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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唐妖顏

第八章 抉擇

幻唐妖顏 蒼山白雪11 9177 2020-05-03 06:49:18

  五更二點,晨曦的陽光灑滿高大的城樓,身穿鎧甲的守衛(wèi)雙手執(zhí)槌,用力地敲響晨鼓。

  武侯們將坊門依次開啟,早就等候在門前的百姓一窩蜂涌了出來。

  大街上來回游走著賣魚和賣水果的小販,胡人師傅將那捏好的面團放入油鍋中炸的滋滋作響,三五成群的百姓坐在草棚下喝著熱乎乎的莼菜馎饦湯,有農(nóng)夫扛著鋤具往田地里走,泊來鎮(zhèn)上一片祥和寧靜的氛圍。

  陽光透過窗欞傾斜下來,屋子里暖洋洋的。

  顧久久睜開眼睛,在床榻上伸了一個大懶腰。他從來沒有睡得這么舒服過,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蘇合香的味道。

  他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還沒有弄明白自己身在何處時,房門外便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他清了清嗓子,說了聲進來吧。

  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大概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懷里抱著水盆走了進來,在水盆上還搭著一塊臉帕。

  那少年將水盆放在案幾上,躬身對顧久久說道:

  “郎君,主人讓我送熱水過來給您洗臉?!?p>  顧久久疑惑的問道:

  “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主人是誰?我又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一連拋出三個疑問,那少年笑了笑,指了指顧久久身后的墻壁,小聲地說道:

  “押使和大使大人就在隔壁的房間?!?p>  顧久久登時寒毛直豎,昨天夜里的場景歷歷在目,他想匆匆穿上衣服逃離這里,怎料找了半天,自己的衣服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連半片衣角都沒有看到。

  “我的衣服呢?”

  顧久久問那個少年,那少年卻掩嘴笑了笑,對顧久久說道:

  “押使大人說您的衣服又臟又臭,命我拿出去扔掉了?!?p>  “???扔掉了?那可是我前天才買的袍子,足足四十文錢呢。”

  顧久久恨恨的坐回到床榻上,正不知所措間,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

  這是個身材高大,深目鷹鼻的胡人奴仆,他穿著一身窄袖圓領(lǐng)的白色長袍,手里端著個托盤,里面放著一碗馎羊肉饦湯、一碗秋葵湯、還有兩張芝麻胡餅。

  食物的香氣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顧久久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伸長脖子注視著托盤里的美味。要知道羊肉馎饦湯十分的昂貴,尋常百姓只能吃上野菜湯,這等美味,只能是那些個達官貴人才能享受到的。

  白沙看出了顧久久的心思,躬身說道:

  “這些菜肴都是主人吩咐奴給您送過來的,郎君不必客氣,只管放心享用便是了?!?p>  顧久久猶豫不決,吃了使團的飯,自然意味著要給使團做事。而昨天自己并未答應(yīng)下他們,雖然實在是饑餓難耐,但是只要再忍一忍,說不定能變被動為主動。

  白沙看見顧久久仍然坐在床上,便關(guān)心的問道:

  “是這些吃食不符合您的口味?”

  顧久久搖了搖頭,對那兩個仆役說道:

  “我不能吃,你們都下去吧,”

  兩個仆役面面相覷,這時從門外傳來一陣笑聲,桑萁手里捏著一只鮮嫩的雞腿,倚在門楣上,饒有興趣的看著顧久久說道:

  “小崽子,若論心計,這世間沒有人能玩得過我。你那點小心思,在我眼里不過是三歲孩子罷了。吃不吃都隨你,但你最后還不是得乖乖的跟我們走?”

