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然然這么呆了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樓下那些衙差一陣叫好。
她趕忙沖出房門,看見的,是一群貴公子在連廊上探頭探腦,卻不敢往大廳里邁一步。一群衙差圍在門口齊聲叫好,而后又齊刷刷地讓了一條路出來。
江玠從人群中央一躍而出,依舊是那身雪袍銀冠,依舊是那一身清絕氣度。
他身后,關(guān)頭兒拎著馮大濤的衣領(lǐng),馮大濤兩腿抖如篩糠,早已經(jīng)早不動路,這一路上,是關(guān)頭兒將他拖進(jìn)來的。
不出鄭然然所料,江玠武功的確不錯,片刻功夫就將馮大濤擒了回來。
鄭然然連忙沖下樓的時候,江玠已經(jīng)在大堂正中的那把椅子上坐了。
天將黎明,卻顯得格外昏暗。
有幾個衙差拿了蠟燭出來,將那滅了的燈盞換下。
大堂里頭頓時亮堂起來。
那紅燭驅(qū)散了黑暗,驅(qū)散了重重陰云,照亮了公子一身清寒。
只聽他清音起:“放下他?!?p> 關(guān)頭兒聞言,那抓著馮大濤的手一松,馮大濤那碩大的身子頓時軟趴趴地落在了地上。
關(guān)頭了冷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好看,他道:“那會兒還跑的挺快,怎么現(xiàn)在嚇成這個樣子?”
他眼角的笑意很明顯,這人沒出息。
江玠卻不理,他看著馮大濤,見他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會兒,這才問:“今日翠微樓里頭發(fā)生一樁命案,虞香姑娘死在了自己房里,她是先被人掐死,而后用披帛吊到了房梁上。虞香死的時候差不多是昨兒申時,那時候你在干什么?”
馮大濤略微冷靜了兩分,想要抬頭往上看看,那目光卻只瞥到了江玠一雙官靴,就不敢再看下去。
那是廣平府里頭的官靴,聽剛才的廚娘嬸子說今兒來的人是廣平府校卿江玠江大人。
“小人,小人在廚房里?!?p> 今兒衙差拿人,馮大濤跑腿就跑,幾乎坐實(shí)了他是兇手,這話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是假話。
但江玠還是耐著性子問:“哦?那你就說說,在廚房里頭做什么?”
馮大濤趴跪在地上,渾身不住顫抖,卻仍舊企圖在廣平府校卿江玠的眼前扯瞎話。
“瞧大人您這話說的,小人是廚子,除了做飯,還能干什么?!?p> 江玠盯著他不出聲,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這一愣神的功夫就讓鄭然然得了空隙說話,此刻,她極想過把嘴癮,體驗(yàn)體驗(yàn)審犯人是什么感覺。
“做的什么飯!米飯還是饅頭,炒菜放了多少鹽,做飯后甜點(diǎn)沒有!”
……
眾人黑線。
江玠一個眼刀拋過去,鄭然然這才住了嘴。
他方才正為馮大濤嘆息,瞧他如今懼怕神情,殺虞香應(yīng)該是沖動之舉,令他感到可悲的是,馮大濤如今想要做的,是在他江玠面前扯謊話。
癡人說夢!
“鄭公子問的話你為何不答,從申時到現(xiàn)在不到半天,我不相信你忘了。你若是沒忘,那便是無中生有!”
鄭然然見江玠為自己說話,心里頭竟然樂開了花,一張俏臉生出歡喜,連忙附和道:“是??!你定然是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象憑空捏造!”
……
眾人又黑線。
鄭然然詞兒倒是不少,就是聽起來不知為何有些別扭。
馮大濤還要再辯:“大人,無憑無據(jù),您怎么能夠無緣無故指責(zé)小人!”
江玠冷哼,與鄭然然對視了一眼,鄭然然會意,她大步上前,在眾人面前舉起了馮大濤的右手。
那手除了有些微胖短小,還有一點(diǎn)與尋常人的手指大不相同。
——右手食指竟然缺了一截!
虞香脖子上的掐痕并不是一個小手女子用左手掐的,而是馮大濤這只缺了半指的右手,這樣的手印印上去,正給人造成了左撇子的假象!
“你這只手很有特點(diǎn),要是還不說實(shí)話,就拎著你去樓上虞香的房間里,她的尸體還在床上躺著,那脖子上的掐痕清晰可見,就把你的手放上去比一比,看看長短是不是一模一樣!”
馮大濤一伏到地,長呼:“大人饒命??!小人真是一時糊涂才犯下大錯,才殺了虞香……”
這便算是認(rèn)罪了!
那兩個廚娘聞言從人群里頭鉆了出來,一臉吃驚地問:“大濤,真……真是你???”
“大濤,你糊涂啊,這讓你家老娘怎么活啊!”
江玠看了口氣,看向身邊的關(guān)頭兒,吩咐道:“將無干人等都放了吧,把這個馮大濤押回廣平府,虞香的尸體也一并帶著,咱們走!”
關(guān)頭兒垂手應(yīng)下,兩個眼神下去,邊上的衙差就知道該怎么辦了。
江玠起身,負(fù)手在前,一幫衙差抬尸體的抬尸體,押犯人的押犯人,一行人就要浩浩蕩蕩地出翠微樓而去。
江玠右腳剛邁上門檻,左腳就停了下來,他轉(zhuǎn)身,回頭,看向還在大堂里頭站著的鄭然然。
“多謝!”
他謝的是她今夜幫忙勘驗(yàn)虞香尸體,得以快速度捉住兇手。
鄭然然一點(diǎn)就通,在里頭拱了拱手:“承謝了……”
她謝的是他答應(yīng)幫自己保守秘密,保守自己那女扮男裝的秘密。
待到江玠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那漆壓壓的長街上,鄭然然不由地回頭看了一眼樓上,今兒遇上這么檔子事,還真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