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青春文學(xué)

嫡長公主

嫡長公主

君素 著

  • 青春文學(xué)

    類型
  • 2020-04-28上架
  • 211054

    已完結(jié)(字)
本書由紅袖添香網(wǎng)進(jìn)行電子制作與發(fā)行
©版權(quán)所有 侵權(quán)必究

第1章 公主初入江湖

嫡長公主 君素 12210 2020-04-28 17:00:28

    陸凝此刻的心態(tài)有點(diǎn)崩。

  她坐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廳內(nèi),屁股底下是上等紅木做成的太師椅,頭頂上懸著一塊“義”字牌匾。桌上的龍井飄著若有似無的霧氣,右側(cè)一名身穿白衣看起來氣質(zhì)儒雅的男人卻在搔首弄姿。廳堂兩邊,還各站著兩個大男人,皆是面帶喜色。距她三步之遙,一名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聲如洪鐘:“我已經(jīng)看過皇歷了,下月初十是一個好日子,距現(xiàn)在還有二十來天。府上人丁多,若是加緊置辦,應(yīng)該來得及。”

  陸凝:“……”

  “至于帖子,快馬加鞭送去各門派頂多十日,來不來全憑他們的誠意。我會在阜城里貼出告示,愿意觀禮的散人亦可自行前來。”

  陸凝:“……”

  “之前府中尚有幾匹金縷絲布料,稍后我會讓陸姑娘挑選喜歡的花色?!?p>  陸凝:“……”

  “至于聘禮……”

  陸凝聽不下去了,慢條斯理地伸出蔥白的手指端起茶碗,用杯蓋撇開嫩綠的茶葉,輕輕呷了一口茶,她面無表情地道:“容我打斷,此次我參與貴府的敬謝會,只是為交換條件而來?!?p>  說話的中年男人頓了一下,右側(cè)的白衣男人也停下了捋頭發(fā)的手。幾人面面相覷,似乎頗為意外。陸凝非常滿意這話的效果,正要道出來意,中年男人打岔道:“姑娘將是家主夫人,有任何條件,我們做兄弟的自當(dāng)盡力滿足。所以,您是要多少聘禮呢?”

  “聘……我才不要聘禮呢!”陸凝忍著想掀桌的沖動,繼續(xù)努力保持著面無表情,“我不要聘禮。”

  “那便太好了!”先前還略緊張的眾人一聽她這話,當(dāng)即松了一口氣,中年男人甚為贊賞道,“我初見姑娘便知姑娘非俗氣之人,果然連婚事都相當(dāng)有江湖兒女的風(fēng)采,與我大哥正是相配!”

  配什么配!陸凝腹誹著。

  中年男人還在絮絮叨叨,糾結(jié)著送請?zhí)膯栴},而陸凝已經(jīng)神游天外。

  崢元十四年,北曌女帝長孫婧與皇夫陸漸離恩愛有加,琴瑟和鳴,誕下了龍鳳雙子。長女單名一個凝字,意為凝水成冰,堅也;次子長孫小樓,其名之含義……并沒有什么含義,主要是因為當(dāng)時女帝是在宮中的攬星樓誕下的這對龍鳳胎,是以他爹陸漸離大手一揮,隨隨便便就定了一個名字——小樓。

  這可是北曌內(nèi)定的儲君啊!這么隨便真的好嗎?

  小樓皇子的心,每天的“出血量”都超級大。

  從起名一事就可以看出,皇夫此人,將愛女捧在手心上,怎么寵怎么來;而他待自家的兒子,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怎么打壓怎么來,練武被打斷三根肋骨,那是稀松平常之事。并且,還有輔助性的攻擊,就是語言上的,譬如:看看你這腦子,連你長姐的頭發(fā)絲兒都比你會思考!

  小樓皇子欲哭無淚。

  再譬如:你持劍與一個繡娘無異,你長姐持劍卻是鳳舞九天!

  小樓皇子連哭都沒有力氣了,成日祈求爹爹再愛他一次。

  總而言之,就是在親爹這樣看似苛刻,實(shí)則護(hù)犢心切又用錯了方式的教育理念下,小樓皇子黑化了,小樓皇子決定離宮出走!在崢元三十二年立春這日,也就是兩個月前,可憐的小樓皇子擇了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上,實(shí)施了自己的計劃。

  次日大早,他爹得知消息,氣得發(fā)瘋。趁著女帝尚未上朝,皇夫發(fā)話了:“豎子如爛泥,扶不上墻。凝兒性情堅韌,更堪國之重任,不若廢儲重立!”

  女帝說:“唉,你消消氣,餓不餓?朕去給你下碗面?!?p>  剛好來請安順帶聽了墻腳的長公主陸凝頓時被嚇得頭發(fā)絲兒都立起來了,她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轉(zhuǎn)頭就走。當(dāng)天,公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她也要離宮出走,并抓回那個離宮出走的人,好讓他回來繼承皇位。

  陸凝出宮后沒多久,恰巧遇上了江湖聲名鼎盛的四大家之一洛家的敬謝會。這敬謝會是洛家第二任家主定下的傳統(tǒng),旨在感謝江湖人士對洛家的支持,但凡通過十二劍奴試劍之人,便可進(jìn)入洛府的藏書閣查閱武功典籍。要知道,洛府藏書閣聞名天下,遍藏奇書,包括掉落懸崖必?fù)烀丶?、山洞高精尖武功速成秘籍,以及茅房必閱讀物……

