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恒之立在侯府門前,擁一身雪白的狐裘,臉上沒有血色。遠遠望去便如一尊雪人立在那兒。
這時節(jié)其實已不必穿那么厚,只是因為他在發(fā)熱,身上陣陣發(fā)冷罷了。
許文攙著他,手下很用了些力:“公子,咱們回去吧,大夫說了您不能吹風的?!?p> 許恒之當沒聽到,目光定定地盯著侯府。
許文只能嘆氣,裹緊了他身上的狐裘。
不一會兒,府內走出來個小廝,笑嘻嘻道:“許公子,我們侯爺說了,陸姑娘將要成為侯府的人,不便見外客。”
止不住的咳嗽沖上來,微彎了腰,許恒之手握拳捂住嘴,沙啞的聲音漏下:“麻煩告訴陸姑娘一聲,就說許恒之要見她,問她見不見。”
這般要求可算無禮,小廝本想轟他走的,可一想他身份也特殊,又覺得他實在執(zhí)拗,若不依他怕是會死賴著不走,便道:“我去幫你問,等著?!?p> 他轉身向內,許恒之重重地咳起來。
“公子,您這又是何必?”許文心疼不已。
“侯爺,他說要問一聲陸姑娘見不見?!毙P報道。
梁天琊摸了摸胡須:“問吧。無論陸姑娘說見不見,你都告訴他不見,明白嗎?”
“是。”小廝匆匆往秋香園去。
“陸姑娘,花月圓的許恒之想見你,你見嗎?”
“他呀......”陸青言放下剪刀。面前是一盆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名品春蘭—宋梅。這是梁凌陽費了好大勁兒重金買來的。
看到它如今的模樣,綠豆不由覺得頭皮發(fā)麻。
“不見?!彼闷鸺舻都粝乱粋€花苞,“你把這個給他吧?!?p> 小廝接過,走了出去。
侯爺只是說統(tǒng)統(tǒng)說不見,沒說不能送東西。他快速跑出去把花遞給許恒之:“陸姑娘說不見,你走吧?!?p> “什么,她居然這樣!”許文氣得想揍人,奈何還得扶著他家公子。
看著那枝蘭,許恒之久久沒有說話。良久,無可抑制的一聲重咳讓他肚子抽著疼,他不由彎下腰蜷起了身子。
“公子,你怎么了公子?”許文急得抱住他,“咱們趕緊回去吧,她忘恩負義,咱聽大公子的,別理她了,就當不認識這個人!”
許恒之掙脫他,踉蹌著往前走。
“公子您干什么,馬車在那邊。”許文追著去扶他,要拉他回來。
他卻仿佛沒聽到,只是一個勁兒往前走,路面是平整的,他卻走得很費勁兒,一連串的咳嗽讓他佝僂起身子,好似一個垂暮的老人。
他走得很慢,卻不要人扶。
許文只能慢慢地跟著,紅著眼睛看著。
大約是脫力了,一個趔趄,許恒之差點撲倒。
迎面走來一個人,扶了他一把,將他撐起來。
他抬頭一看,來人一身黑衣,額前一縷發(fā)飄下,沒有笑容,顯得有些冷峻。
“沈煜,你怎么在這兒?”他捂住嘴,強忍住喉頭的麻癢。
“路過?!鄙蜢显谒滞笊弦幻澳愫叭塍w,回去好好休息吧?!?p> 他要抽手,卻被一把握?。骸澳闳駝袼?,讓她不要嫁給梁凌陽,他不是個好歸宿!”
沈煜甩了他的手:“那是她的選擇,我無權干涉?!?p> “你!”
“你的花掉了。”沈煜撿起來,在手上轉了轉,“蘭花,花中君子。”
他側身走了,許恒之一下腿軟,跪在了地上。
望著那一枝蘭花,他癡癡地笑了。
花中君子。
君子一諾,千金重。
她告訴他,一諾千金重??!
望湖風平浪靜,夾岸繁柳。
少年公子踏進花月圓便聞見淡淡的甜香,里頭明亮寬敞,擺著綠色的小盆栽,每一種糕點都被放在柜子里,精致且干凈。
“忽然覺得這地方看起來還蠻別致的?!惫有α诵?,拿扇子拍手,“給我把每樣東西都打包一份?!?p> “哎,少爺啊,您不能老在外面買東西吃!”小廝急得要跳腳,又不敢真的阻止。
“怕什么。”公子拿扇子敲了下他的頭,對店內伙計道,“本公子收回之前的話,你們這兒東西還挺好吃的?!?p> 伙計知是大主顧,奉上了好茶,便去打包東西了。
公子邊喝茶邊透窗看風景,忽聽身邊有人交談。
“你知道嗎,保定侯世子要納妾了?”
