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街頭在午夜12點后,就忽然搖身一變,寂靜地如鬼魅一般,死氣沉沉,偶有車輛駛過,也不敢停留片刻。然而,于此形成對比的,則是街角的那家江南酒吧,詩情畫意的名字,卻是截然相反的情景。
酒吧里,耀眼的燈光,勁爆的音樂,妖媚誘人的紅酒,流淌于交錯的酒杯中,舞池中央形形色色的人們,隨著震耳的音樂,強烈的鼓點,瘋狂地扭動自己的腰肢和臀部。
性感的少女,打扮冷艷或嫵媚,混跡在人群中,白皙的軀體在搖曳的燈光里左右晃動,長發(fā)隨之飄散,即使是在角落里,也充斥著酒杯的碰撞以及失控的嚎笑。楊沂尚輕皺著眉,對著正在欣賞四周美女的祁修竹喊道,
“你什么時候走?”
祁修竹聽到聲音,回過頭,往沂尚的座位靠近,低下頭問道,
“你說什么?剛剛聲音太大,沒聽到?!?p> “我問你,什么時候走?”楊沂尚又重復著對他說了一遍。
“大概下周一一早。”
“那你跟熙媛的妹妹說過了嗎?”
“還沒有,她不一定會跟我走?!?p> “那你也要想辦法把她帶走,熙媛不希望她妹妹知道這件事,到時肯定會鬧的沸沸揚揚?!?p> “我知道,我盡量。”一向嬉皮笑臉的祁修竹,鄭重的對沂尚點點頭。這時,一個長發(fā)美女靠著修竹坐過去,往他的胸前靠,他立馬轉(zhuǎn)換了表情,用輕佻的語言,放肆撩撥挑逗著眼前醉得不省人事的美人。
楊沂尚一旦確認了時間,就自顧自站起身,一把將身旁正要靠上來的褐發(fā)美女推開,走出了酒吧。
錢小淺和瞿亞妮穿著同款粉色碎花睡衣褲一同靠在沙發(fā)上,一人一勺地享受著茶幾上的大桶冰淇淋以及眼前的驚悚片。最近的她們時間作息老是調(diào)不到一起,不是亞妮要去看望醫(yī)院的姐姐,就是淺淺要回自己家照顧希兒,好不容易這個周末,兩人都有時間。
“淺淺,你脖子怎么了?落枕了?”亞妮近看才注意到錢小淺頸后貼著一塊狗皮膏藥,關(guān)心地問道。
“嗯,不小心扭到了?!?p> “這么不小心,怎么會扭到呢?”瞿亞妮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一問,卻見錢小淺忽然扭捏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額,就……就……不小……心扭到了?!?p> “吼吼,做什么激烈的運動會不小心扭到哇。”瞿亞妮壞心眼地戳著她的腦袋,撲閃著無辜的雙眼,忽然好奇起來。
“瞎想什么呢,年紀輕輕?!?p> “我沒瞎想啊?!眮喣菡f得不一本正經(jīng),臉上卻是擠眉弄眼地暗示著什么。
“哎呀,就是跟家作的小朋友打賭,看誰前滾翻厲害,就在家的床上偷偷練習,不小心扭到了頭頸骨,連轉(zhuǎn)頭都有點問題?!?p> 錢小淺說完,就想起她去看醫(yī)生的時候,那位年輕的實習男醫(yī)生聽到她解釋后的表情,一臉地不可置信。
“哦。”
亞妮聽了后,跟錢小淺對視3秒。
“哈哈哈哈哈……淺淺,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逗趣了?!眱扇瞬唤夹α似饋?。
“對了,明天我要跟我們老板出國一趟,可能要半個月?!?p> “出差嗎?”
