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茍呆呆看著那只鞋,不說話了,瞬息間,整個大將軍府的空氣似乎有點異樣,蟲鳴鳥叫也在這一刻都消失了,風(fēng)似乎都靜止了,整個天似乎都陰了下來,一股沉悶壓抑的氣氛彌漫開來。
老茍丟了那只鞋,拉著簡平安,飛一般地奔向了兩個老頭所在的那個院落,都來不及呼喊一句,只是給簡平安說了一個字,焦急萬分的一個字:
“快?。 ?p> 老茍拉著簡平安已經(jīng)進(jìn)不去院子了,院子里的兩位老人各立一方,捻指成劍,對面站著。
這時候簡平安反過來拉著老茍,一步一步,挨著院墻順著墻根,一點一點,溜進(jìn)了小院,也只是在小院門口這邊貼墻站著,再進(jìn)不去了,而且簡平安一丁點氣息都不敢外泄,老茍更是慘,只能躺在地上,站都站不住了。
段凝的劍意太宏大了,老頭往那一站,仿佛蒼天,或者說你已經(jīng)根本看不見老頭了,那里站著的就是蒼天,是天意,一種蒼茫茫無比浩瀚,無比蒼涼,數(shù)不盡歲月的天意,這天意并沒有針對誰,就這么籠罩在小院內(nèi),但是又仿佛誰都在針對,只要你逃不開歲月,就在它的注視之下。
小院中的池塘養(yǎng)的小魚全都翻了肚皮,池塘邊上的青苔都在逐漸變黃枯萎,院中那一可華蓋般的大樹,也在蕭蕭落葉,眼睛看得見地不斷飄落黃葉。
簡平安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干,失去水分,臺階上的青磚似乎都在慢慢風(fēng)化,難怪老茍說他師父的劍意施展不出來,只要施展出來了,基本就要掛了,這老頭的劍意真的是太宏大了,宏大到真的施展不出來了,人可以法天,但是怎么可能代天?
無情歲月籠罩下的小院中,唯一不受影響的就只有葉無咎了,他一樣捻這手指,但是卻不是捻兩指做劍指,而是捻起了五指,做出了一個鶴鑿的姿勢,然后手指卻又是向著上的,看得簡平安一愣一愣的,這是什么劍意,這在搓幾下,就是找段凝要生活費(fèi)么?可是就是這看起來似乎有點可笑的手勢,就能在段凝那無情天道歲月般的劍意中,肆意舒展。
葉無咎緩緩抬起手,緩緩舒張開了五指,此時,忽然一股磅礴的,不屈的,帶著昂揚(yáng)奮斗,與天爭斗,與地爭斗,不顧生死,前行不止的精神,在段凝那無情天道中綻放了出來,就如同是在蒼?;野档奶斓刂?,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沖天火光一樣,無比鮮亮,無比昂揚(yáng),充滿了勃勃生機(jī),又似乎帶著無窮無盡前赴后繼的英勇。
這仿佛火光一樣的劍意一出現(xiàn),段凝的劍勢頓時就凝滯了,本來已經(jīng)蕭瑟地仿佛要入冬了的小院,又開始回春了一樣,翻肚皮的小魚,又游回了水中,似乎還很疑惑,剛才誰特么把老子弄暈了?大樹的落葉也停了下來,已經(jīng)斑斑開始枯黃的樹葉似乎還有回青的跡象……
段凝長嘆了一聲,收了劍指,葉無咎也收回了左手,小院在一個瞬間仿佛從另外的一個世界又回到了現(xiàn)實中,風(fēng)輕輕拂過,卷動地上的黃葉,卷進(jìn)小池塘,魚兒感受到水面忽然的漣漪,紛紛浮上來啄上一口,看看是不是小蟲子,甚至是臺階上的青磚,這個時候也似乎是緩過來了,不再有那種久經(jīng)歲月,逐漸風(fēng)化老去的感覺,仿佛清水剛剛清洗過一遍,異常鮮亮。
兩位老爺子似乎都還沉浸在狀態(tài)中難以自拔,老茍這時候忍不住了,放聲悲鳴:
“師父啊,你不要想不開?。?!”
