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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英雄

第一四0章 一段舊仇

闊別英雄 露曉夜白 3793 2020-11-02 22:40:51

  忽見一個矮小的身軀從寺院西南側(cè)越墻而進,那人手中抱著一柄明晃晃的開山刀,剛從墻上露出頭來,便抱定一個門戶,護住胸前。當是防止自己越墻之時,被人偷襲。此人心細如發(fā),卻未免太過小心。

  他見寺中僧人誰也沒向他偷襲,更是連動都沒有動過。料定沒人會在他凌空而來之時忽下狠手,這才緩緩落下。落地之時,左腳拐了一下,細細一看,才見到他左腳比右腳短了幾分,仿佛是受過傷。

  眾人料想此人當是馬大,只見馬大也是五短身材,比牛高還要矮上三分。眾人雖已料到馬大并不高大,但都沒想到居然矮成這樣。只見馬大也穿的是一身黑衣,足踏草鞋一雙,形貌說俊不俊,說丑不丑,只能說還不算難看。他嘴角留一撇鼠須,說話時胡須會跟著搖擺。

  只聽宏遠法師道:“兩位貴客光臨憋寺,不知有何指教?老和尚有失迎迓,望且恕罪?!焙赀h法師站起身來,面色慈和,禮數(shù)也頗為周到。雖明知對方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卻仍是一副從容淡定之色。不知是他禪定功夫修為極好,不輕易將表情顯露臉上,還是這兩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川人份量不夠,還不足以令他動一動怒。

  牛高道:“史宏達,你以為你躲在這南禪寺中誦經(jīng)禮懺,就能避過你當年的罪惡嗎?須知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下了罪孽,佛祖又豈會保佑你?除非佛祖瞎了眼,或是給你迷惑住了?!?p>  眾人聽他一直稱呼宏遠法師為史宏達,而宏遠法師一直不認。料來史宏達是真有其人的,卻像不是宏遠法師。莫非是他們張冠李戴,認錯了人?

  只聽宏遠法師說道:“恕老衲眼生,不知二位是哪方高人?何以知道史宏達這個名字?又不知史宏達與二位有什么過節(jié),何以如此憎恨于他?”

  牛高、馬大二人同時哼地一聲,十分整齊響亮,仿佛是提前演練過似的。二人都聽到對方鼻子里有了哼的一聲,同時又停住,看了彼此一眼,居然同時搶著說道:“你來說!”、“干么要我說,你不生嘴巴嗎?”兩人同時說了這兩句話后,又同時閉嘴不說。旁觀眾人都有點想笑,但見二人神色凝重,沒半點玩笑的意思,這才沒笑出聲來。

  終于馬大閉緊了嘴巴,鼻子里嗯的一聲。

  牛高見他不來搶話,指著宏遠法師的鼻子。這一指十分無禮,南禪寺中便有七八個僧人看不過眼,作勢要向牛高撲過去。宏遠法師大袖一飄。喝道:“且慢動手!看他有何話說?!?p>  那作勢要撲的七八個人立在當?shù)?,所出的招式也立即收了起來。當真是坐如松,行如風。五六個僧人說道:“要不是看在我?guī)煾档姆鹈嫔?,早將你這兩個渾人踢出寺去?!?、“我南禪寺雖僻處荒野,聲望不及嵩山少林寺響亮,但也不是任人欺辱而不還手的懦夫。你們的招子可得放亮一點,別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焙赀h法師雖修為極高,但寺中其他的弟子門人未必個個和他一樣好脾氣。更有的一看到牛高和馬大身材矮小,形貌猥瑣,更沒將二人放在眼里。這樣兩個人膽敢欺上山門來,那是沒長眼睛了。若不是宏遠法師喝止住,只怕就要上前動手,給牛高馬大顏色瞧瞧。

  牛高仰天打了個哈哈,又嘿嘿一聲冷笑起來。道:“你們別要仗著人多勢眾,以為我就會怕了你們。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倘若是我理虧,今天攪擾了各位的清修,你們一涌而上,來取下我的項上人頭便是。但如果不明不白的便想以多欺少,嘿嘿,我就是變了厲鬼,我的魂魄也要來纏死你們?!?p>  馬大接著說道:“不錯!我得先把話挑明了。我們來南禪寺是找史宏達來的,這事是我們和史宏達的個人恩怨,我們可不是來尋南禪寺的晦氣,其他不相干人請不要多管閑事。”

