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黎陽在醫(yī)院陪著姐姐吃完飯，看著媽媽也沒什么事情，打算回去洗洗好好睡一覺。
黎媽媽有些不舍得兒子離開，可看到黎陽滿是疲憊的模樣也不好強做挽留。
黎陽陪媽媽下樓溜達(dá)了二里地，又在水果攤兒上買了些桃子，讓黎陽帶回去給孫子，她記得孫子最愛吃的水果就是桃子。
“我走了媽，明天一早我再過來?！?p> 黎陽到家的時候，陳琳剛好帶多米洗完澡出來。
“爸爸！”多米興奮地跑過去抱住黎陽。
“哎！多米，奶奶特意讓爸爸給你帶了桃子回來，要不要吃？”黎陽拎著手里的袋子晃了晃，誘惑多米。
“媽媽，我可以吃嗎？”多米轉(zhuǎn)身問媽媽，陳琳給孩子們制定了規(guī)定，晚上洗漱后睡前不可以再吃任何東西。
看著兒子開心地小臉兒，又看見黎陽疲憊的模樣，陳琳點點頭：“既然是奶奶買給你的可以吃一點，但是吃完一定要重新刷過牙齒才能睡?！?p> “耶，謝謝媽媽?！眿寢岆y得打破自己制定的規(guī)矩，多米又有桃子可以吃，別提多高興。
等到多米吃完洗漱入睡，陳琳這才有機會可以和黎陽聊一聊。
“今天五月二十四號，下個月二號孩子們的保險該續(xù)費了，月底多米幼兒園的學(xué)費也要交了……”陳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么讓人覺得壓迫，雖然賭氣內(nèi)心還是心疼自己老公的。
黎陽頓了一下，并沒有抬頭直接看向陳琳，隨手地?fù)炱鹱郎系囊桓妓毓P打開又蓋上，如此反復(fù)，借以掩飾自己內(nèi)心短暫的慌亂。
“嗯，我知道了?！痹频L(fēng)輕的語氣，裝作并不在意陳琳口中所謂的“壓力”。
陳琳看出黎陽在逞強，家庭收支對陳琳來說一直是最頭疼難搞的領(lǐng)域，陳琳這幾年都沒工作，家里的收支更是極少過問，基本都是錢包沒錢或者需要大額支出的時候直接問黎陽要。
“老公，咱媽這次入院治療少說也得七八萬吧？你看，能不能跟兩個姐姐說說，大家平攤一下？……等到出院報銷完再退還給她們……”陳琳注意著自己言語里的措辭，思慮再三將自己的想法說給黎陽聽。
“嗯，你別管了老婆?！崩桕柕卮?，他如何能不明白陳琳話里的意思。
“我？……”陳琳語塞，每次說到這個話題黎陽便總是這句。
當(dāng)初婆婆第一次查出腫瘤的時候，是陳琳帶著去的醫(yī)院，家里沒有一個人相信醫(yī)生的診斷結(jié)果。陳琳只好建議黎陽姐弟再帶婆婆去更有權(quán)威的醫(yī)院復(fù)查，黎陽當(dāng)初說的也是這句，你別管了。
直到半年后婆婆疼得受不住再次入院檢查最終確診宮頸癌臨近晚期，陳琳當(dāng)時很想罵他們無知。
現(xiàn)在又是這句話，陳琳心里的火因為黎陽的不會說話，“騰”地一聲燃起。
“我別管了，你以為我愿意管嗎？你大包大攬做了孝子，別人家誰的生活都沒受影響，就只有你……”
“那你說怎么辦？大姐二姐誰過得都不好，就我一個人在城里，我是家里的兒子，我不管讓誰來管？！”也許是這一天折騰下來太累了，也許是黎陽壓抑太久了，對陳琳說話的語氣有些重了。
“黎陽，我體諒你做人兒子的不易，但也請你諒解我作為母親的艱辛，我心疼你有壓力，但請你也好好想想你的壓力難道不是自找的嗎？你有能力可以兼顧大家庭，可以博愛到關(guān)心照顧每一個家人，但是你有嗎？你沒有，請不要犧牲小家去成全你團(tuán)結(jié)的大家庭，好嗎？！”
論吵架，擺事實講道理，沒人能贏得過陳琳。她總是最能戳中對方軟肋，永遠(yuǎn)知道哪句話最能刺中對方，但輕易不到最后的最后不會說出來，一旦說出殺傷力無法估量。
“我什么時候犧牲小家成全大家了？不就是錢嗎？……”
“呵，不就是錢嗎？”陳琳看著黎陽，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
她想說出最狠的話，想罵的黎陽體無完膚，可她終是忍住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緒加上那些刻薄的話會是什么效果。
閉上眼，陳琳感覺累了：“不如，我們算了吧……”
糾結(jié)了一整晚，本想用最和平的方式解決現(xiàn)有的壓力，可她那是自私嗎？她不過是不想黎陽壓力太大，不想黎陽整晚整晚地失眠，把自己拖垮罷了。
既然不領(lǐng)情，那就算了。
我們之間，也算了吧。
其實，越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越是很難主動開口去要求什么，習(xí)慣了希望落空后的失望，習(xí)慣了不被理解后的沮喪，習(xí)慣了不主動開口，明明想要做的，卻不愿意說明，偏偏還要裝作要走的意思，明明愛惜對方毫無保留，可一開口怎么就變成了：“不如我們算了吧?！?p> 陳琳的一句話，沒有吵鬧沒有多余情緒，然而卻最讓人難過。
感覺到陳琳的失落，黎陽心底的悲涼漸漸染上脊梁。
“老婆，我懂你的意思，你擔(dān)心我壓力太大……是我無能，讓你和孩子跟著我受苦了……”
手背感覺到溫?zé)?，黎陽哭了?p> “老婆，我害怕，我害怕媽就這么沒了，連咱爸都勸我放棄……老婆，你能懂我什么心情……”
“其實我心里還是挺怨黎晨的，說了讓她帶媽去其他的好一點的醫(yī)院復(fù)查，她非認(rèn)準(zhǔn)很早以前檢查的那家……”
“老婆，別人怎么做我管不了，我只想讓媽能挺過這一關(guān)，花多少錢我都認(rèn)！”
“咱爸不讓給媽再治療，怕人財兩空，說實話，我挺生氣的，憑什么，憑什么醫(yī)生都沒放棄，自己就先放棄呢？”
“他們都勸我也放棄，說即使放療化療，結(jié)果也不好說，搞不好命保住了，卻要終身插管帶著尿袋和糞袋，老婆，其實我也怕，但我更怕媽就這么沒了……我不管什么生命質(zhì)量不質(zhì)量的，即使她一輩子都不能自理，那我也希望她是活著的……”
……
陳琳最終還是心疼黎陽的，她能體會婆婆入院這段時間以來，黎陽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壓力，才剛?cè)畾q的黎陽，整宿整宿地失眠，從來滴酒不沾的黎陽，每晚實在受不住了都要靠著酒精迫使自己進(jìn)入睡眠，體重一個月掉好幾斤。
“好了，不說了，不說了，老公……”陳琳安撫著黎陽。
看似尖銳，實則內(nèi)心溫柔，陳琳的尖銳體現(xiàn)在言語上，心直口快不留情面，但其內(nèi)心最是善良。
可以感恩的很多，可以原諒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