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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撲到臉上,令她雙眸微微放空,顫抖的睫毛猶如被雨淋濕的蝶翼,孤獨、脆弱、無依。
“沈小姐好雅興,夜半賞雨也算是一件雅事?!币坏缿蛑o的聲音驀地響起,將一室沉默打破。沈凝華一驚,猛地回身看向漆黑的房間,偶然漏出來的脆弱表情頓時收斂的無影無蹤。
“楚公子這是夜半翻墻上癮了?”她五感格外的敏銳,自然聽得出楚君熠的聲音。
楚君熠從黑暗的角落中走出來,看著站在床邊的沈凝華,房間太暗,根本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到她一雙眼眸清清淡淡猶如冷玉一般:“今天我可是幫你了一個大忙,你都不會對救命恩人說一聲感謝嗎?”
沈凝華將燭火點燃,而后走到床邊坐下,緩聲說道:“今天謝謝楚公子了?!?p> 楚君熠挑眉:“一句謝謝就可以了?”
沈凝華抬眸:“那你想要什么?”
楚君熠走到她面前,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自上而下看著她燈下美麗無雙的臉龐:“以身相許如何?”
笑容驀地綻放,沈凝華彎著雙眸看著他,眼中仿佛盛滿了如水月光:“你想娶我?”
楚君熠一頓,眼神一陣恍惚,她的雙眸格外美麗,不管是喜怒嬌嗔似乎都帶著一股別樣的意味,他似乎明白了“凝華”兩字的含義,原本開玩笑的話不知道為何便說不下去了。
沈凝華再次重復:“你想娶我嗎?”
她的聲音很是清澈,甚至還帶著絲絲冷意,可不知為何聽到楚君熠耳中卻像是蠶絲一般將他的心思密密麻麻裹了一層,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點頭。
“想要娶我嗎?”沈凝華第三次出聲,面上笑靨如花。
楚君熠微微皺眉,剛剛她還在神色寂寥的看著雨幕,現(xiàn)在竟然可以笑得這樣璀璨無暇。她還有多少面是他沒有見過的。聰慧、冷靜、淡漠、脆弱……狡詐!想到這個詞,楚君熠一咬舌尖猛地驚醒過來:
“我可不敢娶個祖宗供在家里?!?p> “呵呵。”沈凝華掩唇輕笑,心中卻是驚詫不已,剛剛她用了些幻香,最容易讓人迷惑心智,沒有想到楚君熠竟然輕易跳脫了出來,“楚公子果真是不同凡響?!?p> “多謝大小姐夸獎,”楚君熠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這丫頭真是奸詐的很,虧得他剛剛他還為她感覺心疼。
經(jīng)過他一打岔,沈凝華的心情輕松了很多:“你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是來給你送一樣東西的?!?p> “什么東西?”
楚君熠抬手一道氣勁將燭火打滅,從衣袖中拿出一只玉盒,慢慢的打開蓋子。
一道華彩從玉盒中傾瀉而出,光芒柔和如水卻將整個屋子都照的透亮。
沈凝華驚訝:“夜明珠?”夜明珠雖然能夠散發(fā)光輝,但光芒也不會這般明媚耀眼。
楚君熠勾起唇角,俊美的面容在柔和的光芒下越發(fā)動人心魂:“這是夏家的至寶,夏老太爺是開國功臣,這顆珠子是當時收復明城的時候繳獲的,太祖皇上為了表彰他的功績便將珠子賜給了他,后來聽聞這珠子傳了幾代后,最終成為了夏小姐的陪嫁?!?p> 沈凝華眼中神采耀動:“你如何才愿意將這顆珠子給我?”
楚君熠滿面含笑,神色略帶深意:“看你說的,我剛剛不是說了,今天來就是為了給你送這個的。”
“明人不說暗話,你若是不把條件講清楚,我可不敢收?!鄙蚰A不為所動。
“呵呵,大小姐果真明理。不過現(xiàn)在的你可沒什么值得我開口,等到以后我自然會說的?!闭f完,直接將盒蓋蓋上,向著沈凝華扔了過去。
沈凝華連忙接住盒子,在抬頭房間中已經(jīng)沒了楚君熠的影子。頓了半晌,開口呼喚:
“青雀?紅菱?”叫了兩聲卻沒有得到回應,沈凝華點了燈將盒子收好,快步來到外廳,看了下昏睡過去的青雀和碧珠,發(fā)現(xiàn)她們只是中了蒙汗藥才松了口氣,拿了解藥出來沒多會兒兩人便醒了過來。
“小姐……奴婢罪該萬死?!鼻嗳感褋砹⒖桃庾R到自己中招了,連忙跪地請罪。碧珠也臉色發(fā)白的跪在地上一言不發(fā)。
知道楚君熠是個不簡單的人,沈凝華自然不會怪罪她們:“起來吧,這件事情怪不得你們。”
“請小姐責罰。”青雀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在她的心中沈凝華的安危大過天,這次沒事還好,萬一出了事情她萬死難以彌補。
沈凝華清楚她的性子:“待會兒我讓你去辦件事情就當是將功贖過,不要再犯錯?!?p> “是,小姐。”青雀和碧珠這才起身隨著沈凝華走進房間。
沈凝華將盒子拿出來,仔細打量著盒子中的夜明珠,唇邊微微上揚:“碧珠,我記得我娘親的嫁妝單子上應該寫過隨珠一枚對吧?”