  江湖人士趨之若鶩,個個懷抱著一個不小心就在藏書閣里尋到一本適合自己的秘籍,從此練出兩塊大胸肌,走上人生巔峰,爭搶武林盟主之位的美好愿望。

  陸凝當(dāng)然是不屑搶什么武林盟主之位的,她自帶的光環(huán)就比武林盟主閃多了。她的心思很簡單,眼下人手不夠用,她先打敗十二劍奴,再利用進(jìn)入藏書閣的機(jī)會,換取洛家替她找尋那不爭氣的胞弟長孫小樓。即便條件交換不成,她也不虧。長公主就抱著這樣的想法,一戰(zhàn)成名,短短半炷香的時間,打得洛家數(shù)名劍奴倒地不起,令觀戰(zhàn)的眾人瞠目結(jié)舌。她在擂臺上緩了一口氣,等到洛家家丁一溜小跑來迎她入洛府,她便跟著來了。

  孰料,陸凝羊入虎口。此時此刻,長公主陸凝才明白過來,為什么那么多手無縛雞之力、刮陣風(fēng)都能東倒西歪的小姐們要爭著搶著爬上擂臺了。

  因為,她身旁這個名叫李嬰夙并且持續(xù)賣弄風(fēng)騷的男人,居然利用敬謝會試劍招親!招親的告示還寫得特別小,根本看不見!這完全是騙婚!

  念及此,陸凝的鄙視都快沖出眼眶化為利刃了。可她是公主,面子工程不能崩。她人生的前二十年把什么都學(xué)得好,尤其是這公主架子,更是端得四平八穩(wěn)。她打斷啰唆的中年男人,淡然道:“抱歉,我不是為了嫁給洛家家主才來參加試劍的?!?p>  大廳里倏然一靜。李嬰夙默默地看了陸凝一會兒,眸中滿是不解。他微皺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旋即釋然,眉眼舒展開,調(diào)整了坐姿,換了一個高雅的姿勢,再次面朝她,一只手撐著下顎,雙眼凝聚出熾熱的光芒,深情款款地注視她。

  沒有女人能逃出他的“凝視”,從來沒有!只要是一個正常的女人,被他這么一看,必然心潮澎湃。他非常有自信。

  陸凝用余光掃了他一眼,糟糕,她突然想吐。她強(qiáng)忍著胃里翻涌的感覺,別開了視線。

  李嬰夙一怔,趕緊從袖口里掏出一塊銅鏡,左照照、右瞅瞅,確定問題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后,他看向陸凝的眸色平添了幾分興致。

  兩人正無聲交鋒,廳堂里其余幾個大男人紛紛沉默,中年男子率先開口:“陸姑娘不必覺得害羞,但凡來參加敬謝會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是為和我大哥成親來的。”

  這話的殺傷力可太大了,陸凝差點(diǎn)沒忍住當(dāng)場嘔出來。平復(fù)了少時,她又端起茶碗,慢悠悠地飲了一小口:“我是不知道你們一群半只腳都快入土的人為何要對著人喊大哥?!?p>  眾人一蒙。

  不妙,她一不小心把內(nèi)心的吐槽說出來了。公主殿下及時收聲,面不改色地干咳了一聲,泰然自若道:“我只是對幾位的身份和關(guān)系略感好奇。”

  “是在下的疏忽,”中年男子禮數(shù)到位,“我一直忙著張羅婚禮之事,還未向陸姑娘仔細(xì)介紹。在下關(guān)越,身后這幾位,分別是賈品道……”一個拿著拂塵、長著三角眼的道士。

  “張擎天……”一個肌肉發(fā)達(dá)、橫眉豎目的壯漢。

  “羅素……”一個矮小滾圓、正偷偷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飯團(tuán)時不時啃上一口的胖子。

  “南年?!?p>  “這定是哪家的公子?!笨粗心夏甑暮⒆樱懩判臐M滿地說道。

  眾人:“……”

  關(guān)越語氣艱難:“他……也是我們的兄弟,只是年紀(jì)稍小罷了。”

  稍?。窟@根本就是誘拐未成年人上賊船吧!還有沒有王法了?陸凝這么想著,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一干人被她之前的吐槽扎得心窩子生疼,抱團(tuán)討論大哥能不能扛得住這女人的唇槍舌劍。關(guān)越年紀(jì)稍長,處事也冷靜許多,他示意幾人放低話音,又琢磨著既然貼出了招親告示,無論如何都不能壞了規(guī)矩。

  “陸姑娘也認(rèn)識上座的這位了,這便是我們的大哥,洛家的代家主,李嬰夙。我大哥重情重義,若陸姑娘嫁與他,他必不會虧待你?!?p>  “我再重復(fù)一次,我并不是為了嫁給洛家家主才參加試劍的?!标懩陨蕴а郏鈷咭曣P(guān)越。

  關(guān)越突然后背一涼,對上陸凝的眼睛時,竟不自覺繃緊了身子。怎么說他也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雖說至今仍單身,但接觸的女子也有那么一些,從沒有一個能如眼前這人一般讓他感到壓力大。他擰了擰眉頭,看向李嬰夙。李嬰夙還是笑瞇瞇的,蹺著二郎腿,坐姿沒個正經(jīng),正一臉深情地盯著陸凝??衫顙胭砟切σ馕催_(dá)眼底,里面帶著三分打探、七分疏離。

  他不下指示,關(guān)越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后面幾人與關(guān)越的沉穩(wěn)不同,腦回路和畫風(fēng)都特別清奇,就這么當(dāng)著陸凝的面嚼起了舌根。

  “娘啊,還真有女人能對大哥那張臉不屑一顧,佩服佩服。”

  “誰都知道大哥能在眾多門派里游刃有余,多半是靠著給人家的夫人、小姐拋媚眼兒,難得遇上一個對他不屑一顧的奇女子。哈哈,你看大哥的笑,都快僵掉了?!?p>  “小點(diǎn)兒聲,你是幫誰的?”