  他把話這樣挑明之后,果然有一大半僧人不再向他們怒目而視,敵意是消弱了,但也決不能任由他們在南禪寺胡作非為。仍然盯著二人,只要這二人言辭上稍微對南禪寺有所不敬,其余僧眾也定然不肯放饒。

  宏遠法師緩緩走下臺階。雙手合十道:“老衲出家為僧,為的便是不愿意再牽惹紅塵中恩怨情仇。出家以來,誦經(jīng)禮佛,潛心鉆研佛學,數(shù)十年來未曾出過南禪寺一步。自問并不敢得罪了任何人,確實不知何時何地因何事而開罪了二位,致令二位指名道姓,如此大興問罪之師?還請二位明示,以解老衲之惑?!?p>  牛高道:“史宏達,你是真忘記了呢?還是不敢承認?”

  馬大道:“你裝模作樣的本事倒是不小,只怕和司馬懿有得一比?!?p>  宏遠法師嘆了口氣。道:“老衲實在不懂二位言中所旨?!?p>  牛高道:“好!你仔細看看,我臉上的這條劍疤,你應(yīng)該沒有忘記?”牛高側(cè)過臉,將臉上的疤痕揍近宏遠法師。

  馬大挽起褲腿,指著腳踝。道:“我這塊脛骨斷了,每逢天氣轉(zhuǎn)變,骨節(jié)便會酸痛。我本來有個外號叫作‘玉樹臨風草上飛’,結(jié)果脛骨一斷,從此成了殘廢。不但飛不起來,還處處落人笑話。我這脛骨是給什么人踢斷的?你不會已經(jīng)忘記了吧?”

  眾人一聽到馬大的綽號叫作‘玉樹臨風草上飛’,險些從大樹上跌落下來。草上飛自是贊人輕功極佳所用,此人輕功如何,配不配得上‘草上飛’三字,那都不說了。可要說到‘玉樹臨風’,和他的長相實在難以搭配得上。站在大樹上的汪遠洋等人拼命忍住笑,但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宏遠法師皺起了眉頭。暗想:“此二人各指著一處重傷給我看,又疾言厲色問我有沒有忘記是誰傷了他們?難道……莫非他們是給老衲打傷的嗎?可是我怎么半點印象也沒有了?”

  宏遠法師道:“阿彌陀佛!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豈敢損傷?二位施主何以如此不小心,劃臉的劃臉,斷腳的斷腳,那不是對不起兩的高堂嗎?”

  牛高、馬大兩人鼻孔里粗氣直冒,仿佛兩只風箱在鼓鼓吹氣。怒氣沖天地瞪著宏遠法師。眾人見到他二人神色,都不禁吃了一驚。緩了好一陣,牛高才氣呼呼地說道:“我……我們的傷是給你……給你這裝模作樣的王八蛋打傷的!”

  馬大怒道:“你仙人板板,打傷了老子,竟還說這起風涼話。你……你……!”

  宏遠法師雖在懷疑,但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并沒結(jié)識過這兩人,更不消說打傷他們。道:“兩位施言切莫動怒,兩位已然受傷,怒傷肝,倘若再傷上加傷,那是更加不得了了。倘若真是老衲打傷兩位的,這便給兩位治一治?!?p>  牛高道:“老子不要你治!我只要在你臉上也劃下一道口子,和我這一條一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p>  馬大道:“我也要打斷你條腿,跟我一樣,走路一瘸一拐,我就算報了大仇?!?p>  寺里眾僧中一個少年僧人喝道:“這可不是為難人嗎?憑什么要我?guī)煾狄矂潅樀?,打折脛骨來賠你們?再說,你們何敢一口咬定是我?guī)煾荡騻銈兊??無依無憑,那不是賴嗎?倘若普天下的傷殘人士都像你們這樣蠻不講理,前來啰唣一番,便要我?guī)煾禂嗍謹嘧阆噘r,我?guī)煾稻褪怯幸话贄l命,也賠不起?!?p>  一名年紀稍長的老僧說道:“兩位若是為求醫(yī)而來,大可誠誠懇懇的相求,我輩佛門弟子向來舍己為人,只要能盡點綿薄之力的,必定想方設(shè)法醫(yī)治兩位的傷。但如此不通情理之求,我們是萬萬不敢答應(yīng)的。兩位若沒別的事,就請下山去吧。”這老僧見識不凡,認定牛高馬大是來胡攪的,雖也客氣,但難掩要將兩人轟下山去之意。