  顧久久“蹭”的從床上站了起來,張了張嘴,又垂頭喪氣的坐了回去。

  桑萁用那只雞腿指了指桌案上的香爐,悠悠的說道:

  “待蘇合香燃盡之后,我便和茯苓兒去一趟容州都督府。聽聞李小姐精通制香之術(shù),不如向她要一盤安息香,燒給伊家班再好不過了,呵呵?!?p>  顧久久這回徹底泄了氣,他決定不再反抗,走到桌案前,端起那碗羊肉馎饦湯吹了吹,一股嗆鼻的胡椒味撲面而來。顧久久立即睜大眼睛,疑惑的問道:

  “這碗里怎么放了這么多的胡椒?”

  桑萁慢悠悠走了進來,瞅了瞅那漂浮著的密密麻麻的胡椒粒,理所當(dāng)?shù)氐恼f道:

  “錦袋里頭的胡椒扔了可惜。我見你如此喜愛它,羊肉臊氣的很,自然全都撒了進去?!?p>  “那可是……可是我拼了命保護下來的啊,能值五吊錢呢……”

  顧久久欲哭無淚,滿腹心酸的喝了一口,瞬間被辛辣的味道嗆得咳嗽不止。他急忙端起那碗秋葵湯,剛要大口喝下去,便看到那魔咒般的胡椒又從碗底漂浮了上來。顧久久又拿起一張芝麻胡餅,掰成兩半一看,果然中間又夾滿了了胡椒。

  “哦,我忘了告訴你,使團已經(jīng)買下了泊來鎮(zhèn)上所有的胡椒,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呵呵?!?p>  顧久久從來沒有這么恐懼過胡椒,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一粒胡椒。

  白沙無奈的聳了聳肩旁,拉著阿央向桑萁行了禮,便退了出去,他知道這顧郎君以后肯定是沒有好日子可以過的了。

  在白沙正準備關(guān)上房門時,夜輕塵走了過來,他對白沙揮了下手,兩個奴仆便悄聲下了樓去。

  此時顧久久正餓得發(fā)慌,偏偏桌案上的那幾樣美味又一樣都吃不了。

  桑萁將那只雞腿在顧久久面前晃了晃,肉香味混合著雞皮下的肥油,顧久久咽了咽口水,剛要伸手去撈,便聽到門外傳來了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

  “你的腹瀉才剛剛好轉(zhuǎn),身體又氣虛血虧,不適宜吃那些油膩之物?!?p>  夜輕塵手執(zhí)白瓷碗走了進來,他將碗遞到顧久久面前,淡淡的說道:

  “這是伙房才做好的紅棗銀耳粥,你趁熱吃了吧。”

  顧久久低頭看著那濃稠香甜的粥,他心中一暖,晶瑩的淚水盈滿了眼眶,趕緊捧過來埋頭大吃了起來。

  夜輕塵輕輕嘆了口氣,又從袖管中摸出了一個白瓷瓶,等顧久久把粥都吃完后,遞過去說道:

  “這是香連丸,有很好的止痛作用,如果再有人給你下藥,吃下一粒就會緩解很多?!?p>  他說著將目光轉(zhuǎn)向桑萁,眼里帶著明顯的怒氣。桑萁朝顧久久微微一笑,沒再說什么,知趣的晃蕩出了房間。

  顧久久接過藥瓶,緊緊的攥在手中,他在夜輕塵剛要轉(zhuǎn)身離開時,猛然伸出一只手扯住輕塵的袖角。

  夜輕塵回過來頭來疑惑的注視著他。顧久久滿面緋紅,鼓足勇氣說道:

  “夜…..輕塵,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不會害我的,對不對?”