  “我這不是難得看大哥吃癟嗎?”

  眾人瞪向說話的羅素。

  被擠到一邊兒的南年此時也開口了:“你們說,這女人不圖和大哥成親,難不成是圖和大哥一夜風(fēng)流?”

  陸凝:“……”

  李嬰夙:“……”

  其余四人:“……”

  這是一個人販子組合嗎?看看都把孩子荼毒成什么樣了!陸凝的臉色黑了幾分。

  李嬰夙也知曉不能再讓這群家伙壞了他的名聲,瞥了眾人一眼,信心十足地祭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大殺招——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仙女為之傾倒,婦人為之瘋狂,百試不爽。

  “陸姑娘若不是為了嫁給我,那為何要參加試劍?須知,告示上已經(jīng)寫明了招親之事?!?p>  李嬰夙想著往常那些女人一聽他開口就捂著心臟昏過去的模樣,越發(fā)自信了。

  陸凝覷了覷他,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總有人碰瓷。

  很好,兩人的思路完美地形成了平行線。

  “抱歉,我未曾看清敬謝會告示的內(nèi)容。”

  李嬰夙還是笑,不置一詞。大家都以為他是嫌陸凝的理由太沒誠意,實(shí)際上,他是在思考這女人果然定力驚人,真夠厲害!

  “告示已貼出三載有余了,不夸張地說,阜城上至七八十的老嫗,下至五六歲的幼女,都知洛家試劍招親。”

  “我初入江湖,不懂規(guī)矩。”

  “哦?是嗎?初入江湖……”李嬰夙低笑一聲,顯然不相信這種說辭,“陸姑娘方才說是要條件交換,李某想聽一聽,陸姑娘要交換什么?”

  “我用進(jìn)入藏書閣的機(jī)會,換洛府助我尋得一人。若可行,我感謝家主仗義相助,日后必有回報;若不行,我則另尋法子?!?p>  “哦,尋人,”李嬰夙煞有介事地點(diǎn)頭,“這自是可行的,只要你成了洛家的夫人,這洛府上下,任你差遣?!?p>  看樣子,她是無法和李嬰夙順利溝通了。

  李嬰夙還不知曉真相,笑得歡暢。

  陸凝不打算再多說什么,翩然站起身,朝門口走了幾步。候在外邊的嬤嬤迎上來,攙住了她的手。

  關(guān)越虛攔一下,語帶薄怒道:“陸姑娘是否太輕視洛府了?今日你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了府上的十二劍奴,這樁婚事若不成,我洛府的顏面豈不是沒處放?”

  陸凝停下腳步,像在思考這事的后果。

  關(guān)越以為威脅奏效,再接再厲:“洛府是江湖世家,若陸姑娘將來還想行走武林,怕是要仔細(xì)想想,夫人與敵人,哪一個身份更利己?!?p>  “如此說來,公子是認(rèn)為我駁了洛府的顏面?”

  關(guān)越不語,只用眼神表示肯定。

  陸凝揮開他的手,悠悠道:“駁就駁了吧,你能拿我怎么樣?”

  關(guān)越:“……”

  關(guān)越正要動怒,李嬰夙開口道:“若陸姑娘不愿嫁入洛府,我入贅也未嘗不可呀,我這氣度,我這形貌,陸姑娘當(dāng)真不考慮?”

  陸凝沉默片刻,隨即眼珠一轉(zhuǎn),瞅了瞅身邊的嬤嬤。嬤嬤下意識地抖了抖,見自家主子已然回過了身,操著她那標(biāo)準(zhǔn)的語氣道:“承蒙家主看重,陸凝也不是忸怩之輩,只要家主替我尋到了我要尋的人,我的人便是你的?!?p>  她突然這么好說話?李嬰夙挑挑眉,一拍桌子:“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p>  聯(lián)姻的事就這么三言兩句定下了。陸凝打的是什么算盤,李嬰夙一干人還不明了,只當(dāng)自己是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陸凝本就話少,與這些人也不投機(jī),定下這事后,便與嬤嬤一同離開了。李嬰夙等人將她送至府門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別。

  早前目睹了擂臺一事的姑娘們此時都守在洛府門前,一見李嬰夙出來,扯著嗓子就喊:“家主!你不能成親!”

  “李公子,別拋棄我們!”

  李嬰夙抬起頭,輕飄飄地拋了一記媚眼,那些姑娘立即倒吸一口氣,雀躍得如同林子里的麻雀,甚至開始爭執(zhí)李嬰夙那媚眼是朝誰拋的。

  關(guān)越見怪不怪,沒什么好氣地掃視了一眼周邊,見那素色的車輦轉(zhuǎn)了個彎消失不見,甫小聲道:“這女子,不好對付?!?p>  李嬰夙還在朝那些鶯鶯燕燕揮手。

  關(guān)越抓住他的袖口,將他往府里拽:“大哥,我在與你說話!”

