙夷的看著她。
安寧低頭看了看發(fā)舊的衣服,雖然還算體面,但破舊的鞋子穿的太久,鞋底也快要掉下來,她抿了抿唇,雙手不自在地垂在兩側,低了低頭。
“安寧,進來。”
安先生見她站在門口,不免疑惑,招手讓她進來。
安寧擺了擺手,“先生,在門口說也行,我很健康,可以隨時輸血。”
安寧不自然的咧了咧嘴,又往后退了一步。
安呈余愣了愣,眼前的孩子懂事又有分寸,真的太讓人心疼。
兩個女孩子,不過相差一歲,卻過著天差地別的生活。
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孩子,你先進來,外面天寒地凍的,別著了涼?!卑灿嗌焓株P上玄關處的門。
安寧小心翼翼的,低著頭慢慢往前挪了幾步。
“你今晚先住在這,不要怕?!?p> 安寧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搖了搖頭。
“安呈余!”
林憶枝踩著高跟鞋,從大門口一路走到玄關處,高跟鞋的聲響在石板路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安寧不由得一陣緊張。
“收養(yǎng)她也不是不可以,”林清抬手將包包遞給一旁的傭人,“但我看這小丫頭很是拘謹,待在這里,怕是一時半會都不會習慣,不如我來給她安排住處?”
說到這里,她才轉頭看了看安寧,“如何?”
安寧愣了愣,有些膽怯的看了看林清,“我媽媽她……”
住在哪里沒那么重要,媽媽住院的費用對她來說才是……
林憶枝皺了皺眉,只當她是死纏爛打,有些厭惡的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我有些累了。”
她推開安呈余懸在半空的手,自顧自的上了樓。
“叔叔……”安寧的頭又低了低,“對不起……”
安呈余深吸了一口氣,眼角的淚似有若無,似乎是帶著些愧疚,或許還夾雜著些別的情緒,“別怕別怕?!彼p輕拍了拍安寧的頭。
門帶上了,那扇門后的風雪被隔絕在外,好溫暖……
安寧呆在溫暖的房子里,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恍惚,她靜靜的看著收拾著房間的阿姨,緊張的拽著自己的衣角,有些怯怯的開口:“阿姨……”
剛才聽夫人那樣的語氣,大概也看得出,這個女孩并不受歡迎,像他們這種人,又最會看人下菜碟。收拾著被褥的阿姨回頭睨了她一眼,語氣中帶著些鄙夷,“馬上就鋪好了!”
安寧往后退了退,站在房間的角落,把頭又低了低,聲音細小如蚊蟲,“謝謝您……”
林憶枝站在門外,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她靜靜的看著屋內那個羸弱不安的小女孩,和記憶里的那個人仿佛重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