  夜輕塵淡淡的說道:

  “我自然不會害你,但我也會管教你。你只需要記住,如果你生了病,這世間只有我能救你?!?p>  顧久久慢慢的松開了夜輕塵的袍袖,他心里積壓了許許多多的疑問,可在夜輕塵的面前,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夜輕塵最后的那句話。他自幼無父無母,全靠雜耍班的漢子們將他養(yǎng)大,漢子們心都比較粗,顧久久經(jīng)常生病也都是抗一抗就過去了。唯獨有一種莫名暈厥的病,連鎮(zhèn)子上的藥師都無法診斷出是什么原因,也就一直拖著沒有理會。

  可是到了近來幾個月,這種暈厥的次數(shù)愈加頻繁了起來。

  顧久久隱隱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與夜輕塵之間有著一種特殊的關(guān)系。

  他抬起頭,看到夜輕塵已經(jīng)背手站在了窗前。

  暖色的光線映照在他漆黑如墨的長發(fā)上,竟讓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夜輕塵背對著他道:

  “你還記得我昨晚對你說過的話嗎?”

  顧久久點了點頭答道:

  “你說在我沒有能力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我能做的只有閉嘴?!?p>  夜輕塵淡淡的說了聲:“你過來?!?p>  顧久久聽話的走了過去,他站在夜輕塵的身旁,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百姓。顧久久俯視著下面的人群,竟突然覺得那些每天都能見到的人,變得像螻蟻一般的渺小。這也許是因為站在這個風(fēng)華絕代的人身旁的原因吧,似乎連自己都變得不凡了起來…….

  顧久久心里想道。他剛要開口,耳邊響起了夜輕塵的聲音:

  “你看著的那些百姓,他們?nèi)粘龆魅章涠?,過著平凡而又平淡的生活。有時候我很羨慕他們,但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這樣的生活,如果你選擇了平凡,便要學(xué)會忍受來自官府的欺壓和各種不公平的待遇。”

  顧久久心里一酸,夜輕塵接著說道:

  “但如果你選擇的是另一種命運,你想要變得不再平凡,甚至凌駕于所有人之上,那便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赡苁峭纯唷⒐陋?、危險,甚至因此而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還需要你擁有持之以恒的信念和不抱一切希望的勇氣。”

  “我……我想要的是…….”顧久久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我……”

  夜輕塵轉(zhuǎn)過身來,他凝視著顧久久緊張的面容,冷冷的說道:

  “你想要在泊來鎮(zhèn)上開一家屬于自己的酒肆,你想要保護伊凡奇和雜耍團,你想要李秀眉不再找你的麻煩,你還想要迎娶青梅竹馬的女孩子蘇蘇,對嗎?”

  顧久久身體一震,他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夜輕塵。

  似乎自己心里的一切想法在夜輕塵的面前都無處隱藏,他甚至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子,他不像是來自于凡間,更像是活了幾千年的神仙。

  看著顧久久張大嘴巴的模樣,夜輕塵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轉(zhuǎn)過身接著說道:

  “我現(xiàn)在就給你一個選擇自己命運的機會?!?p>  他的目光望向南市的方向:

  “我已經(jīng)派人去了趟容州都督府,如果不出意外,伊凡奇和雜耍團的其他成員已經(jīng)被官府放了回來,而你欠李秀眉的錢,自然也無須再還。當(dāng)你走出這扇房門的時候,你便可以恢復(fù)自由。但是……”

  他看著顧久久,一字一句的說道:

  “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別說保護伊凡奇,恐怕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我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明日午時之前,如果你回到這里,我便帶你去長安。這也意味著,你的命運將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顧久久似乎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捋了捋思緒,抬起頭疑惑的問道: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突然又放我走了呢?”

  夜輕塵沒有說話,他仍然靜靜的注視著街上的百姓,那冰雪雕琢的容顏和清冷的身影仿佛將這世間的喧囂全都隔絕了開來。

  顧久久逃也似地出了王記旅肆。

  他抬起頭來,看到窗前已經(jīng)沒有了夜輕塵的身影。

  他伸展雙臂活動了一下腰肢,人群的走路聲,小販的叫賣聲和巡衛(wèi)的呵斥聲將他包裹了起來,他瞬間覺得一身輕松,終于逃離了這場噩夢!

