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夫人發(fā)覺了什么?要“查實”什么事情?
她猶豫了再三,還是接聽了電話。
話筒里傳來了范特君低沉的聲音。
他低聲問了幾句話后,說道,“你姐和你說話?!彼f的“你姐”,指的就是他的夫人梅香萁。蔣韻菡連說好好好,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判斷可能錯了。
蔣韻菡仔細(xì)聆聽著話筒,靜默了一段時間,像是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jì),才聽到一個輕輕的像游絲一般的聲音,喂?
蔣韻菡聽出來是梅香萁的聲音,但又不像是夫人的聲音,她驚駭異常。蔣韻菡追問了一下,“是梅總嗎?梅總您好,我是小蔣啊,有什么話,您請說啊——”
“是我——是——我!我病了,身體很弱,你來我們家吧,有些事情,我需要當(dāng)面和你交代一下子。你,快——過來——吧?!?p> 蔣蘊(yùn)菡確認(rèn)后,心才安了下來。又十分的疑惑:“可是,這大半夜的,叫我過去會有什么事情呢?難道——”她不敢想下去,她為自己這個弒天的想法內(nèi)心戰(zhàn)栗不已。
范家別墅。
周邊一片靜謐。有種冬夜陰冷的蕭殺。
大堂的燈光刺眼的燃燒著。
蔣韻菡走進(jìn)大堂,在駕駛員和家里阿姨共同的帶領(lǐng)下,沿著漢白玉臺階,拾階而上,進(jìn)入梅香萁夫妻的超級豪華的臥室。
蔣韻菡的心里異常忐忑。
臥室燈光柔和。她看到了范夫人仰面躺著,神情索寞。面龐干澀清瘦。左手放在蠶絲被子的一角,已經(jīng)瘦骨嶙峋了。
阿姨輕輕的和范特君說,“蔣小姐到了。”
蔣韻菡看到了房間內(nèi)的一些人,禮貌的點點頭,把目光投向梅香萁。
梅香萁微微張開眼簾,泛著笑意,“韻菡,過來,來我的身邊?!?p> 蔣韻菡走到夫人的床邊,拉著夫人的手,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夫人。
夫人用手撫她的臉和發(fā)際,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話,房間里靜的可怕。只聽掛鐘滴答滴答的作響。
“你知道叫你來又什么事情嗎?”
蔣韻菡搖搖頭。
“咳,是太唐突。不過呢,又不能不說,只是,和你商議——”
蔣韻菡點點頭。
“你覺得我們范家的每個人都對你怎么樣呢?”
蔣韻菡又點點頭,說:“好。”
“我呢,得了一場大病。這個啊,一直都沒有告訴公司的任何人,今天,要告訴你了。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把你當(dāng)做家人了,哦,可不是口頭上的家人,是實際上的家人啊,呵呵,不信,你問問她們——”說著,夫人把手抬了抬,示意房間內(nèi)的人。
蔣韻菡這才想著看看房間內(nèi)的人都是誰。
范特君和范家四姑蔣韻菡認(rèn)識,床的右側(cè),有個慈祥高雅的老夫人,懷里擁著范小胖,她不太熟悉這位老夫人是何人,經(jīng)介紹方知道是梅香萁的母親宋詩茗,此時眉間含傷的向蔣韻菡點頭致意。其余人等分別是:范特君的四叔范元彬;范特君的大妹范特姝;藤園法律顧問姚賢至;藤園辦公室秘書姜汐煜;梅家梅凱城老先生的私人助理葛少亮。
大家都是神情黯然,寂寥無聲。
范夫人梅香萁接著說道:“我看好你了,你說怎么辦吧?”蔣韻菡怔住了一下。聽著范夫人繼續(xù)說話,“這么來說,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所以要征求你的意見,如果你不能同意,就當(dāng)我沒有說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蔣韻菡溫和的說道:“梅總到底想說什么呢?你就直說吧。不用再猶豫了。”
范夫人笑說,“果然具有川人熱辣的風(fēng)格。干脆利索。我想說的是——我想說,請你來照顧我的小胖胖。可以嗎?還有——還有,包括他的爸爸范特君,當(dāng)然,也就是你的老板。你,懂我的意思嗎?”
蔣蘊(yùn)菡登時臉就紅到了耳根,喏喏的說道:“這,這個——懂是懂你的意思,可是這個太太突然了,我一點思想準(zhǔn)備也沒有??!”