“納妾而已,多大點事,也值得您在意?”
“他不是迄今為止沒納過妾嘛,且還小辦了一下,大概那位新入府的嬌嬌很得他的歡心吧?!?p> “嗨,男人嘛?!?p> 兩個人聊著走了出去。
少年公子握著茶杯,玩味地笑:“納個妾這么多人關注啊,也難怪,畢竟是京都第一美男,第一癡情男兒呀!”
“什么第一美男,哪有少爺您長得好?”小廝一臉不屑。
“少拍馬屁!”公子敲了他一下。
“誒,是今兒嗎,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彼蝗粊砹伺d趣。
“爺呀,不行......”小廝快哭了,卻攔不住心血來潮的某人。
看著面前的一堵墻,小廝不解:“爺,咱們干嘛跑這兒來?”
“翻墻進去?!?p> 小廝冷汗直冒:“咱們干嘛有門不走,非得翻墻???而且您能進去,小的不行啊?!?p> “少廢話,自己想辦法!”公子縱身一躍進去。
小廝只好搬了好幾塊磚頭,滿頭大汗地爬了進去。
“爺,這不好吧?!倍嗽诟畠榷阒藖y闖,像做賊一樣。
“再吵拔了你舌頭!”
小廝立刻捂住嘴,連連搖頭。
進了一處小院,他使勁兒扯公子的袖子,唔唔出聲。
“又怎么了?”公子回頭,見小廝往左前方指。
他打眼一看,見一個女子帶著丫頭走了出來,忙拉著小廝躲進旁側竹林中。
“這府上披紅掛彩的,有何事?”陸青言覺得奇怪,也不是什么節(jié)日啊。
綠豆和紅桃對視一眼,道:“恭喜姑娘,世子爺要納您為妾呢?!?p> “什么,為何沒人告訴我?”陸青言冷下臉,二人嚇了一跳。
“世子在哪兒?”
“大堂。”
“我去找他?!标懬嘌源蟛蕉小?p> 綠豆二人在后面追著跑,戰(zhàn)戰(zhàn)兢兢:“姑娘您要干什么呀?”
“跟上!”公子一揮手,朝前走。
“什么人!”一個侍衛(wèi)沖上來。
少年公子一掌拍在他頸上,那人便暈了過去。
大堂內有些熱鬧,一眾人對著梁凌陽道恭喜。
陸青言走進去,不悅道:“你要納妾,經(jīng)過我同意了嗎?”
梁凌陽愣住。
眾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在竊竊私語。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她還不樂意?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嫁我?”梁凌陽狠狠皺眉。
“我何時說過我愿意?”陸青言反問。
“已經(jīng)定了,由不得你不愿意!”大家都知道了,這個時候再說不成,他的面子往哪兒放?梁凌陽面色很不好。
“那我去找侯爺!”陸青言轉身就走。
“什么,你說你不愿意?”梁天琊突然聽到陸青言求見很是驚訝,得知來意后更是驚訝,“夫人沒跟你說嘛?”
“確實沒有?!标懬嘌哉?,“小女子相信堂堂侯府應當不會強人所難,還請侯爺做主?!?p> “好?!绷禾扃饘α毫桕柕?,“把東西撤了吧?!?p> “爹?”這怎么行,他堂堂世子,不要面子的???
“人家不愿,莫非你是想強搶!”梁天琊斥責。
“這是怎么了?”秋氏帶著孟涼兮進來。
“你干的好事!”梁天琊瞪她,“我讓你問陸姑娘,為何不問,人家不愿意為妾。”
“不愿意做妾,那要做什么?”秋氏一時沒懂,傻傻地問道。
她身后的孟涼兮投來的目光極其不善,陸青言瞧見了,微微笑道:“我倒是想做世子夫人,不知世子夫人可愿讓位?”
屋內所有人,包括梁天琊在內,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女子好大的膽子!”小廝忍不住驚嘆,又連忙捂住嘴。
“小丫頭倒是聰明!”公子笑了笑,轉身往外,“沒什么意思了,走了?!?p> 與此同時,另一叢竹林內一個人旋身飛出。
“什么人,抓刺客!”侍衛(wèi)連連出動。
“怎么辦?”小廝驚叫。
公子抓著他的衣領:“跑啊,笨蛋!”
清風帶領著手下都去追另一個人,少年公子帶著小廝輕松地便出了府。聽得鏗鏘聲響,抬眼一瞧,侯府上空打了起來。
“少爺,快走,追來了!”后邊家丁叫喊,小廝顧不得無禮,忙扯著人走。
那驚鴻一瞥,公子很是疑惑:“咦,我怎么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呢?不對啊,他不應該在京都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