  “聽見了,聽見了?!?p>  關(guān)越深吸一口氣,壓著以下犯上的沖動,隱忍道:“招親的告示貼了三年,她是第一個打敗十二劍奴的人,這事不日就會傳遍整個江湖?!?p>  “我知道?!壁s在家丁關(guān)門前,李嬰夙還沖門外的追捧者們笑了笑,這笑多情而甜蜜,更勝春日暖陽,姑娘們頃刻喜極而泣。

  關(guān)越望天翻了一個白眼,恨不得把自家大哥那張臉拿一個面具罩起來,也好過他四處留情。關(guān)越搖了搖頭,待大門徹底閉合,才道:“你這個親要是成不了,旁人必會笑話洛府,讓宗老們知道了,定會以此要挾你娶大小姐。你若真的不在意,我就不多說了。”

  語畢,關(guān)越舉步要走。

  李嬰夙一把擒住他的手腕:“誰說我不在意?若我真想娶洛淼,就不會折騰出招親的事。”

  “那你還……”

  “不是有轉(zhuǎn)機(jī)嗎?她答應(yīng)了?!?p>  關(guān)越想了想陸凝應(yīng)下親事時那眼中狡黠的光,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zhàn):“我總覺得她話里有話?!?p>  李嬰夙笑了一聲,沒有反駁。

  關(guān)越睨著他:“大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嬰夙摸摸下巴,“這人是哪里鉆出來的?她能以竹枝代劍,半炷香內(nèi)打敗十二劍奴,說明她在劍術(shù)上的造詣已是登峰造極。天底下擅武的女子本就不多,能有她這境界的,更是屈指可數(shù)。我先前觀察劍奴的傷勢,總覺得她這劍路似乎在哪兒見過?!?p>  關(guān)越?jīng)]說話,等著李嬰夙仔細(xì)回憶。

  李嬰夙想了半晌,一拍大腿。

  關(guān)越忙道:“你想起來了?”

  李嬰夙看著他,“嘿嘿”一笑:“沒有?!?p>  “那你拍大腿干什么?嫌自己皮糙肉厚嗎?”關(guān)越忍不住又翻了一個白眼。

  “她突然出現(xiàn)在洛府地界,要說單單是為了讓我們替她尋人,我是不信的。”

  “嗯。”關(guān)越頷首表示認(rèn)同。

  李嬰夙撩了一把頭發(fā):“我對這個小女娃確實(shí)沒有多大的興趣,她愿不愿嫁給我,我也無所謂。別的不說,應(yīng)付一個宗老,我還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你肯定不會讓洛淼把我糟蹋了去?!?p>  關(guān)越下意識點(diǎn)頭:“對,應(yīng)付一個宗老……等等,怎么又是我去應(yīng)付宗老?那些糟老頭子個個都壞得很,你自己怎么不去應(yīng)付?”

  李嬰夙轉(zhuǎn)移話題:“總而言之,這小女娃既然踩上了咱們洛家的地界,武功又這么高,咱們必須得重點(diǎn)關(guān)注?!?p>  “好?!标P(guān)越被李嬰夙引開了思緒,“那我讓南年去……”

  “不用。”李嬰夙擺手,“等我喝了滋補(bǔ)養(yǎng)顏十全湯,我親自前去。對付女人,我從來就沒輸過。”

  “不是,你剛還說對她沒什么興趣?!?p>  “不知道我的湯燉好了沒有?”李嬰夙歡快地朝廚房走。

  關(guān)越看著他的背影,一迭聲地冷笑。

  誠然,李嬰夙的想法是沒錯的。如他所料,公主遠(yuǎn)赴阜城,又怎可能是單單為了尋人。就在天子腳下,便有江湖的四大世家之一——段家。

  段家素來與官場之人有來往,公主只需拎一個人出來引薦,讓段家助她找尋長孫小樓,可不是什么難事。

  至于公主來阜城的原因只有一個,不,絕不是為了瞻仰李嬰夙那張臉,她來阜城,只是因為此地離昆惡山的南面最近,離她心里的白月光最近。

  馬車駛出阜城西門后,過了護(hù)城河,便入了一片樹林。林間鮮少有人走動,一條小徑已是荒草叢生。另有兩輛馬車在途中與陸凝的車駕會合,再往前行了少時,便到了一座老宅門前。此處是陸凝悉心挑選的,環(huán)境清幽,草香濃郁,只需稍稍抬頭,便能看見連綿的矮峰盡頭矗立著一座威嚴(yán)莊重的佛塔。微風(fēng)拂過時,似乎只要閉目傾聽,就能聽到那檐角風(fēng)鈴的脆響聲。

  陸凝十分滿意,更遑論這老宅背面還有一條隱秘的小路能直達(dá)山頂,簡直為陸凝省了不少事。

  她滿意了,嬤嬤卻不怎么滿意。嬤嬤惆悵地看著眼前的這處老宅,墻腳和瓦片上都已經(jīng)生了許多綠油油的青苔,兩扇大門亦有木屑脫落,輕輕一推,像是隨時都要倒下來。門前的石階塌陷了大半,放眼望去,盡是一派蕭瑟之意,半點(diǎn)不符合公主高貴的身份。

  嬤嬤咕噥道:“公主,離阜城不遠(yuǎn)便有一處行宮,您何必要委屈自己住在此處?”