“嗯嗯。是原先負責祁先生出差隨行的助理生病,住院,所以沒辦法,就只好拉上我。本來還在想要不要去,因為我有親戚還在住院,想呆在她身邊,但是我們總不能好好說話,最近更是不能好好溝通,所以我想可能出去幾天也好?!?p> 瞿亞妮想起祁先生半推著他辦公室的門,叫住收拾完東西正要回家的她,
“對了亞妮,小趙生病住院了,下周一有個去國外的業(yè)務(wù)開發(fā),麻煩你跟我去下,具體的情況不了解你可以咨詢下小趙,不過他現(xiàn)在生病,還是不要太麻煩他?!?p> 說完,就遞給亞妮一份資料。
“具體的事項應(yīng)該都在里面了,你自己熟悉下?!眮喣葸B忙走到門口,接過祁修竹手里的文件??墒堑脑掃€沒出口,祁修竹已經(jīng)把門關(guān)上了。
“去哪兒?”錢小淺隨口一問,把瞿亞妮的思緒拉了回來。
“斯里蘭卡。”
“挖幾顆寶石回來?!?p> “嗯,去開發(fā)業(yè)務(wù),說不定真的是偏遠到可以自己挖寶石的地步呢?!?p> “祝你成功?!彪娨暜嬅嫔虾鋈慌莱鲆粋€披頭散發(fā)的白衣女鬼,
“?。。。 眱扇藖G掉勺子,抱作一團,尖叫起來,錢小淺用手擋著自己的眼睛露出一點點縫隙,但仿佛聽到了除了她們倆的尖叫外,還有其他聲音從哪里傳來。
“過了沒?”
“還沒~”亞妮淡定地回復。
“那……那鬼還在嗎?”
恐怖片就是有種魔力,讓你心生恐懼卻又迷得你情不自禁地想要往下看,這大概就是人的好奇心嗎,明知道后面有更恐怖地等著你,你卻仍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前探索著。
?。ǘ?p> 錢志陽手中死死地按著遙控器,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難得周末,錢小淺休息,亞妮不在公寓,于是她就又回到自己家,幫著父親做點事,從電飯鍋中盛出2碗稀飯放到桌上。
“爸,先吃早飯吧,等會兒您還要去醫(yī)院看譚阿姨吧。希兒今天就交給我好了?!?p> 錢小淺說完看了眼背對著她的錢志陽,見他沒有反應(yīng),邊喊邊走到他身邊,
“爸!”
“哎,怎么了?”錢志陽回過神,一臉憂郁地望著錢小淺,
“爸,你怎么了?我稀飯給你盛好放桌上了。”
“好的,好的。我……”
忽然錢志陽的手機響了起來,軍中綠花的旋律回蕩在安靜地客廳,錢志陽一看手機顯示是譚雪梅主治醫(yī)生的號碼,連忙接了起來
“喂,您好!張醫(yī)生。出什么事了?什么?這是什么意思?”錢志陽沒說幾句就掛了電話,
“淺淺,你譚姨快不行了,你幫我叫醒希兒,到時帶到醫(yī)院來?!卞X額志陽說完,就拿起桌上準備出門的袋子,沖出了家門。
錢小淺聽完后,也趕緊跑到希兒的房間,叫希兒起床。
當錢志陽馬不停蹄地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譚雪梅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他立馬奔到她的床前。
“阿梅…你醒了…”
譚雪梅見到錢志陽,雙眼忽然放光,不知忽然哪來的力氣,將錢志陽拉到自己的枕邊,用耳語的聲音對著錢志陽的耳朵說道,輕輕說了幾個字。
錢志陽立馬睜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張醫(yī)生見狀,正要走近,俯下身拉起跪在一邊的錢志陽,譚雪梅立刻流出兩行清淚,有氣無力地對他說道,
“志陽,對不起,我~我當初走也是迫不得已?!?p> 錢志陽緊緊地反握住了譚雪梅的那雙蒼白,青筋可見的瘦弱的手,忙不迭地點頭,仿佛動作慢了就來不及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p> “記得好好照顧希兒,讓她好好吃飯,要開心點,像以前一樣活潑?!闭f完,她就輕輕地放下了握著錢志陽的手,沒了呼吸。
