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事情需要……”
“你有什么事會比二小姐的事情更重要！”陳嬤嬤不等舒洛說完厲聲問道。
舒洛今日的心情原本不錯，被陳嬤嬤這樣強硬的責問，也有了些情緒，因陳嬤嬤畢竟是太太身邊親近的人，平日里雖然嚴厲，對她也算不錯，便緊閉著嘴沒有說話。
陳嬤嬤卻把舒洛的沉默當成了心虛，冷著臉走到她面前指責道：“你不要以為太太看重你，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二小姐身邊的人，萬事都要以二小姐為重，趁早把你那點小心思藏起來，你的身契一日在太太手里，你便一日是二小姐身邊的奴才！”
自從曉得舒洛不甘心留在宋二小姐身邊后，陳嬤嬤對舒洛便存了不滿，她原也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性子，今日又遇到這樣的事情，便徹底爆發(fā)了出來，想好好教教舒洛如何當好一個下人，一個奴才。
“身為奴才，萬事都要以主子為先，要謹記你的命都是主子的，只有主子好了，你才能好?！?p> “不要以為自己有點本事便自視過高，只想著哪一日脫了奴籍便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太太寬厚仁慈不為難你，我可會容你！”
“嬤嬤這話是太太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舒洛突然抬起頭來，一臉平靜的看著陳嬤嬤問道。
“是我的意思如何，是太太的意思又如何？”陳嬤嬤微微昂首盯著舒洛問道。
“是太太的意思我無話可說，可若是嬤嬤的意思?！笔媛逵悑邒叩囊暰€，“嬤嬤可曾問過太太是如何想的？”
就像陳嬤嬤自己說的，萬事以主子為先，宋太太是陳嬤嬤的主子，陳嬤嬤氣勢洶洶的等在這里訓斥她，難道是宋太太的意思？
舒洛卻覺得不會是這樣，宋太太這么多年不管府里的事情，怎會因為她出府便巴巴的派人過來教訓她，要是宋太太這么容易看不過眼的話，早八百年就在小佛堂里待不住了。
老太太和宋老爺對宋二小姐的輕視，宋大小姐對宋二小姐的欺負，哪一件不是比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出府更能讓宋太太坐不住的事？
說的更透徹一點，除了宋二小姐的婚姻大事，宋太太怕是已經看淡了所有的事。
“你……”
陳嬤嬤被舒洛氣的說不出話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舒洛敢跟自己頂嘴，抬手一巴掌就揮了過去。
舒洛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往后退了一步躲過了這一巴掌。
“你竟然還敢躲！”陳嬤嬤險險的穩(wěn)住身形，氣息不穩(wěn)的喝道。
“我為何不躲，嬤嬤又不是我的主子，難不成我要站著讓嬤嬤打不成？”舒洛抬眼看著陳嬤嬤，再一次用她自己的話堵了她的嘴。
宋二小姐才是舒洛的主子，即便是要教訓舒洛，也應該是宋二小姐來，陳嬤嬤上來便打，不僅是越俎代庖，也是不把宋二小姐放在眼里。
“好厲害的一張小嘴，過去我還真沒瞧出來，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看看二小姐會不會說我一個不字！”
陳嬤嬤被舒洛氣得氣喘，出身大家府邸又做不出撲上去廝打舒洛的事情來，揚聲正要喊人進來，宋太太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舒洛聽見動靜轉過身來，正對上宋太太淡漠到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一時竟忘了反應。
“太太。”
陳嬤嬤也沒有想到宋太太會過來，愣了一下才開口喚了一聲。
宋太太微微頷首，轉頭看了陳嬤嬤一眼，什么也沒有說，轉身走了出去。
陳嬤嬤似乎明白了什么，冷冷著看了舒洛一眼，追著宋太太的步伐走了出去。
二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舒洛深吸了口氣，才驚覺自己方才竟然連呼吸都忘了，想起宋太太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她依然覺得心里發(fā)慌。
宋太太的出現出乎陳嬤嬤的意料，也不在舒洛的意料之中，可是她們都很清楚，宋太太之所以會過來，除了替陳嬤嬤撐腰外，還是對舒洛的一種無聲的警告。
舒洛緩緩的在凳子上坐了下來，臉色因為之前的事有些發(fā)白。
兩個月的時間，她以為自己已經融入這個時代，也適應這個時代的規(guī)矩，可是她忘了丫鬟這個兩個字代表的不僅僅是個職業(yè)，還是一個身份，一個地位低賤的身份，一個主子想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的身份。
陳嬤嬤的奴性洗腦她可以置若罔聞，宋太太淡漠的眼神卻深刻的讓她體會到了這一點。
舒洛頭一回感覺被這個時代森嚴的等級制度壓得喘不過氣來，甚至感覺有些絕望。
陳嬤嬤說的沒有錯，只要她的身契還在宋太太的手里，她就永遠只能是個低眉順眼依附著主子而活的奴才。
舒洛從來沒有這么強烈的想要把身契拿回來過。
東跨院的正房里，宋太太一動不動的靜立在窗戶邊，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直直的看著滴水的屋檐上，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淡淡的孤寂悲涼當中。
陳嬤嬤站在門口已經許久，手中的茶早沒有了先前的那般燙手，可她依然沒有勇氣往里面走一步。
觀音像前的燭火輕輕抖動，突然爆了個燭花，驚醒了沉思中的宋太太，也驚得陳嬤嬤的手抖了一下，手中的茶碗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太太。”
宋太太抬眼看過來的時候，陳嬤嬤也開了口，把手中的茶碗放在小幾上，屈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宋太太看著陳嬤嬤的發(fā)頂，像是有許多話要說，最后卻全都匯聚成了一聲嘆氣，“唉，起來吧?！?p> “老奴錯了，請?zhí)熈P?！标悑邒哌煅实牡馈?p> 宋太太搖搖頭，在小幾旁的軟墊上坐下來，示意陳嬤嬤也坐，見執(zhí)意要跪著，也不勉強，開口說道：“嬤嬤應該曉得，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把二姐兒交給你?！?p> “老奴曉得。”陳嬤嬤低垂著頭。
“你也把二姐兒教導的很好，便是我親自教導也不過如此?！彼翁珡澭悑邒叩氖?，讓她抬頭看著自己后，才接著道：“只是二姐兒如今已經長大，有些事情要讓她自己學著去處置，這樣她才能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不僅僅要用眼睛去看，還要用心去體會?！?p> “舒洛跟在二姐兒身邊已經兩年，雖然這兩個月舒洛變化有些大，可是我以為，二姐兒看在眼里，她應該曉得要如何去處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