  怎么是委屈呢?能看到那座佛塔,陸凝開心得都快繃不住了!但她不能太嘚瑟,以防被人看穿。她一如既往地冷冷道:“我喜歡而已?!?p>  她發(fā)了話,嬤嬤再不敢多說,只能遣人打掃房子、搬東西。

  陸凝自顧自地在宅子里逛了一圈,越看越歡喜,選定了起居的臥房,嬤嬤便按她的喜好布置了起來。她無所事事,拿了兩本佛經(jīng),在水閣里安放了一張?zhí)梢危?dāng)起了一個稱職的人形擺設(shè)。

  她出宮之時,陸漸離便與她說過,江湖與朝堂向來互不干涉,她既入江湖,便不能多帶人手,事事都得靠自己。所以,她此次出行,身邊帶的人并不多,統(tǒng)共只有一個嬤嬤和十幾個下人。好在這些人都是常年伺候她的,做起事來相當(dāng)利索,不過幾個時辰,整個宅院就煥然一新,灰塵盡除,蛛網(wǎng)盡掃。院子里掛上了燈籠,一眼看過去,已有些城中富戶的意思了。

  收拾好一切,嬤嬤準(zhǔn)備了晚膳。陸凝剛剛吃完,還沒來得及走幾圈消食,硌硬人的事便來了。

  一個黑衣人自林間踏風(fēng)而來,到陸凝跟前單膝跪下,恭敬道:“公主,皇夫有話。”

  又是她爹!每天的傳話少則一次,多則七八十次,相比她娘半個月才給她傳一次話,她覺得她爹都快趕得上說書的了,當(dāng)年冷傲、清高的太傅大人去哪兒了?

  陸凝定了定神,問:“爹爹說什么了?”

  “江湖險惡,凝兒萬勿自貶身份。你如今尚且年少,正是陪在雙親身邊之時。”

  陸凝:“……”

  年少?陸凝想起了她爹對于早戀的界定。那時,她剛過十八歲,有一日和她爹一同看戲,戲中人愛得纏綿悱惻,難舍難離。她起了逗弄她爹的心思,故意說道:“父親,凝兒看戲文里的公主常常會被用以政治聯(lián)姻,如今凝兒也長大成人了,父親與母親何時將凝兒嫁出去?”

  陸漸離一聽這話,臉都黑了半邊,戲也不想聽了,揮手就叫人撤走。然后,他摸著陸凝的頭發(fā)語重心長地道:“你不必?fù)?dān)憂這些,你是北曌的長公主,爹爹自不會犧牲你,讓你去聯(lián)姻,那是你弟弟該承擔(dān)之事?!?p>  突然中了一刀的小樓皇子欲哭無淚。

  陸漸離又說:“早戀不利于女兒家的身心健康,成親之事還太過遙遠(yuǎn),我們以后再說吧?!?p>  陸凝眨巴眨巴眼:“那女兒何時適合成親?”

  陸漸離想了想:“也就三十歲左右吧。”

  陸凝:“……”

  陸凝指著胞弟:“小樓呢?”

  陸漸離非常嫌棄地說:“過些日子,他行了弱冠之禮,便給他擇一位正妃,讓他搬出宮去?!?p>  陸凝:“……”

  小樓皇子:“……”

  這是壓垮小樓皇子的其中一根稻草,也是讓陸凝演技大爆發(fā)的一次警鐘,她自此摸清了自家老爹的心思,越發(fā)小心翼翼地藏著心里的情愫。

  陸凝想翻白眼而不能,只能面無表情地譴退黑衣人:“你去吧,本宮沒什么事要稟明爹爹的。”

  “是?!焙谝氯苏酒穑蛩w外走了幾步。接著,他從懷里掏出小本子和筆,筆尖在嘴里潤了潤,一邊記錄一邊朗聲道:“公主入住阜城前任知府老宅,宅子甚是老舊,少數(shù)瓦片漏水,卑職已知會城中工匠,不日便會來修葺?!?p>  陸凝心想:又來了,我的一舉一動,這些暗衛(wèi)都會記在本子上呈給陸漸離。陸凝本想任由他記,不料,這家伙仰頭一望,又道:“此地離昆惡山較近,有條小路直通山頂。”

  陸凝終于繃不住,急道:“這后面的話就不用往宮里傳了吧?”

  黑衣人恍若未聞:“據(jù)卑職目測,來回山頂用輕功半炷香足矣。”

  這還得了?她爹的心思何其深重,單提一個“昆”字,他怕是都能通過地理位置推測出她是奔著禪宗來的。禪宗里有什么,他一細(xì)想,就不難發(fā)現(xiàn)她刻意瞞著他的心事了。她決不能讓這暗衛(wèi)把這話帶到他那兒!

  公主心意已定,黑衣人剛說了一句“卑職告退”,還沒成功跳出水閣,公主殿下眼明手快,將一本夾雜著內(nèi)勁的書扔了出去,“撲通”一聲,暗衛(wèi)成功倒地。

  嬤嬤看起來也是一個見慣了這種場面的人,幾步跑上前,觀察片刻,喊道:“公主,暈了!”