  顧久久的右手里拿著白沙偷偷塞給他的一件皂衣,在他被關(guān)在房間里時,桑萁為了避免他逃跑,所以并未給他送任何的衣物。

  他的身上僅穿著貼身的里衣,方才跟夜輕塵說話時,他還沒有注意到,直到快要逃出門口時,那個龜茲仆人跑過來把衣物塞到他的懷里,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顧久久覺得在這個使團里,怕是除了桑萁,其他人還是算有良心的。

  他張望了一下四周,登時便看到了昨晚停在門口的牛車。

  他靈機一動,懷抱著衣物跳了上去,鉆進了車廂中。

  與此同時,在距離王記旅肆不遠處的一個賣雪梨水的攤位,兩個頭戴斗笠的人慢慢的抬起了頭,目光鎖定在那輛車廂中。

  一個背著簍子叫賣鱸魚的小販路過車廂,朝著里面瞟了幾眼,然后轉(zhuǎn)身向那兩人使個眼色。

  兩個人同時點了點頭,其中一個人站起身,拉下斗笠遮住臉龐,朝著路邊一個賣柴火的黑瘦農(nóng)夫走去。

  那農(nóng)夫盤腿坐在地上,身上穿著臟兮兮的皂衣。過路的人時不時詢問柴火怎么賣,那農(nóng)夫便伸出三根手指,冷冷答道:

  “三十文一捆?!?p>  路人都搖頭而去,只有一個弓著背的老人,想要與他議價,糾纏著問他十文錢賣不賣,那農(nóng)夫黑著臉叱道:

  “買不起就滾?!?p>  那老人剛要與他理論爭吵,只見一個戴斗笠的男人走過來拉住他的胳膊,從簍子里取出一捆柴火遞了過去,笑著對那農(nóng)夫說道:

  “都是街坊鄰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弄的不愉快,你說是嗎?”

  那農(nóng)夫看了看他,臉色竟然緩和了下來,擺了擺手:

  “罷了,十文拿去吧!”

  老人都驚呆了,他從袖子里摸出十個銅錢,然后抱著柴火云里霧里的走了。

  戴斗笠的男人蹲了下來,悄聲對那農(nóng)夫說道:

  “你這樣做買賣可不行,你知道我們監(jiān)視的人是誰嗎?夜輕塵可是妖界的,妖向來詭計多端,你的行事說不定已經(jīng)引起了他的懷疑。”

  “不、不會吧?”

  那農(nóng)夫朝著二樓窗口觀望了幾眼,只能看到夜輕塵披落的長發(fā)和綰發(fā)的玉勝,似乎是背對著窗口而坐。

  他呼出一口氣,連連說道:

  “嗨,我這不是沒賣過東西嘛!話說你那邊查的怎么樣了?”

  男子轉(zhuǎn)頭朝車廂看了一眼,見車廂里的人還沒有出來,便悄聲說道:

  “那少年是南市伊家班里的伙計,名叫顧久久,昨夜被他們抓到了這里,但不知道為什么,剛才又放了出來。”

  他放低聲音,繼續(xù)說道:

  “我早上暗中跟著使團的馬車去了容州都督府,看到伊家班的人全被放了出來,這還不算,使團還給他們雇了幾輛馬車,專門護送了他們回去?!?p>  那農(nóng)夫嘖嘖舌道:

  “那伊家班會不會是凌波軍安插在鎮(zhèn)上的暗樁?否則怎會與夜輕塵扯上關(guān)系?”