此時,錢小淺拉著尚穿著拖鞋的希兒,愣愣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希兒尚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見母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父親把頭埋在母親的床邊,一邊的醫(yī)生將床單蓋在她母親的頭上,直覺告訴她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就大聲哭了起來,撲倒譚雪梅的床邊。
錢小淺回過神跑過去,一邊抱住哭的一塌糊涂,亂踢亂喊的希兒,一邊對著一邊的父親柔聲叫道,
“爸……”錢志陽聽到聲音,背影已僵,卻沒有抬頭,直到張醫(yī)生又伸出手,拉起地上的父親,
之后就是一系列的醫(yī)院手續(xù),簽字,錢小淺抱著哭的一頓一頓的希兒坐在病房外,錢志陽麻木地坐在一邊,簽字,聽醫(yī)生解釋條款,但是只是看到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的,就聽到“忽然心衰”“回光返照”等等。他想,也許這就是她從植物人到醒過來的原因吧。
楊沂尚遠遠地站在走廊一頭,看到錢小淺一手輕輕地拍打著哭鬧累了,將頭枕在她膝蓋上的希兒放到胸前的手臂,一手輕輕拭去希兒臉上的淚水和沾在臉上的發(fā)絲,一縷縷的整理著,心里忽然有些歉疚。
錢小淺其實也很傷心,可是她就是哭不出來,不知是因為麻木還是因為疲憊,畢竟還是相處了幾年的時間,除了比較愛護自己的小孩,她其實也只是一個母親。
她望著又佝僂了些背的父親,和他黑發(fā)間隱約的白發(fā),不禁有些怨嘆,上天真的是不公平,為什么所有的壞事都會降臨在她們這個家庭上呢。
錢志陽辦完一切手續(xù)之后,坐在醫(yī)院外的長凳上抽煙,思索著譚雪梅臨死前的那句話,卻是沒有勇氣回去面對正在里面坐著的一雙女兒。
楊沂尚站在那里,望了眼窗外錢志陽寂寥額背影,繼而走近去,錢小淺正要悄悄起身,但又怕驚擾了好不容易不再哭鬧的希兒。楊沂尚見狀跨步上前,走到錢小淺的面前,用手溫柔地托住希兒的頭,輕輕地拉起欲要起身的淺淺,繼而扶住她的手臂,坐在她剛剛坐的位置。
錢小淺驚訝地對上楊沂尚的眼睛,里面滿是憐惜和心疼,少了幾分冷冽。她垂了略微發(fā)麻的雙腳,正要往醫(yī)生辦公室走去,一陣冷風吹來,錢小淺上前準備關(guān)窗,轉(zhuǎn)頭,卻看到窗外樓下錢志陽佝僂的背部時,眼中忽然一熱,卻又握住雙拳,強迫自己忍住。
父親,也需要時間來緩沖下自己的情緒。于是就又走回到楊沂尚的身邊,坐下,將頭靠在背后雪白的墻壁上,閉上雙眼,不發(fā)一言。楊沂尚見狀伸出一只手,繞過她的肩膀,溫暖寬厚的大掌輕輕覆蓋住她的左耳,緩緩地將她的頭靠近自己的左肩,好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想哭就哭,想睡就睡,靠著我就好?!?p> 錢小淺不知怎的,原先的苦澀壓抑此刻就化作淚水滴落下來。她不知道為了什么哭,可能是為了譚雪梅,為了希兒,為了養(yǎng)了自己20幾年的父親,或者只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為了生活,錢小淺學會了隱忍,學會了偽裝,只為了不讓別人輕易看到真實的自己,
因為,我的自己,只會被我喜歡的人看到。她沒有訝異楊沂尚的突然出現(xiàn),因為已經(jīng)在醫(yī)院見過一次,所以她想,是不是他也有親戚在這家醫(yī)院,更何況以他的身份,還不是輕而易舉就能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