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六)
她遲早都會知道的,不管是自己查出來,還是他告訴她,那些事情都是瞞不住的。
雷遇看著她的眼睛,但他不想,他不想現(xiàn)在告訴她,他不想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他有些害怕了,他開始害怕白簡知道真相之后立馬就會離開他,他更害怕所有人知道真相之后會對她充滿惡意。
“雷遇,”白簡察覺到他的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應該從哪里開始跟你說我的事情。”
“從哪里都可以?!?p> “那我跟你說說我弟弟吧?!蹦腥税阉龜堖M懷里。
“我和弟弟是雙胞胎,但我們性格完全相反,我一直不愛說話,小的時候甚至害怕狠人交流,但我弟弟跟我不一樣,他從小就活潑開朗,嘴很甜,每次見到爸媽的朋友,他都一口一個叔叔阿姨,叫得長輩都很開心。
他走丟那天是周末,爸媽帶我們?nèi)ビ螛穲@,原本我們一家四口玩得很開心,但媽工作的醫(yī)院突然打來電話,說有位病人情況緊急,讓她快回去。媽走了之后,我肚子疼去了廁所,再回來的時候只看見爸一個人在那,弟弟不見了?!?p> 白簡認真聽,男人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道:“那天下午,我爸到處找弟弟,逢人就問,等我媽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家里突然少了一個人,當時就崩潰了。后來我爸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跟我媽身上,他一直想的就是如果我媽沒走,我沒去上廁所,可能弟弟也不會丟,原本好好的一家人,就這樣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我媽是在第二年出事的,那天,他們原本是有了弟弟的消息,準備去確認的,但是卻在去的路上出了事,我媽再也沒能回來。沒過幾年,我爸喝多了酒,從樓梯上摔下來,也沒了。”
白簡的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她很想說些什么,但她又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說些什么。
“其實我不怪我爸,弟弟一直都是他的希望,弟弟丟了,家里就剩下一個沒什么用的我,換做是誰都不能接受?!?p> “你別這樣想,”白簡柔聲道,“叔叔阿姨在天之靈看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也會很欣慰的?!?p> “是啊,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他們看到也許會欣慰,但要是當年弟弟還在,我們家也會很幸福的?!?p> “都過去了。”
“是啊,都在過去?!?p>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雷遇抓著女孩拍自己背的手,看向她:“你會覺得我可憐嗎?”
“不會?!?p> “真好,”男人看著她的眼睛,沒有從那雙明眸中看出一絲同情,他笑了笑,“一直不敢跟你說這些,就是害怕你知道之后會同情我,你知道的,我不想別人覺得我可憐,尤其是你?!?p> 白簡伸手抱住他:“是啊,我知道的,你不需要別人同情你,可憐你?!?p> “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女孩的語氣異常堅定,“總要有人給你一個家,如果那個人可以是我,那我不會離開你的?!?p> “謝謝你?!?p> “不客氣?!?p> 雷遇原本低落的情緒,被她這句話里帶的一絲俏皮逗得開心了點,他伸手回抱住女孩,把頭埋進她頸間:“白警官,你怎么這么好?”
“雷醫(yī)生,你也很好?!?p> “我一點也不好?!?p> 男人說話的聲音很小,白簡沒怎么聽清:“你說什么?”
“沒什么,我說我愛你。”
“我知道,”女孩的聲音頓了頓,“我也是。”
雷遇看著外面住宅區(qū)家里亮著的點點燈光,松開抱住女孩的手,指著窗戶外面讓她看:“白警官,你看?!?p> “看著呢?!?p> “我希望我的白警官不論在什么時候,這個城市都會有一束光是為了等你而亮起?!?p> “那我希望等我的人,可以是你?!?p> 雷遇看著她的眼睛,久久沒有說話,女孩的眼里帶這些期待,應該是想聽他說些什么。他知道這種時候是許下承諾讓她更離不開自己的好時候,但他不可以,因為到最后,他給不了她任何未來。
“我送你回家吧?!?p> “好?!?p> 女孩的眸子黯淡了幾分,雷遇看清她眼里的失落,但他不能說那些她想聽的,他從來不愛許承諾,從前是覺得沒必要,而對白簡,他是不想以后她回憶起自己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們交集的那段時間里,只剩下未完的承諾。
白簡走在他前面,男人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發(fā)愣,剛才他的話沒有說完。
如果他希望這個城市里永遠有一束光是為她而亮,那么那個為她亮起那束光的人是不是他都不重要。
他原本就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生活在不見天日的陰溝里的人,是沒有資格向往光明的。遇見她的時候,他才知道,只有像他這種沒有見過光的人才會那么渴望光明,生在陽光下的人是不會這樣的。
他怨過,狠過,到現(xiàn)在早已麻木了,只是站在她身邊的時候,會自卑,會覺得自己可笑。
一個從骯臟的地底爬出來的人,手上沾的盡是腌臜事,卻還想擁有一片干凈的地方,說起來都只是奢望。
雷遇把她送到家樓下,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
白簡走下來,往樓里走,又突然轉過來,走到他面前,伸手抱抱他:“我回去了雷醫(yī)生,你記得開車慢一點。”
說完,女孩再次轉身朝樓里走過去,雷遇停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低聲不知道是在同白簡道別還是在只在說給自己聽:“再見,晚安?!?p> 第二天白簡是被許央的電話聲吵醒的,她接通電話正準備罵人,那頭的聲音卻異常急促:“你看看幾點了,這個點還不來你是準備辭職不干了嗎?”
她的瞌睡醒了幾分,把手機從耳邊拿到眼前,屏幕里顯示九點,她強壓著被吵醒的不悅:“如果上面有人問,就說我今天直接跑現(xiàn)場,一會兒直接回來?!?p> “剛才心理鑒定那邊來人找你,我已經(jīng)用這個借口把他們堵回去了,你自己快點起來,趕緊過來?!?p> “知道了?!?p> 白簡掛斷電話,揉了揉頭發(fā),昨晚回來的不算晚,按理說是不會睡到這個點的,也許是年紀大了,才熬一個晚上就得補這么久。
她飛快的沖了澡,換了衣服出門,快步跑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