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一直跟著那個北狄士兵,看著他進了兵部尚書府。”
裴渡生坐在茶樓靠窗的位置。
這飛雪樓是記在葉息名下,有錦紋在寒武寺作她的替身,她才能放心大膽的出現在這里。
地段不錯,恰好可以看見來來往往貴胄的馬車。
“今天是兵部尚書林源嫡女的大婚,女婿很有意思?!?p> “五皇子齊云厲?!?p> 司蔻收回盯著五皇子府門的視線,偏頭看著他,挑眉笑道:
“皇上賜的婚?”
“不錯?!迸岫缮鷨问种е掳?,舉手投足散發(fā)著渾然天成的貴氣:“老三娶安平侯的嫡女,老五娶兵部尚書。”
“這皇帝怎么想的……”
“安平侯……”司蔻皺了皺眉,轉頭繼續(xù)看著大街,緩緩道:“現在戰(zhàn)場上浴血奮戰(zhàn)的,可是宣平軍啊。”
身側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低笑出聲。
“皇帝真是……氣量小?!?p> 可不是嗎?
明面上疼自己三兒子,卻給他找了個領著閑職的岳父,轉頭又把兵部尚書拉到了老五那邊。
他這是唯恐兄弟不閻墻,還是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年齡……
如果自家爹爹沒有掌握那支強大的宣平軍,也不是安平侯的親弟弟的話,司蔻大概會真正像個閨閣小姐一樣,懵懂無知的坐在院子里賞花喝茶。
大街上緩緩過來一輛騷氣又高調的馬車,非常眼熟。
“齊王世子?”
裴渡生湊過來,他也認出了那枚府徽。
“嗯?!?p> 司蔻正準備收回目光,卻瞥到一雙白凈修長的手,突然掀起簾子。
一時間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錯愕。
齊瑜臉上突然露出明顯的喜色,司蔻一愣,薄薄的銀色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這小子怎么認出來的……
不過這時候司蔻也沒打算裝作不認識,朝他歪頭一笑,小弧度的擺了擺手。
片刻男人便放下簾布,馬車搖搖晃晃繼續(xù)前進,一切似乎沒發(fā)生過。
“你跟他很熟?”
“不算熟,有些交情。”
司蔻端了杯茶,輕抿著往后挪了挪,坐在街上人的視線盲區(qū)。
裴渡生瞧著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勾唇笑道:“你一個侯府小姐,會跟京城第一紈绔有交情?”
“我都能跟天下第一紈绔有交情,怎么就不能認識一下齊王世子了?”
司蔻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來啊,互相傷害啊。
被認出身份,男人似乎并不驚慌,反而是略帶幽怨的瞪了她一眼。他的眸子略顯狹長,眼尾甚是勾人。
“你調查我?”
“并不。”
司蔻笑了笑,給他倒了杯茶,見男人不接,又毫不猶豫的拿過來自己喝掉。
“七分是我猜的,三分是詐出來的?!?p> “哦?”
“首先,第一眼看你的時候,就發(fā)現你比常人白一些。純粹的白嫩,而非病態(tài)蒼白。聽說南昭出水似的玲瓏美人,這男子,也是要偏白一些的。”
“我可以把這當成贊美?!迸岫缮袷莵砹伺d趣,嘴角的弧度大了些。
司蔻白了他一眼。
“第二呢,就是味道。南昭皇室都喜歡用紅景香,地位相當于大雍的龍涎。恰好我醫(yī)術不錯,這紅景香的可入藥,味道……我也是熟悉的。”
裴渡生皺眉,下意識的抬起袖子使勁聞了聞,果然發(fā)現一股似有若無的淡香。但……平日里司蔻可不喜歡他湊近了,這味道隔那么遠,怎么聞到的?
司蔻看著他的蠢樣,覺得有些好笑,隨即平了平心情,繼續(xù)道:
“第三,就是一個稱呼。”
“稱呼?”
“你怎么叫我們皇上的?”
“稱呼?怎么稱呼……大雍皇帝?”