“是,小姐。”看到那顆珠子,碧珠震驚了片刻回答道。
“好,她們費心費力的算計我一場,我也該送她們一份回禮?!?p> 翌日一早,秦嬤嬤便帶著一群丫鬟婆子來到靜心苑外。沈凝華早已經(jīng)起身梳妝完畢,正坐在鏡子前面打量。
白渃領著秦嬤嬤進門,行禮后輕聲說道:“小姐,秦嬤嬤過來了。說是來幫著小姐搬院子?!?p> 沈凝華對著鏡子將珠釵扶正,轉(zhuǎn)頭微笑道:“一大早勞煩秦嬤嬤親自過來凝華實在是過意不去。紅菱,給秦嬤嬤上茶?!?p> 一進門看到白渃的言行舉止秦嬤嬤已經(jīng)驚訝的不行,她早些年在宮中伺候過,雖然不受重用,只是在偏僻的宮殿中待了幾年,但對于各種禮節(jié)卻仿佛是刻到骨子里一般了然于胸。若非如此,大夫人也不會讓她來教導沈靈菡規(guī)矩,可是如今看到沈凝華院子里的幾個丫環(huán),她竟發(fā)現(xiàn)這些人比她的禮節(jié)還要周全。這怎么可能?
沈凝華不是從來沒有受過教導嗎?那她這段時間的表現(xiàn)也太過驚人了一些,還是沈凝華身上還藏著連夫人也沒有調(diào)查到的事情?
“秦嬤嬤,我這里也沒有多少可以收拾的東西,用不著那樣多的人,讓白渃和青雀收拾一下也就是了?!?p> “小姐哪里的話,這些事情自然由奴婢等人來?!鼻貗邒呋仡^看向身后的人,“還不快幫著大小姐收拾?”
“是。”
沈凝華坐在梳妝臺前,透過鏡子看身后的婆子們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微微揚起了唇角。
秦嬤嬤吩咐完就后悔了,靜心苑本就僻靜,當初大夫人安排沈凝華來住除了基本的擺設,基本沒有添置多少東西,沈凝華的行李又少,她們搬院子自然不會將擺設也搬著。這樣一來,沈凝華那點東西十幾個丫鬟婆子一分,每人手上拿的東西少的可憐。
沈凝華自是不介意:“既然都收拾好了,那就直接去迎月居吧?!?p> 白渃和碧珠上前一左一右跟在沈凝華身邊,紅菱和青雀走在一旁看著一群神色尷尬的丫鬟婆子。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便向著迎月居走去。
靜心苑在后院西北角,迎月居在院子南面,兩座庭院中間正隔著沈家的后花園。沈凝華等人剛剛來到花園邊上,便看到蘇氏正陪著一位夫人在花園賞花。
“凝華丫頭,這么多人是在做什么?”蘇氏一眼便看到沈凝華,出聲將她喊住。
“見過二嬸嬸,見過這位夫人?!?p> 手捏玉柄團扇、一身華服的兵部尚書夫人邵氏驚奇道:“這位便是大小姐?果真是天香國色氣度不凡。這么多人是要搬什么?”
沈凝華抬眸臉上滿是笑意:“回夫人,是要搬院子呢?!?p> “搬院子?”邵氏看了一眼后面幾乎等同于空手的婆子們,“你的東西呢?”
沈凝華臉色一紅,略微低了低頭,神色為難的看向秦嬤嬤。
秦嬤嬤連忙上前:“回稟夫人,迎月居的一應物件早已經(jīng)準備齊全,大小姐只帶了一些用的習慣的東西過去,其他的都是新添置的。大夫人還擔心小姐用的不習慣,特意讓奴婢今日隨著小姐都記下來,明日就派人來改?!比羰菍⒋蠓蛉怂龅氖虑閭鲹P出去,那沈家的面子就丟大了。
沈凝華神色一愣,隨即應道:“秦嬤嬤說的是呢,母親對我是極好的?!?p> 邵氏喝了口茶水,捏著帕子擦了擦唇角,和蘇氏對視一眼,笑的極為華貴:“早就聽聞沈夫人最為賢惠?!?p> 蘇氏點點頭:“誰不說呢,大嫂辦事歷來周全,便是兩個我合起來也比不過。正好今日我們也都無事,便一起去迎月居看看如何?這院子可是精致的很呢?!?p> “這我可要飽一飽眼福了?!鄙凼厦寄亢?,眼神打量過沈凝華,心中頗為驚奇。她和蘇氏是手帕交,哪怕是各自嫁人之后都往來密切,自是了解她的性格,她這人雖然性格爽利但也不喜麻煩,沈凝華到底哪里特殊得了她的眼緣,讓她如此幫襯著?