“pia~”
另外一只鞋準(zhǔn)確地又貼在了他另一邊臉上,光著腳的段凝走回了那張?zhí)梢?,躺下,伸手摸茶幾上的茶壺,摸到了之后就拿起這么咪了一口,就久久凝視天空,不做絲毫言語。
葉無咎卻是走上前來,拍拍簡平安的肩膀,笑問道:
“小瘋子,你學(xué)到了老瘋子幾成劍意啊,你覺得老瘋子剛才能打得過誰?。俊?p> 這句話一說,看著天的段凝也把目光盯向了簡平安。
唉,這幫老人家,怎么越老就越想不開呢,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打得過又怎么樣,打不過又怎么樣,不都是虛名么,果然人六十以后都難逃虛名二字啊。
心里吐槽,但是嘴上可不敢真說出來,這兩位老頭說不定還都能像自家老爺子那樣吊打自己的,可是這馬屁可真是不好拍啊。
“老爺子您這話說的,什么叫打得過誰啊,您三位劍意的方向完全都是分道揚(yáng)鑣的,這但從劍意上怎么打啊,只能說如果但是論劍意,我家老爺子肯定是不會下場較量的,除非您二位肯跟他分生死,光是較量劍意,我都懷疑我家老爺子有沒有修出來劍意啊?!?p> “哈哈哈哈,你倒是會埋汰你家老頭啊,那老瘋子能不修劍意么?不過你說得對,就算在這里,也未必敢下場,哈哈哈哈哈哈哈?!?p> 雖然似乎拍馬屁成功了,但是簡平安也不愿意過于埋汰自己老爺子了,不然回頭這話傳回去,傳到老爺子耳朵里了,自己怕是要挨不少揍,趕緊補(bǔ)了一句:
“段老爺子的劍意宏大枯寂,這是蒼天之劍,蒼天視萬物為芻狗,一概而視之,不以富貴論,不以貴賤論,不以善惡論,甚至都不以生靈論,這劍意是夠大夠無敵的,只是段前輩限于修為,這一劍怕是空有劍意,無論如何都發(fā)不出來這一劍的,畢竟,段前輩不是蒼天啊?!?p> 這話一說,段凝臉色就變了,
“這是韋瘋子說的?”
“不,這是晚輩說的。家祖從不評價前輩高人?!?p> 簡平安回了段凝一句話之后繼續(xù)評價葉無咎的劍意:
“段前輩的劍意還可以說是能在爭斗上的,可是葉前輩您這劍意純粹就不是用在爭斗上的啊,您這劍意是傳承之火啊,是人道薪火相傳的意思,不知道您這是怎么凝練成為劍意的,不過我是覺得,我家老爺子來了,是不肯和你比劍的,老爺子練的是殺人術(shù),您兩位一個練的是天道蒼茫,一個練的是人道傳承,這沒法比啊,這就好比您三位,我家老爺子是殺豬的,葉老爺子您是接生的,段老爺子是算命的,您三位湊在一塊了,非要論個高下,那怎么論?要是論殺豬宰羊,接生的算命的估計弄不過殺豬的,要是論接生孩子,那殺豬的算命的,都得在墻邊蹲著,要是論算命騙人,那殺豬的接生的綁起來都不是算命的對手啊?!?p> 說到這里,葉無咎臉色沒變也還沒說話呢,段凝是蹭的一下就從躺椅上跳起來了,一記茶壺劈頭蓋臉就朝著簡平安就砸過來了,伴隨著的還有一聲怒喝:
“小瘋子,你要是不說清楚,我為什么就是算命騙人的,別說我不給韋瘋子面子,就算他當(dāng)面,我也連他一起斬了!”
簡平安一把接過茶壺,順手遞給了才爬起身來的老茍,然后抱拳對段凝施禮道:
“晚輩得罪段前輩了,請前輩見諒?!?p> 葉無咎這時候插嘴了,
“這有什么得罪的,實話實說也算得罪人啊,你段凝架子也太大了吧,這還不讓小輩人說點真話了?我就說你那個劍勢架子太大,你撐不起來,你非不信,你看看,你看看,連小瘋子都看出來了,他這才幾歲啊……”
“你胡扯,”
段凝看樣子似乎來真火了,伸手沒找到什么可以摔出來的東西了,瞪了茍立中一眼,
“看自己師父被別人欺負(fù)是不是很開心?。 ?p> 這絕對是飛來之鍋啊,殃及池魚殃及池魚,老茍一臉苦澀,趕緊小跑幾步上前,給師父把茶壺擺好,把一雙鞋子端端正正擺在腳邊上,然后對著師父輕聲說:
“師父,我給你去端一碗蓮子粥來,您消消氣,消消氣,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p> 說完,也不等自己師父回話,就一溜煙不見了。
被老茍和么一打岔,段凝也丟不出來東西了,再丟出去,可沒徒弟給撿回來,氣極反笑道:
“來來來,小瘋子,既然你說了,那就說說看,我這劍勢怎么就是個算命騙錢的了?”
“段前輩您別急啊,我就是打個比方,您看看我說葉前輩是接生的,他不也沒生氣嘛?!?p> 葉無咎在一邊撫須而笑,那表情就是說段凝我比你風(fēng)度好,比你涵養(yǎng)高。
段凝一股子無名火又開始往上沖了……
簡平安一看這兩位老人家又打算開始互相懟了,就準(zhǔn)備自己悄悄跑路,誰知道葉無咎攔住了他,
“你接著說,你說的很有道理,平時我說了,這個老家伙不信,現(xiàn)在讓他聽聽別人怎么說,別怕,只管說?!?p> 簡平安無語,算了,破罐子破摔了。
“段前輩的劍勢氣勢是夠大了,但是天道這東西可有定數(shù)?可能臆測?可有針對過誰?段前輩您想沒想過,您現(xiàn)在是施展不出來這一劍,如果您能施展出這一劍了,您這一劍針對誰?若是您針對了誰了,您這一劍還是如天意一劍么?您這一劍斬下來了,就不是天意了啊?!?p> 葉無咎:“……”
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