司蔻略有些欣慰的看了他一眼:“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大雍子民,我們大多會稱呼那位……皇上?!?p> “……”
良久,裴渡生笑道:“甘拜下風?!?p> 他伸手為司蔻斟茶,十指修長白皙,司蔻不禁想到齊瑜的那雙手,沒裴渡生這么細嫩,比起來糙是糙了些,卻能意外的給人安心的感覺。
“那就重新介紹一下,在下杜笙,南昭懷王?!?p> “久仰大名?!?p> 南昭懷王杜笙,生母家室不高不低,母子倆在南昭皇室可有可無。于是早早就給他封了王,又不知道為什么,一直逗留在京城。
還混成了天下第一紈绔。
為了花魁一擲千金、大打出手的事兒,沒少干。
齊瑜再混都有一個齊老爺子盯著,多是小打小鬧,也沒干什么“違法亂紀”的事。
杜笙不同,不僅僅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還敢拳打尚書子,腳踢丞相孫。
偏偏有理有據,還沒誰能找到他的把柄。這些年來,南昭記恨他的人不計其數,卻每一個能弄死他。
司蔻端起茶杯,意思性的跟他碰了下,發(fā)出一聲清脆響聲。
舉杯的剎那,杜笙也想通了,自己這人還是喜歡那些嬌弱小美人,司蔻這種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卻是慣會笑里藏刀的主。
還是做朋友來得比較劃算。
“你一會兒打算怎么溜進去?”
杜笙倒是不糾結身份問題,本來他就沒想著要瞞她,開始保留一點神秘性就算是“小情趣”。
說白了大家都是有些地位的人,隨便一個大型宴會就能遇到,扭扭捏捏的沒意思。
這么想著,他還覺得挺丟分的,自己的身份坦白出來,都沒在這女人眼里一點波瀾。
是他南昭懷王一點價值都沒有了,還是天下第一紈绔的名聲不響亮了?
“我沒打算進去?!?p> 司蔻淡淡瞥了眼神色奇怪的男人,回答方才的問題:“今天出來,是要有別的事做。”
“你替我取個東西?!?p> 杜笙一愣:“你這么相信我?”
啊不對,他可是堂堂南昭王爺誒,怎么能幫人跑腿呢?
“你讓我去我就去,那豈不是很沒臉面?”
司蔻挑眉:“你可以提條件,我手里,也許有讓你心動的東西?!?p> “……”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知道什么?”
“天星竹?!?p> 在司蔻略帶笑意的眸子注視下,男人臉上先是一陣錯愕,接著沉默下來,最后竟是緩緩笑出了聲。
“不愧是摘星樓主?!?p> “也是偶然得知,我用一株百年的天星竹,換你三個月自由身,如何?”
天星竹雖難尋,卻也不是世間珍寶。杜笙想要這個藥,估計還是給他母妃治病用的。
表面上看起來,她與常人無異。事實上,剛剛跟齊瑜小小的打個招呼,都差點疼得她暈死過去。
只一個長亭不夠,她需要一個有身份的,替她出入一些地方,而這個送上門來的杜笙,正合適。
“可以?!?p> 男人點頭答應,在她意料之中。
偏頭往下看了看,恰好碰著下橋的新娘子,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頸。
嘖嘖,齊云厲艷福不淺。
……
齊瑜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他跟五皇子還是保持距離好。
人人眼中都是不停閃動的價值算計,攘攘熙熙皆是為利一字。
剛打發(fā)走了一批來恭維他的,齊瑜尋著空子就溜了出去,跑到茶樓來找司蔻!
風風火火趕到二樓雅間的時候,目光觸到窗邊安靜坐著喝茶的女子,淺金色的陽光在她身上鍍了層柔紗,精致的側臉看得齊瑜……小鹿亂撞。
深出了兩口氣,齊瑜大步跨過來,站定落座倒茶一口悶,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
司蔻轉過頭,一臉莫名的看著他。
覺得,幾日不見,好像更傻了。
“好喝嗎?”