梅香萁微微的笑了一下,“那你需要考慮多長時間呢?時間如果短了,我尚可等你,如果時間長了,恐怕我就等不及了。你看,事情就是這么的簡單?!?p> 這時候,梅香萁用眼睛瞄了瞄范特君,只見他在用力的抿住雙唇,雙目含淚。
房內(nèi)氣氛壓抑,隱隱有啜泣的聲音傳來,如鋒利的柳葉刀,在細(xì)細(xì)的切割著每個人的心。
蔣韻菡低頭猶豫了一會兒。梅香萁的頭歪向右側(cè)一下,她看見了母親的面色凄苦的看著自己,并且眼淚在無聲的流淌,輕輕的說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好了,不難過了,你看你——”
此時此刻,時間如水銀一般,沉重的不可輕估,梅香萁仰著頭,低低的說道,“特君,我們有些難為人家了,不是嗎?呵呵,關(guān)鍵你年紀(jì)也有些大了,這事讓韻菡委屈了吧?!闭f完,梅香萁閉上了眼睛,久久不說話。
房間內(nèi)的場景和氣氛凝固而虐心。
誰也搞不懂,眼前的這個女孩到底是怎么想的?同樣的,女孩也搞不懂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這一家人又是怎么想的?這里面是否有只是為了梅香萁能夠安心的離開所做的應(yīng)景行為呢?
蔣韻菡暗想,我也不是一個玩物,你們就這樣拿我開心?
這時候,一個孩子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和尷尬。
“阿姨,我會很聽話的。還有,我爸爸也會很聽話的。”
此時,這個稚嫩的童聲,刺穿了每個人的心房。
大家誰都不說話,是誰都無法說話。不知道說什么才不會帶來更大的尷尬。
其實,留下來就是這么的簡單,正如孩子所說,因為他們很聽話。
留下?還是轉(zhuǎn)身離開?
房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本不想干的女孩身上。
這不是協(xié)商,這是“托孤”,這是“逼架”。
將韻菡笑笑,“好寶貝,阿姨知道你最乖?!?p> 然后,蔣韻菡的目光灑向眾人。
她的意思再說,“你們的意見呢?”
律師遞過來一幀文件——《范氏家族委托確認(rèn)意見書》。蔣韻菡快速看完,“你們早就準(zhǔn)備好了?……梅總——”梅香萁柔柔的看著她,等她說話。
“為什么選擇我呢?范總身邊的女孩子也有很多的……”
“因為只有你這樣的人,才可能是范家產(chǎn)業(yè)做大的強(qiáng)大內(nèi)部動力。是有很多女孩子,可是你就在眼前,我們何必舍近求遠(yuǎn)呢?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特君和小胖都是非常喜歡你的呀。你想想看?”
就這樣入住范家了?就這樣成為范家的人了?就這樣作為夫人的“替代品”,生老在范家了?——這個,或許是很多女孩子的夢想,但是,她確定,確實不是她的夢想。
蔣韻菡心道:“我還沒有真正的談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戀愛呢?”她專心盯著梅香萁片刻,又轉(zhuǎn)過頭去望望范特君,這個男人一直沒有說話和表態(tài),她摸不透他是否是被迫這么做的。
范特君沒有躲避蔣韻菡的目光,溫柔的迎上去。但是他此時,更像只傷痛欲絕的鴿子,他不知道如何撫慰這個即將逝去的女人的心。也許,只有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她會走得安詳和平靜。
范特君趨身向前,躬下腰身,把臉幾乎貼著梅香萁,說道,“小萁,要不,先請求她照顧著小胖,其他的事情,等她考慮好了再議定。這種事情,換做誰也不是馬上就能做了決定的?!?p> 梅香萁面上顯露失望的神色,她頹然的合上眼瞼,緩緩的點了點頭。片刻又張開了眼睛,頭轉(zhuǎn)向右側(cè),叫了聲,“媽媽,胖睡了嗎?讓我再好好的看看——”說著,淚水無聲縱橫。她用干枯的手,輕撫小胖的粉嫩的小臉,愛意悠長。
這是,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響了起來:“好。我同意萁姐的提議?!?p> 房間內(nèi)暖潮涌動。
范特君擁著梅香萁,梅香萁左手緊攥著蔣韻菡的雙手,最后,三人相用而泣。小胖也跑到左邊,媽媽的叫了好幾聲;宋詩茗老夫人也走向左邊來,和蔣韻菡相擁,老夫人親切的叫道,“乖孩子!他們不會欺負(fù)你的。”
眾人情緒的波動慢慢平靜下來,再看梅香萁,已經(jīng)安靜的睡著了。
——她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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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峰華叟
我不要風(fēng)花雪月,我只要春華秋實。恰恰你讓我缺失的,是整個繁花似錦的盛夏。我豈能終生無憾?——冰峰華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