秦嬤嬤不由自主的變了變臉色,向外走的空檔連忙對著一個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趁人不注意退出人群向著大夫人的春華園跑去。
迎月居比之靜心苑不知道高了多少檔次,僅從外面看就感覺一股精致靈秀之氣撲面而來。院子里的各色花草更是修剪的精細,看一眼便感覺心情愉悅。
沈凝華打量的眼神掃過草叢,一點青灰色的衣角漏了出來。眉心猛地一皺,厲聲喝道:“誰?”
蘇氏和邵氏嚇了一跳,連忙順著沈凝華的眼神看去。還沒有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看到一個人影快速的跑出來,向著沈凝華便撲了過去。
蘇氏一驚:“凝華小心!”
青雀腳尖一點快速上前擋在沈凝華面前,一腳便沖著人影踹了過去,只見那青灰色的人影以更快的速度飛回草叢間。
片刻之后,略顯稚嫩的叫罵聲傳了出來:“啊,你這個賤婢,竟然敢打本少爺?!?p> 沈軒霖!沈凝華眼神一動,眼中冷意閃動。大夫人趙蕓香只生了沈軒曄和沈靈菡一對龍鳳胎,后來府上一直無人再孕。不曾想時隔兩年,三姨娘竟然一舉得男,為沈棟生下第二個兒子沈軒霖。只可惜沈軒霖四歲的時候,三姨娘突然暴斃了,他便歸到了大夫人名下養(yǎng)著。這個沈軒霖就如同無人教養(yǎng)的狼崽子一般,不僅不喜讀書,而且性格霸道蠻不講理,動不動就打罵奴才。僅僅九歲就將伺候他的貼身丫鬟責打致死。沈棟對他極為不喜,平日里便當做沒有這個兒子一般。
“二少爺?你身邊伺候的人呢?”秦嬤嬤連忙上前將他扶起來,心中大呼不妙,前幾天沈軒霖在學堂沒有回來,今日正好趕上學堂放假休息,不是早就吩咐了萬不要讓他來這里嗎?
“放開,還不快將那個踢本少爺?shù)馁v婢給我押起來?!鄙蜍幜貝汉莺莸氐芍嗳福裆珴M是陰沉。
沈凝華擋道蘇氏和邵氏面前:“原來是二弟,你怎么如此莽撞,撞到了我是沒什么,但若是撞到了邵夫人可就出大事了。剛剛是青雀不對,我替他想你賠不是了?!?p> “你算是什么東西!”沈軒霖猶如炮仗一般,根本不理會沈凝華,只死死地盯著青雀,“秦嬤嬤,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那個賤丫頭綁起來?!?p> “二少爺,這……”
大夫人帶著人捧著一應物品浩浩蕩蕩的過來,正聽到沈軒霖的吵鬧聲,頓時眉頭一緊:“軒霖,你又在胡鬧。邵夫人有禮了,剛剛一直在幫著凝華查點東西,不知道你過來,還請不要見怪?!?p> 邵氏掃了一眼大夫人身后跟著的奴婢,頗有深意的笑了笑:“沈夫人太客氣了,我只是許久未見蘇妹妹過來看看,隨意坐坐便回去了?!?p> 大夫人微笑,邵氏的丈夫是參政知事,雖然沒有沈棟官職高,但也是正二品的官員,不能輕易開罪了,剛想再客氣幾句,卻不想被沈軒霖憤怒的聲音打斷。
“母親,你為何還不將那個賤婢押起來?”
“軒霖,你在胡鬧什么?你父親交代的課業(yè)可是做完了?”趙氏看著他,滿臉的疼惜加無奈,“你這性子最為調(diào)皮,也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總是不知道改,快些回去吧,不然你父親又要罰你了?!?p> 沈凝華冷嘲,大夫人嘴上說的倒是真切,哪怕她也有一分好心思,沈軒霖也不至于被養(yǎng)成這樣!
沈軒霖爬起來,氣的臉色通紅,許是剛才被踢得重了,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猛地沖向青雀。
青雀閃身躲開,只顧向前沖的沈軒霖猶如一頭小牛犢一般對著邵氏便沖了過去。沈凝華連忙將他攔住,被他撞得手臂隱隱作痛,幸好有紅菱扶住才沒有倒在地上。邵氏卻沒有那么幸運了,直接倒在地上。
大夫人眼皮一抬,看邵氏摔在了地上才滿臉焦急的開口:“快,快將邵夫人扶起來?!?p> 沈凝華上前握住邵氏的手腕,眉心緊了緊回頭說道:“青雀,去請張念大夫,快?!?p> “是,小姐?!?p> 蘇氏看沈凝華緊張的太過厲害,連忙上前詢問:“凝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