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想著明日會被唐心柔喊去朝鳳宮,想著到時又是一番虛與委蛇,蘇青婉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
半夜的時候,宮里格外安靜,僅有寥寥幾盞燈還亮著。
除了偶爾有值夜的宮人走動外,不見別的人影。
臨華宮外的侍衛(wèi)早在刺客被擒后,就早撤走了,一道人影站在桃花樹下,定定地望著已成廢墟的臨華宮,像是在追憶什么。
“真后悔……”
他的聲音很輕,被風揉散在空中。
身形一晃,他便出現(xiàn)在最近的韻聆殿外,又如鬼魅般進了其中一間殿中,值夜的小太監(jiān)打著瞌睡,只感覺一陣涼風刮過,很舒服。
蘇青婉還沒有睡著,忽然感覺房中多了股氣息,這是她用靈力感知到的,會是誰?
氣息的主人沒有殺氣,只有微微清涼,正在朝床邊靠近,他想做什么?
在那人坐在床沿上時,蘇青婉差點從床上坐起,但她還是沉住了氣,保持裝睡的狀態(tài)。
那人就這么坐在那兒,也沒有別的動作,忽的一下,聽到輕微的噗地一聲在桌邊響起,然后感覺到外面好似點了燈。
季玄淵坐在床邊看著她,拉起她的手。
蘇青婉沒有掙扎,然后感覺對方在給她把脈……把脈??
好想看看對方的長相。
這一想法剛起,就聽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
“我等了你兩年多,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不會讓你被楚恒欺辱,阿元?!?p> 他那一聲阿元讓裝睡中的蘇青婉微微一顫,記憶中會這樣喊她的不超過五指之數(shù),大哥、二哥、還有父母。
可這道氣息不是二哥,還有誰?
她越是費勁去想越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她知道還有一個人。
那是埋藏在記憶最深處的人。
“阿元,你剛開辟的靈海,需要好好穩(wěn)固境界,別總是動用靈力?!?p> 這次的說話聲就在耳邊,她感受到對方清涼的氣息打在她耳垂上,只覺得燥熱得慌,臉頰微燙,可能脖子也紅了。
“阿元還是那么可愛?!蹦侨苏f著竟將手放在她臉頰上捏了捏。
蘇青婉忍無可忍,睜開眼大喊道:“住手,季玄淵!”
她一睜開眼就瞧見對方那張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那張臉真是女人見了都嫉妒,讓男人見了也不免有愛慕之心,只是愛慕,卻不會讓人有半分褻瀆的想法。
看到真的是記憶中的那人時,蘇青婉的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隨后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對方。
“阿元,我在,別怕?!?p> 短短六個字,卻讓蘇青婉哭得更大聲,遂又想到不能被人聽到,便壓制住聲音,輕輕抽泣。
十一年前,在梁元十六歲,還未入宮的時候,她在錦州游玩。
她記得那一天,風雨交加,雷電聲不絕于耳,她被困于醉紅山山頂,在一棵楓樹下?lián)斓搅藴喩硎茄募拘Y。
那時候,他似乎神志不清,懵懵懂懂的,讓他喊姐姐,他非要喊自己阿元。
他陪她在錦州呆了一年,這一年,每天她都很開心,只覺得有他這么個弟弟很好。
他總是能將她想要的東西及時送到她眼前。
總是在危險的時候,對她說‘別怕,我在。’
又總給她驚喜。
她那時候不懂,還以為他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才對她這般殷切。
后來,她懂了,可她那時心里裝的全是楚恒。
入宮前五年,季玄淵還是會偷偷進宮來看她,看她過得好不好,梁元在明白他的心意后,不忍心見他如此。
明知自己給不了他想要的,便狠下心讓他不要再來,說了不知多少傷人話。
類似于‘你走吧,別再來了,我怕楚恒知道了誤會,我也不想耽擱你……’這樣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那時候的梁元可真是絕情,竟然能當著他的面將他送的東西給燒了,還在知道他未離去時,與楚恒耳鬢廝磨。
許是這樣的話說得多了,后面,他再也沒有來過。
三年間,她也有想過那個喊她阿元的人,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愛的到底是他還是楚恒,可沉浸在楚恒的甜言蜜語中的她,再也沒辦法找回當年的感覺,就算知道了答案,也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被大火焚身的時候,她出言詛咒楚恒他們,可心底深處卻想起了那個美得不像話的男子,那時,她覺得自己真是賤,非要等到對方離開,等到死的時候,才知道誰才是最愛的人。
如果不是喜歡,哪會在死的時候回想起關于他的點點滴滴。
“阿淵,你叫我阿元,那我喊你阿淵,念起來很像呢?!?p> “你開心就好。”
……
“阿淵,我下個月就要成親了,我要嫁給我最喜歡的人呢?!?p> “你最喜歡的人?”
“是楚恒,大康的皇帝,他說了這一生只愛我一個,你要不要去喝喜酒啊?!?p> “阿淵,你怎么呢,怎么不說話?!?p> 她記得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卻不肯和自己說半個字,她還天真的以為他遇到不開心的事,想辦法問他,說要幫她。
臨華宮起火時,梁元渾身是血,眼中閃現(xiàn)嗜血的光芒,可心底卻在念著:“阿淵,阿淵,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除了父母哥哥,就是你了,你那時候該有多難過啊?!?p> 她回想著這荒誕的一生,如果當時沒有嫁進皇宮就好了。
季玄淵將她抱緊了,聲音暖的像是哄孩子一樣,“別哭了,我會心疼的?!?p> 蘇青婉嗚咽著:“你為什么總是那么溫柔?”
“以前是因為傻,現(xiàn)在是不想你生氣難過?!?p> 當年他受傷后就一直沒怎么恢復,連記憶都是模糊的,做事情就像個卑微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也不會看著梁元入宮而什么也不做。
他太聽梁元的話了,聽她說過得好,便真以為她幸福,不去調(diào)查楚恒。
他頓了頓,接著道:“不過,我現(xiàn)在好了,除了溫柔,可能還有別的性格,你要學會接受?!?p> 蘇青婉怔了怔,“對不起。”
顯然,她沒在意他這句話,還想著當年的事,總覺得對他有所虧欠。
季玄淵以手壓住她的唇,“沒有對不起,從來沒有,我愛你心甘情愿,以后不許對我說對不起,我這回是打算把你娶回家的,夫妻間哪有說對不起的?!?p> 蘇青婉先是感動加愧疚,隨后羞紅了臉,什么夫妻,怎么才兩年不見,他就變成這樣了,以前可是連夫妻是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