“……還不錯?!?p> 齊瑜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經的回答。
“世子殿下,就這么悄悄離開人家的宴席,似乎不太好?!?p> 司蔻笑了笑,伸指輕輕在桌上敲了兩下,后面隨即出現了一個侍女,提著茶壺換掉了齊瑜面前早已冰冷的液體。
男人看著侍女熟練的操作,嘴里澀澀的苦味兒越發(fā)濃重,臉皮從小厚到大的他,頭一次覺得臊得慌。
本來就憋著一股子氣,此時又被司蔻略含溫潤笑意的眸子一激,不由得趴在桌子上小聲抱怨起來。
像只等待順毛的大犬。
司蔻想。
齊瑜方及弱冠,比現在的她大不了幾歲,可司蔻畢竟是來自現代的大齡青年。
這孩子再怎么上竄下跳的蹦噠,也不過是個剛出入社會的弟弟,總缺少那么一些毒打。
想著想著,司蔻就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
不過片刻,兩人都呆滯住了。
“你……你干什么???”
在齊瑜滿是驚恐的眼神注視下,司蔻默默的把手挪了回來。
男人那張俊臉一點一點的紅了。
不就是摸了一下頭嗎?害羞個什么勁兒,真沒出息……不過說起來,那感覺還不錯,齊瑜甚至變態(tài)似的覺得,想要再來一下。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
齊瑜第二次覺得,臊的慌。
“咳,”司蔻掩飾性的低頭咳兩聲:“你今天……怎么認出我的?”
“這個……你就只是臉上多了個面具,身量又沒變?!?p> 齊瑜靦腆笑著,順著臺階下了,還頗有些羞澀的摸了摸后腦勺,道:“而且,你那雙眼睛挺好看的,也挺好認。”
“……”
還能這樣???
司蔻突然對小說電視劇中,一張面具藏幾十年的劇情感到十分懷疑。
氣氛再次尷尬起來。
對面男人的臉還是紅撲撲的,司蔻準確的體會到一個詞:純情。
正準備再說些什么,后方突然走過來一個身著淡黃色衣裙的侍女。
連翹。
她雙手掌著的木制輪椅不容忽視。
“小姐,現在要試試嗎?”
小姑娘笑瞇瞇的,眼眉彎彎,十分討喜。
司蔻沒理會一旁依舊呆呆的齊瑜,由連翹扶著坐了上去。
本來是個很笨拙狼狽的動作,可看在齊瑜眼里,莫名覺得這女人……弱柳扶風。
“世子殿下為何這般盯著我?莫不是還想隨我去逛街?”
司蔻笑了笑,漫不經心的道。
“逛街?”
齊瑜一愣,女孩子逛街,就是買些胭脂水粉、發(fā)釵珠簪什么的吧……他作為一個大男人,怎么能不跟著去呢??
讓這樣一個弱女子自己去,萬一被人欺負了……想都不敢想。
“好啊,既然司小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本世子再推脫,豈不是有失男子風度?”
司蔻:“……”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面上卻是揚起一抹溫軟的笑來:“那就勞煩世子了?!?p> “不勞煩不勞煩?!?p> 連翹看著從自己手中樂呵呵接過輪椅柄的男人,識趣兒的退到一邊。
心里卻是暗搓搓的想著,一會兒就回去給葉息素衣八卦,嘿嘿嘿,主子身邊終于也有別的男人了,雖然傻是傻了點,但這樣貌還是極為不錯的。
連翹自顧自的想著,卻沒想那齊瑜推著自己主子,還能走的那么快。
遠遠的看著前面,男人略顯歡快的步子,和女子慵慵懶懶的坐姿,莫名覺得有點配。
而事實上。
“直走,到前面街口轉彎,拐進那個小巷子?!?p> 司蔻半睜著鳳眸,悠閑道。
“那里……那里沒有胭脂鋪子???”
齊瑜一愣,連帶著腳下的速度都緩了緩。
“誰告訴你,我要去買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