  牛高和馬大又是憤怒,又是焦急,他們不像是在撒謊。牛高頓了一頓。又道:“我只問你,你出家之前,俗名是不是叫作史宏達?”

  宏遠法師道:“老衲出家之前生過一場大病,發(fā)了半個月的高燒,可能是燒壞了腦子。出家前的事已記不起來啦。倘若老衲確曾傷過兩位,兩位想要怎樣報復,盡管上前動手?!闭f完,雙手合十,叫了一聲‘阿彌陀佛’,一副泰然自若、任人宰割的模樣。

  那老僧道:“師弟豈可讓這兩個來歷不明的人傷殘自己的軀體?這事萬萬不可?!?p>  宏遠法師緩緩道:“師兄,牛施主和馬施主說得信誓旦旦,看來不會是撒謊。老衲是記不起前事了,也許他們的臉和腿真是老衲出家前給打傷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們此番前來報仇,那便是理所當然了。我既然傷害過他們,便該讓他們傷害我還回去。這是老衲的宿命,也唯有如此,才能消減我之前的罪愆,師兄若是為我遮瞞,反而是害我又積下一樁罪惡了?!?p>  佛家深信‘善惡有報’這句話,認為今生所獲的福報和所受的痛苦都種因于前世。而今生的作為總和起來又將是來生福禍的起因。因此命運不濟時不可執(zhí)著,多作善事便可多獲福報。

  只聽宏遠法師的師兄說道:“師弟早已遁入空門,怎地還這么執(zhí)著?我輩學佛,唯有‘永斷無明’,方成佛道。師弟你既已出家,而又已忘記了出家前的種種凡事,便是已了斷了無明,如何再能將之拿起不放,阻礙成佛之道?”

  宏遠法師道:“師兄言之在理。我輩身為佛子,整日里誦經(jīng)禮懺,渡人化厄。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不知己過,倒怪不得,但已知自己有過,又怎可明知有罪而不加改過遷善呢?那是欺瞞佛祖了。我們身在佛門,如果尚不能虔誠修道,又談什么渡人化厄?”

  宏遠法師的師兄嘆了口氣。道:“師弟說的是,到底還是師弟的修為更高?!北娚吣罘鹛枴!浲臃稹曔h遠傳了出去。

  宏遠法師轉(zhuǎn)身說道:“牛、馬二位施主,這就請動手報仇。”他至始至終面色都十分慈和,這時閉上了眼睛,等著牛高和馬大以刀劍相斬。

  南禪寺中有不少身懷絕技的高僧,縱使別人不出手,就由宏遠法師打發(fā)牛高和馬大,想來也并不難。但難在宏遠法師武藝強過對方,卻能在自己理屈之際,坦然領(lǐng)受對方的報復,眾人都是打心眼里佩服。

  牛高和馬大相視一笑,臉上露出猙獰而又得意的神色。牛高道:“史宏達,當年你怎么害的我,我今天就怎么報復你。你劃我一劍,我也只劃你一劍,不多不少,大家有來有往,你可莫怪了?!?p>  牛高從腰間摸出一指匕首,眾人但覺得那匕首目寒光襲人,顯是吹毛斷發(fā)的利器。牛高舉起來吹了口氣,正要往宏遠法師的臉上劃去。

  只聽孫茗喝道:“且莫動手!史宏達這一刀理應(yīng)由我來挨?!痹捯魟偮?,只見孫茗從大樹上落下,不等身子落地,便甩出一條長繩,一端勾住寺旁的大柏樹,輕輕一拉,身子又再彈起,越過圍墻,穩(wěn)穩(wěn)落到寺里的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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