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平安今天的功課做完之后,悶悶地蹲在老道士面前畫圈圈,把靜虛老道氣樂了
“師叔祖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老道士說???”
簡平安抬起頭看著老道士,郁郁地說道:
“老頭,我是不是裝的很不像?”
老道士似乎聽懂了簡平安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又似乎沒聽懂很神棍來回了一句:
“何來像與不像,何來裝與不裝,你本就是你啊”
“老頭,你不仗義!說人話,我娘要出山谷去找我爹,老頭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娘不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你說有沒有辦法?”
“你是神仙哎,神仙??!神通廣大啊,怎么能沒有辦法?快說,老頭,如果有辦法,我讓小六叔給你整夠喝一年的酒,兩年三年也不是不能商量啊?!?p> 老道士閉目不語。
“老頭,老頭,別裝死,說句話呀,你說咋整就咋整,別不說話啊,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
“老頭……”
“老頭……”
今天簡平安在老道士這里待得時間尤其的長,軟磨硬泡恐嚇威脅撒潑耍賴,辦法全用上了,算是確定了,老道士也沒辦法,不過老道士也被簡平安磨地受不了了,還是給了簡平安一張符箓,疊成了三角形,說是你娘帶在身邊,能抵擋一次刀兵之劫,其他就真的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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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之際,簡平安把符箓給了簡紅英,說是老道士給的平安符,一定要帶在身上,簡紅英也沒當一回事,這老道士出品的東西,也沒什么賣相,就普普通通的黃紙朱砂畫的鬼畫符,也不認識畫的什么,和平時道觀中騙錢的符箓是一模一樣,毫無差別,簡紅英還挺開心,兒子這么大了,終于知道開始孝敬老娘了。
王小六在邊上端著飯碗扒飯,用眼神詢問著簡平安,也沒見到簡平安有回應,也不做聲,就悶頭吃飯,一頓平常的晚飯吃完不多時,就聽簡紅英一聲晴天霹靂:
“簡平安,你個兔崽子,你敢給你老娘下毒?。?!”
“娘,不是你說的下毒先要知毒,知毒莫若嘗毒么?”
“嘗毒你自己嘗,給你老娘我下毒,你還嫩著呢?!?p> “噗?!?p> “嘣?!?p> “啪?!?p> 小屋里頓時各種氣球炸裂的氣爆聲,還有各種暗器射出的響動,亂做一片。
王小六從隔壁小屋里連滾帶爬地迅速閃出,蹭蹭蹭幾步就閃到了院門口,蹲在門口看著這對母子的房里是不是射出門外的黑針,燭火下映照出的彩煙,一步都不敢靠近,王小六雖然沒學過制毒投毒之術,但是跟著簡紅英這么久,深知道自家小姐的奇奇怪怪的毒都是什么東西,就算知道這對母子不會傷了對方性命,不過這時候湊上去,殃及了池魚,落個歪臉扭嘴流口水半個多月,還是老老實實蹲在院門口,看簡平安和他娘玩鬧,眉頭的川字卻一點都沒松開。
簡紅英母子的投毒玩鬧,持續(xù)了小半個月,在簡紅英辛辛苦苦積攢的毒物用盡之后,才自然結束。
結果自然是簡平安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打,不過簡紅英也從中發(fā)現(xiàn),兒子對于用毒的思路,施毒的方法,混毒的技巧,已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用毒干架,她打不過兒子了,這可是讓簡紅英大受打擊,于是在半年內好好地和簡平安探討了一下關于毒的學問,認真探討,不是玩鬧,不過還別說,效果真是杠杠滴,簡紅英自覺不僅在用毒施毒混毒方面大有進步,甚至于在醫(yī)術方面都有不小的進步,這也難怪,本來毒就是醫(yī)的一部分,只不過目的不同,發(fā)展的方向不一樣而已,相互參照,而且還實踐加理論,這不進步都不行啊。
這一耽擱就是小兩年的實踐,等簡紅英再次攢夠了自己的毒囊裝備,準備出走的時候,簡平安已經十一歲了。
這天的早飯依然是匆匆吃完,王小六依然是和簡平安前后腳出門,但是二人默契地繞了個彎之后,就在山腰之前遇到了。
“我娘今天就走?”
“應該就是今天。”
“嗯,好吧,那我們去送送她?!?p> 落落寡歡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提氣飛縱,順著山脊方向直奔山谷盡頭的瀑布而去。
這山谷的瀑布是小譚之水流出山谷形成,小譚的盡頭兩座山就像兩扇門板中間設了一條縫一般,潭水就從門縫中流淌出去,但是兩塊門板一樣的山從外面看就真的像是兩塊門板,潭水從門板的中央落下,形成了一掛瀑布,在懸崖峭壁間仿佛一根白線點綴在青山綠水之間,這根白線時而砸到山間凸起的山崖上,就碎成一片銀針,再形成四五掛小的瀑布繼續(xù)直投山下,山下也有個小譚,收攏這些迎頭砸下的水珠銀針,再次化為一條溪流,汩汩而去。
王小六和簡平安就蹲在這門板山的頂上,迎面呼嘯而來的山風如同一個個巨大的巴掌,讓人懷疑如果是站著,是不是就能被風吹拂起來吹飛出去,如果散開長發(fā),會不會就像蒲公英一樣漫天飛舞?