  陸凝恢復(fù)了鎮(zhèn)定:“照之前的方式。”

  “是?!眿邒邚膽牙锾统鰜硪黄克?,捏開暗衛(wèi)的嘴,熟稔地一股腦倒了進(jìn)去。這藥產(chǎn)自宮中,名為“忘憂散”,本來是用來對付敵國探子的,陸凝出宮前,以防萬一,撈了那么幾十上百瓶帶在身邊,如今已用掉大半了。

  怎么用掉的?參考以上橋段。

  忘憂散的用途只有一個,破壞腦回路,影響記憶力。一般人只需一小勺的量,便會忘記近七日發(fā)生的林林總總。陸凝是一個豪爽的公主,通常是一瓶一瓶地賞給暗衛(wèi)們吃,這也就導(dǎo)致吃了此藥的暗衛(wèi)們,智商會大幅度下降,基本記不起最近一年發(fā)生的事。喂暗衛(wèi)們吃完藥后,嬤嬤會隨便找一個車夫,將人送回皇城附近。按經(jīng)驗來說,暗衛(wèi)們?yōu)榱吮W★埻耄ǔ2粫屓税l(fā)現(xiàn)自己失憶了,他們會假裝淡定,回宮復(fù)命。若是隨身的本子上剛好記載有公主的動向,他們就會不管真假地遞上去。

  陸凝拿出藏在暗衛(wèi)胸口的小本子,提筆揮墨,寫了幾行清秀的字:

  公主追查皇子蹤跡至阜城,于六十里外的行宮落腳。公主日日念起雙親,皇夫尤甚,以至于夜深人靜時,公主常為思父之情淚灑錦被,看得人甚是揪心。今日公主作畫一幅,乃是皇夫的丹青像,懸于墻上,日日瞻仰。

  ……

  嬤嬤表情復(fù)雜。

  陸凝不動聲色地將小本子塞回了暗衛(wèi)的胸口,起身道:“抬走?!?p>  “是?!眿邒呙Σ坏貙⑷送祥_。

  折騰完這一通,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陸凝沏了一壺茶,明晃晃的燭火照得府上亮如白晝,她在水閣坐到戌時三刻才回房休息。忙了一天的下人們紛紛轉(zhuǎn)去后院,嬤嬤檢查完每盞燈的燈罩,確定夜風(fēng)不會吹熄燭火后,打了個呵欠,去了西面的廂房。

  萬籟俱寂。

  林中夜鴉宿在枝頭,一輪弦月在云霧里若隱若現(xiàn),清冷的銀輝投下一地斑駁的樹影,周遭靜得沒有半點(diǎn)聲息。在老宅外不遠(yuǎn)處,身著白衣的人緊緊抱著樹干坐在枝頭上,姿勢尤其滑稽。他盯著老宅里的動靜,獨(dú)獨(dú)一雙眸子冷得與那張俊逸溫和的臉格格不入。

  亥時,老宅的大門傳來一聲詭異的“吱呀”聲,里面一個穿著黑色長衣的人閃身而出,她戴著碩大的兜帽,看不清楚是什么模樣,她的手里提著一盞燈籠,步伐極快極輕地轉(zhuǎn)向了老宅背后。

  坐在高處的白衣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揚(yáng)唇笑了笑,自言自語:“小女娃,就你那身板,還想騙過我?呵呵?!?p>  白衣人得意地笑完,腳下一滑,摔下了樹。

  禪宗之內(nèi),守寺的僧人正在輪換。正值倒春寒,夜風(fēng)尤為刺骨,年幼的小僧熬了熱羹湯,給守寺的師兄們送來。眾僧有的在交談,有的接過了羹湯,捧在手心里暖一暖。就是這片刻的空隙,一人摸著昏暗的角落,穿過了山門,直奔西北的禪房而去。

  涼風(fēng)一過,佛塔上的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宛如一陣又一陣禮佛的誦經(jīng)聲。在此起彼伏的“阿彌陀佛”里,陸凝站在一間禪房靠院墻的背面,仰頭望了望,輕輕一躍,跳到了房頂上。她本就身姿輕盈,加之輕功過人,并沒有引起房中人的注意。她小心地伏低身子,選了一個最合適的位置趴下來,揭開了一片青瓦。

  屋里,一個青衣僧者席地坐在一張矮書桌前,手執(zhí)紫毫,專注抄經(jīng)。跳動的燭火映得他的面容平和而安詳,如同一汪沉靜的湖水,激不起漣漪。

  陸凝心口“撲通”一跳,屏住了呼吸。

  就是這個熟悉的感覺,就是這種令人陶醉的氣息,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虛云。

  陸凝一臉正經(jīng),半點(diǎn)也沒有梁上君子的覺悟,冷靜得就像正坐在戲臺子底下認(rèn)真看戲。

  房里的虛云抄了一會兒經(jīng)書,遂將紫毫放下,轉(zhuǎn)去了屏風(fēng)后。

  來了!激動人心的時刻來了!