  男人搖了搖頭道:

  “不清楚,但事有蹊蹺,最好派個人出城跟頭兒匯報情況?!?p>  農(nóng)夫點了點頭,沉吟了半晌,方要開口說話。忽然注意到從南市的方向走過來兩名身材婀娜的女子。

  他是早期臥底在泊來鎮(zhèn)上的暗樁,與頭戴斗笠的兩個人不同。那兩人經(jīng)常跟在將軍身邊,自然有肉吃又有女人。可是他卻獨自一人潛伏此處三個多月,缺糧少肉不說,還要上山砍柴,日子過得十分拮據(jù),更是終日寂寞難耐。

  只見那女子梳著高髻,頰邊貼著花靨,穿著一身高腰紫色長裙,團花對襟窄袖襦,外罩淡粉色的半臂衫,身材豐腴,胸前露出半片如雪的肌膚。正邊走邊打量著路邊的攤位,在她的身后,還跟隨著兩個女奴,都手挽竹籃,里面裝了些布匹和水果。

  “農(nóng)夫”雙眼亮起了光,若是官府中的女子,出門必有侍衛(wèi)護送跟隨,若是豪商家里的女眷,一般也會有幾個男丁保護起來,或者三五結(jié)伴而行,再不濟頭上也會戴著維帽。而這女子衣著雖然光鮮亮麗,但身邊只有兩個女婢,舉手投足間又盡顯風(fēng)流嫵媚,顯然是泊來鎮(zhèn)上哪家妓坊里面的都知。

  他平時沒有錢去妓坊,但如今恰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仰仗著大將軍的面子,欺負一個低賤的妓館女人,官府定不敢給自己定罪。

  他想著便猥瑣的笑了起來,低聲對戴斗笠的男人說道:

  “你在這里幫我看著柴火,我去辦點事再回來?!?p>  男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聲呵斥道:

  “眼看使團隨時都有可能出發(fā),中途又穿插進來一個顧久久,在沒有調(diào)查清楚這件事之前,我們必須要時刻盯緊夜輕塵和那小子,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p>  “農(nóng)夫”嘿嘿笑道:

  “這件事用不了多少時間,你放心,我找個沒人的巷子把她拖進去辦了,保證速去速回。”

  男人皺起眉頭,狠狠說道:

  “這件事若是要讓將軍知道了,恐怕我們兩個人都得死?!?p>  “你不說,我不說,將軍怎么會知道。你就跟其他兄弟說我去解手?!?p>  “農(nóng)夫”已經(jīng)站起了身,在那女人從這邊經(jīng)過時,他的目光也立馬黏了上去,緊緊跟隨而過。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在女人身后不到兩丈的距離小步尾隨著。

  戴斗笠的男人一拳錘在地上,若不是同為將軍手下,身份又都一樣的卑微,他簡直恨不得將那“農(nóng)夫”暴揍一頓。他抬起頭轉(zhuǎn)向雪梨水的攤位,那邊戴斗笠的同伴投來疑惑的目光。

  他擺了擺手,示意沒事,便摘下斗笠,盤腿坐在農(nóng)夫方才坐的位置上。

  車廂里的顧久久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他從牛車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便大搖大擺地朝著南市的方向走去。

  而方才背簍子賣魚的小販也暗中綴了上去。

  二樓的窗前驀然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那坐在柴簍旁的男人神情一稟,登時警覺了起來。

  他嘴里喊著“賣柴嘍,賣柴嘍”,一雙銳利的眼睛卻盯住了那道人影。

  他認出了那是住在夜輕塵隔壁的桑萁,桑萁容貌絕美屬于世間少有,他一出現(xiàn)在窗前,路過的無論男女都少不了要駐留欣賞一番,更有前要趕考的士子,才情乍然而起,忍不出當(dāng)街賦詩一首。

  “這世間真有如此絕美的人……”

  那暗樁心里想道,但如果與夜輕塵相比,他認為夜輕塵的容貌更加攝人心魄,讓人難以忘懷一些。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那暗樁嘆了口氣,定定心神,發(fā)現(xiàn)桑萁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窗子,從鏤空雕花處看去,他背對著窗欞,似乎是在與什么人說話。

  嬌芝帶著兩個婢女走在清平坊的一處曲巷里。

  剛要過十字巷口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蛾眉微蹙,轉(zhuǎn)身對兩個婢女說道:

  “方才路過脂粉鋪時忘了帶一盒象牙口脂,瞧我這健忘的性子,今日有貴客要來,沒有波斯蜜蠟的口脂,怎么上得了臺面!”