簡平安收起胡亂發(fā)散的思緒,蹲在個避風的石頭凹下,盯著家的方向。
沒過多久,簡紅英果然出現(xiàn)在了視野中,她什么都沒有拎,連個小包袱都沒帶,就這么緩緩走向瀑布。
“小六叔,娘的兵器靠譜么,不會一頭栽下去吧……”
“靠譜,那是小姐的三姑奶奶特意為她做的閃金凌,刀槍不破,水火不侵,你娘從小喜歡大紅色,于是自己去把閃金凌染成了紅色,為此還挨了你外公一頓好打。自從小姐小時候發(fā)現(xiàn)了從樹上可以用閃金凌滑翔之后,就各種就這么玩了,先是讓我在樹下準備接住她,然后從樹上跳下滑翔成功后,就越跳越高,就不用我接了。后來從樓閣頂上,從塔上,最后從山崖上,再后來從界城逃離,她也是從城墻上這么飛縱的。”
王小六失神地喃喃著,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簡平安伸頭看看了懸崖的高度,雙手趕緊扶住地上的巖石,連身邊的樹枝叉都不敢扶,太高了,頭暈。
“城墻才多高啊,這懸崖可是比城墻高了不止四五倍哦,可千萬別出岔子啊?!?p> 王小六不說話,眼睛一直盯著地上行走的簡紅英。
不多久簡紅英就走到了瀑布前,爬上了一塊巨石,把身上一直披著的紅錦展開,然后在手腳上系好,再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后轉身望著谷中家的方向,就這么呆呆地看著,望了足足有一刻鐘。
簡平安不知道這時候老娘有沒有流淚,反正他是覺得心一陣一陣地酸,眼淚沒忍住,奪眶而出,淚水模糊了視線,模模糊糊中,看到簡紅英轉過身,不見任何停頓,直接就縱身跳下了懸崖。
“娘……”
簡平安嘴里低聲念著,他不敢大聲叫出聲,怕簡紅英聽見了分了神,真的摔下去了,那玩笑就開大了。
山風呼嘯,只見一抹嫣紅在山巒間綻開,像是一只紅色的鷹隼劃過了天地,緊貼著地面,飛向了遠方。
山頂上兩個男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目光隨著那一抹嫣紅漸漸飛向了天際,變成一個隱約的紅點,逐漸逐漸不見蹤影。
“小六叔,我去老頭那里了?!?p> 簡平安垂頭喪氣地和王小六打了個招呼,見王小六沒搭理他,依然扶著山石站在那里,眺望著天盡頭,也沒打擾他,自顧自地走了。
來到了老道士的茅屋前,靜虛老道并沒有責怪他今天沒有按時來行功,見簡平安興趣缺缺地盤坐在石頭上,他也不做聲,兩人就這么靜靜的對面盤坐著。
“老頭,今天有些難受,心里酸酸的?!?p> 還是簡平安沒精打采地先開了口。
老道士微微睜開眼,看了看簡平安,輕微地應了一聲
“嗯!”
“老頭,你說是不是我娘覺得我爹比我更重要一點,所以她才去找我爹的?”
老道士不回話,簡平安繼續(xù)自言自語說著:
“我一直覺得簡紅英和我說是母子,我更說近似朋友,平日里她打我也就是做做樣子,我惹她生氣也是看她一個人總是太寂寞,可是剛才,她真的要走了的時候,我才覺得,她是我娘,不是朋友,是我娘,這不是我覺得,是我的心一陣一陣地酸楚,我的心對我說,我娘不要我了,我娘走了,我現(xiàn)在是個沒娘的孩子了……”
老道士依舊不說話,簡平安接著說:
“老頭,你說這是不是傷別離?”
靜虛老道終于睜開了眼,輕聲問了簡平安一句:
“你知道你可以留住她的,那你又為什么放她走呢?”
簡平安不抬頭,看得見他衣襟前衫已經被滑落的淚水浸濕了,他就這么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衣角,他娘給他做的衣衫的衣角。
“我若是留住她,是為了我想讓她陪伴我;她若是想離去,是為了想去追尋她的念想,那我為了我的自私留住她,和她為了她的自私離開我,誰更自私?”
老道士閉上眼睛,幽幽說了一句
“你已經懂了,何必問我呢……”
清風拂過,陽光在枝丫間透過,灑下點點金斑,樹下石上兩人對坐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