  公主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模樣終于起了一絲變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紅,呼吸也停一陣急一陣的。她集中精力看著虛云,用了十二萬分的仔細(xì),生怕錯過丁點(diǎn)風(fēng)光。只見虛云一只手捻住細(xì)長的腰帶,就那么一拉,僧袍松松垮垮地散開來。他做了一個脫衣的姿態(tài),眼看僧袍要脫下了,她心潮澎湃但神色自然,按住了起伏的胸口。

  可就在此時,她眼前一黑,有人將瓦片放了回去。

  陸凝整個人一僵,一動也不敢動。她的心思千回百轉(zhuǎn),剎那間想好了幾十種退路。首先,她得打暈壞她好事的人。她這么想著,掌上運(yùn)起八成功力,正要擊出,旁邊的人厚顏無恥地撩起她的帽檐,湊了一張俊臉過來,笑嘻嘻地開口:“這么巧呀,陸姑娘?!?p>  陸凝:“……”

  居然是李嬰夙這男人!陸凝咬緊了后槽牙。

  被李嬰夙盯了梢,這是陸凝萬萬沒有想到的。畢竟她與李嬰夙萍水相逢,知之不深,誰會將心思放在一個只見了一面的人身上?可李嬰夙竟深夜跟蹤她,他必是對她起了些念頭。

  公主殿下鎮(zhèn)定自若,剖析局勢時十分遵循邏輯。在她的邏輯里,一見鐘情這種詞是不存在的。所以,李嬰夙不會是對她動了情,既然不是有情,那他便是對她有所戒備。

  陸凝一時半會兒也不知曉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讓一位世家家主心生戒備。當(dāng)然,這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李嬰夙打擾了她看心上人,還吵吵嚷嚷的,指不定要引來人。

  陸凝一言不發(fā),將兜帽重新罩好,扭頭打算先出去。

  李嬰夙卻不依不饒,扯住她的手腕,半躺在別人的房頂上,風(fēng)情萬種地說:“我竟不知,現(xiàn)在的姑娘作風(fēng)這么豪放,喜歡夜半三更偷窺他人。我就說陸姑娘為何在我面前定力這么好,原來你喜歡他啊!怪我頭發(fā)太茂密,不得陸姑娘青睞?!?p>  陸凝:這人的嘴怎么這么賤,是從小表演吞劍長大的嗎?

  陸凝寒聲道:“松手?!?p>  李嬰夙裝聾:“我剛剛就那么瞥了一眼,這屋內(nèi)似乎是虛云?陸姑娘喜好這口?”

  “松手!”陸凝沉聲重復(fù)道,還甩了甩李嬰夙的手,誰知這人還有點(diǎn)力道,竟是紋絲不動。此地不宜打斗,陸凝怕驚動了虛云,一時之間,兩人陷入了僵局。

  李嬰夙活了許多年,臉皮厚度自是無人可及,優(yōu)哉游哉地說:“白日里陸姑娘才答應(yīng)了親事,晚上就來看別的男人?怎么說你也是我未過門的夫人,你換位想想,該是什么心情?”

  ——我只答應(yīng)我的人是你的,什么時候答應(yīng)與你成親了?

  陸凝當(dāng)時那句“我的人”里面可是大有玄機(jī),請自動代入她的隨行嬤嬤,自然就明白了。

  見陸凝不啟齒,李嬰夙看向禪房:“據(jù)我所知,虛云任禪宗主持也有些年頭了。禪宗隱世這些年,虛云不曾在江湖里走動,陸姑娘怎會與他相識?”

  陸凝懶得和流氓一般見識,繃著臉望天。

  李嬰夙自說自話:“難道陸姑娘是一個膚淺的人?只看容貌便會傾心?”

  你以為我是你?呵呵。

  李嬰夙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說法:“不對呀,單看容貌的話,我不比虛云強(qiáng)上百倍千倍?陸姑娘就算傾心于他,今日見了我,還不得移情別戀?”

  陸凝感覺自己要吐了。

  “那么,陸姑娘既不是看重外表的女子,那就必是與虛云有段故事了。哎呀,這會兒月黑風(fēng)高,正適合聽段子,陸姑娘需不需要一個聽眾?”

  不需要,滾開,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陸凝的臉上已經(jīng)不可遏制地顯出了怒意。

  李嬰夙假裝看不懂,扯了扯她的手腕,咧嘴道:“我是一個很有氣量的男人,不會計較自己的夫人有過這樣那樣的情事。你先說說,你和這虛云進(jìn)展到哪一步了?”

  他真的是欠收拾!陸凝趁他不備,抬起腳踹在了他的腰上。因那一腳沒有刻意收住力道,換言之,也就是陸凝那雙扎了二十年馬步,能一腳踩碎一堆板磚的腿使了全力。他本是吃定了她不敢搞出大動靜才肆意挑釁,孰料,公主的脾氣不是他想猜就能猜得中的。冷不防挨了這一腳,他“嗷”了一嗓子,順著房頂滾了下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摔在地面上,頓時不怎么動彈了。

  陸凝:“……”

  他還真是弱啊?

  這邊鬧出了大響動,守寺僧循聲望來,當(dāng)即大喝:“是誰?竟敢夜闖禪宗!”說著,便向這邊擁來。

  陸凝早有對策,轉(zhuǎn)身躍下房梁,正要走人,李嬰夙抱住她的小腿,虛弱道:“帶我走。”

  陸凝眼角抽了抽,勉強(qiáng)前行了兩步。李嬰夙用了吃奶的勁兒,死死地掛在她腿上。

  “我先把話給你撂在這兒,你哪里不好踹,踹我的腰,以后我要是娶不著媳婦,你得負(fù)責(zé)?!?p>  “你!”