  其中一個圓臉婢女躬身說道:

  “娘子不要擔(dān)心,婢子記得離這里不遠處有一家胡人商鋪,我們趕過去用不了些許時間便能買上?!?p>  嬌芝拍手笑道:“果然平日里沒白寵你,我們現(xiàn)在就去,定要趕在午時前回坊子里,莫要讓那貴人等著咱們?!?p>  兩個婢女點頭,引著嬌芝又朝著南市的巷子里返回了去。

  她們的剛拐入巷子,便從她們身后的巷道口處竄進來一條人影,那“農(nóng)夫”搓了搓手,嘿嘿的笑著,心道今日運氣不錯,那幾個女人進的巷子正是人少之處。他摸了摸腰間別的短刀,匆匆地跟了上去。

  此時,顧久久正從張老二酒肆里走出來,他的懷里抱著一壇阿婆清。

  這正是伊凡奇最喜愛喝的清酒。

  為了慶祝自己和伊家班終于逃離了官府的迫害,他特意從苦攢的兩吊錢中拿出來一半,買了這壇酒。

  顧久久剛要邁開步子,想了想,覺得還要再給蘇蘇帶點什么。

  幾個結(jié)伴進入酒肆的女子吸引了他的視線,他盯著她們飽滿的朱唇,突然便有了主意,興高采烈的朝著附近的一家胡人脂粉鋪而去。

  嬌芝和兩個婢女急匆匆的走在那條沒有人的巷子里,眼看就要到拐彎處,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前面是堵死墻!根本沒有什么出口。

  “這就是你帶的好路!”

  嬌芝氣憤的給了那個婢女一巴掌,那婢女捂著臉去摸那堵墻,在確認沒有一點縫隙后,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呼道:

  “是婢子不好,是婢子記錯了,請娘子饒了婢子這次吧!”

  嬌芝氣的雙肩不住地顫抖,方要抬手再給那奴婢一巴掌,手腕卻突然被人給捏住了。

  她渾身一抖,這才發(fā)現(xiàn)有個黑瘦的農(nóng)夫模樣的男人不知何時潛到了自己身旁,此時正一臉猥瑣的盯著她的胸部看。

  “大膽!你是什么人!”

  她想用力地掙脫自己的手腕,但卻仿佛被鐵鉗夾住般,一使勁竟被那人抱到了懷里,她這時才驚恐的發(fā)現(xiàn)那兩個婢女已經(jīng)被人打昏在地。

  一只粗糙又硬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只能發(fā)出“唔唔”的聲音,被那人拖著往另一條巷子里拐。

  顧久久正邊走邊哼唱著小調(diào),再過幾個曲巷便能到伊家班的大院。

  他方要拐過巷道口,突然腦袋一痛,像是一頭撞在了什么硬物上。他伸手去摸腦袋,那壇酒便滑落到了地上,酒壇破碎,酒香味撲鼻而來。

  “農(nóng)夫”萬萬沒想到平日這條鳥不拉屎的小巷子里竟然有了人,而那人竟又不長眼的撞在自己的背上。

  他注意力一分散,那懷里的女人竟然掙脫了出去。

  嬌芝云鬢散亂的躲在顧久久的身后,緊緊揪著他的衣服,喘息著說道:

  “郎君救我,那匪徒想要輕薄于我,他想要……嗚嗚嗚”

  顧久久立即從地上撿起一塊銳利的瓷片抵在身前,同時帶著嬌芝往后退了幾步,他對那黑臉漢子大聲呵斥道: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做出這樣齷齪的事,你不怕武侯抓你坐牢嗎?”