  李嬰夙抬頭瞧瞧后方:“再不走的話,守寺僧可就尋來了,到時候被抓個正著,我就說我是被你擄來的,你相中了我的美色,欲對我行不軌之事?!?p>  陸凝氣得臉色發(fā)白,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無奈之下只好一把將人拎起,沿著院墻快步往東面行去。

  眼下的境況還是有幾分棘手的。

  自禪宗隱世之后,虛云另擇了三位年長的高僧任戒律房的長老。禪宗上下大小事宜,都得主持和這三位高僧商討決議。這三位高僧,陸凝也是認(rèn)識的,個個嚴(yán)肅古板,若是落在他們手里,估摸不出兩日,這消息便能傳進(jìn)她雙親的耳中。

  她想一想那后果,賊可怕。

  此時禪宗內(nèi)鐘聲大響,唯一的出路——山門前肯定有僧眾把守了,這會兒出寺等同于自投羅網(wǎng)。她想來想去,唯有一處最為隱秘。她看了看有意無意把頭往她肩上靠的李嬰夙,簡直想一掌劈死他??伤么跏枪鳎拼傩帐撬娜粘K拚n業(yè)之一。

  他也是百姓,她不能起分別心。

  陸凝一邊勸誡著自己,一邊尋思著李嬰夙的江湖地位,這家伙身為洛家代家主,應(yīng)當(dāng)也是一個正派人物。

  好吧,這話顯然沒有太大的說服力,不過,她也無暇多想。

  她的心思九曲十八彎,李嬰夙自然也沒閑著。他跟著她跌跌撞撞地走著,著實(shí)忍不住,疑惑出聲:“你不能走直線嗎?”

  “閉嘴!”

  “不是……我的臉!”李嬰夙被陸凝一壓,側(cè)臉擦過粗糙的墻,一陣火辣辣的疼。他也來不及細(xì)想陸凝是不是在打擊報復(fù)他,只趕快掏出了銅鏡,一邊跑一邊照,生怕破了相。

  陸凝向他飛了一記眼刀,默不作聲地將人帶到了高聳的佛塔前。她仰頭一瞅,他的眸光登時凜冽下來。她看不見他的神情,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直接用他的頭撞開了佛塔的門,而后一把把人推搡了進(jìn)去。

  李嬰夙:太粗魯了!

  李嬰夙在黑暗中捂住腦袋,連聲喊著痛。陸凝見火光已朝這處映來,急忙回身關(guān)上了大門。

  此塔總共有七層,從外看,像是一棟平平無奇的普通佛塔,可入內(nèi)后,方知第一層根本沒有上樓的階梯,四面皆是墻,是一個明顯的死胡同。禪宗以眾生相聞名天下,其中囚著窮兇極惡之人,在機(jī)關(guān)布置上也頗費(fèi)功夫。譬如這座佛塔,就是一個掩人耳目的障眼法,除了禪宗主事者和極少的知情人,沒有人能看出內(nèi)置的機(jī)關(guān)在哪里。

  李嬰夙嘲諷地挑著眉,她居然敢傷害自己那艷絕天下的臉!他很肯定,陸凝這小女娃必然不知這兒就是禪宗著名的眾生相,畢竟這女娃看起來就可年輕、可不懂事了!李嬰夙直翻白眼。他已經(jīng)想好了,等她被眾僧抓住,他就來一個英雄救美,先讓她拜倒在自己的腳下,從此視自己為偶像,再好好報復(fù)今夜之仇。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然而下一刻,她在墻面上摸索一陣后,空地中央驀然打開了一條地下通道。

  李嬰夙心情復(fù)雜地看著這條狹窄而陡峭的通道,內(nèi)中有石階,通道兩壁還有紫色的螢石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亮。

  這不可能!李嬰夙站在通道口,一改先前的輕佻神色,臉上籠著一層陰郁。他收在袖口里的雙掌翻覆,蘊(yùn)藏著絲絲殺意。

  這女娃究竟是誰?來自何處?為何會對禪宗如此熟悉,甚至還能打開眾生相的機(jī)關(guān)?李嬰夙正在沉思,陸凝冷聲對他道:“下去?!?p>  他回過神,一面戒備著,一面示弱:“我這把骨頭可經(jīng)不起折騰,這條路一看就不好走,是通向哪里的?”

  陸凝默默看著他,眼神如凜冬寒風(fēng),看得人毛骨悚然。

  李嬰夙抱住手臂,聽見塔外窸窸窣窣的步伐逼近,有意拖延時間,笑道:“這兒我看也挺隱秘的,那些人不一定能猜到我們躲在這里,不如我們就……”

  “走你!”陸凝一腳踹上李嬰夙的屁股。

  說時遲那時快,李嬰夙的屁股非常利落地落在了第一個臺階上,然后因為臺階濕滑,一路顛簸著滑了下去。

  他的形象盡毀,傳出去妥妥會少一大票追捧者。

  李嬰夙活到這把年紀(jì),毫不夸張地說,當(dāng)今江湖半數(shù)往上的人都要稱他一聲前輩,就連禪宗的三位高僧也不敢在他面前以年老自居。就這樣一個輩分高、后臺硬的男人,平常還讓眾多女子捧在手心里,走在路上踩到一個香蕉皮都有成群結(jié)隊的人來攙扶他。而今日,就在一炷香內(nèi),他被陸凝踹了兩腳,還被陸凝擦了臉,這絕對是史無前例!

  李嬰夙的身體和心靈同時受到重創(chuàng),緊接著,心如死灰的他制訂了一個終極方針——都給我讓開!

  關(guān)閉了通道口,沿著石階小心步下的陸凝忽然打了個寒戰(zhàn),心道:奇怪,難道今天的皇歷上寫了不宜出門?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