  那黑臉漢子笑彎了腰,他笑了許久才指著顧久久說道:

  “坐牢?那是你們這種平頭百姓才會去的地方,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掏出短刀,刀尖泛著刺眼的寒光,他晃著身體朝顧久久逼近:

  “小子,知趣的話現(xiàn)在滾出巷子,爺爺我就當(dāng)做沒看見你,否則,就算殺了你,爺爺也絕不會少半根寒毛?!?p>  顧久久雖然猜不出他的身份,但危急時刻,自己一個男子漢怎么能拋棄弱女子而逃?他捏緊瓷片,手心中滲出了汗水。

  “你難道是容州都督府的人?”

  這句話是嬌芝問出口的,她從顧久久身后探出半個腦袋,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黑臉漢子大笑道:

  “容州都督府算什么狗屁!你們聽說過統(tǒng)領(lǐng)四鎮(zhèn)的安南都護府嗎?那才是真正的威風(fēng)?!?p>  嬌芝眉梢眼角盡是笑意,她閱人無數(shù),自然已經(jīng)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本來那人還有些畏懼顧久久手里的瓷片,但嬌芝突然放聲喊道:

  “來人啊,有人非禮啊,快來人??!”

  她這一喊,那黑臉漢子頓時下了狠心,舉刀朝著顧久久沖了過去。

  顧久久不會武功,他情急之下伸出手臂去擋。

  只見刀光一閃,在他的右手臂上劃下了一道極深的血口,他抱著胳膊躲在土墻旁,那黑臉漢子拋下他,扛起嬌芝朝著暨陽坊的巷子極速掠去。

  “你站?。≌咀 ?p>  顧久久剛要追上去,前面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人,那人緩緩抬起頭,伸手從背上的簍子里抽出一把鋼刀。

  巷子里彌漫著一股魚蝦的腥臭味。

  顧久久向后退了幾步,那人持刀走了過來,將他逼到方才的死墻那里。

  顧久久聲音顫抖的問道:

  “你是誰?我們無冤無仇,你殺了我可是要償命的,你可不要過來啊?!?p>  那人半晌沒有說話,一開口便問道:

  “你與夜輕塵是什么關(guān)系?”

  顧久久答道:“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我連他們?yōu)槭裁醋ノ叶疾恢?,你要是知道,不如你告訴我好了?!?p>  那人蹙起兩條粗粗的眉毛,又問道: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我面前裝蒜?”

  顧久久拼命的搖頭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放了我好不好?”

  那人沉吟了半晌,突然搖了搖頭說道:

  “不行,你方才差點壞了我弟兄的好事,既然你與使團并無關(guān)聯(lián),那我必須得教訓(xùn)一下你,至少也得割了你的舌頭,再卸掉兩條手臂?!?p>  眼看那人手持鋼刀越走越近,顧久久絕望極了,他想起了伊凡奇,想起了蘇蘇,想起了雜耍團,和昨天所發(fā)生各種匪夷所思又讓人委屈難受的事情,他不禁想起了夜輕塵……

  “輕塵,輕塵……”

  午時已過,暨陽坊的巷子里渺無人煙。

  “農(nóng)夫”扛著嬌芝鉆進一間簡陋的茅屋小院,院子里有幾只蘆花雞,聞聲飛起來跳出了門外。這幾只雞是他昨夜四更時潛入清平坊里的一戶人家偷出來的,還沒有來得及下鍋,此時全都逃了出去。

  “農(nóng)夫”顧不了許多了,他徑直走進屋子里,將嬌芝一把扔在床上,然后迅速的褪了自己的衣服,如虎狼般撲了上去。

  嬌芝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就在“農(nóng)夫”激動的撕扯她的衣服時。屋門突然自己關(guān)上了,連著兩扇紙糊的窗子也“吱呀”一聲關(guān)了起來。

  屋子里瞬間暗了下來,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農(nóng)夫”停下了手,覺得后背有些發(fā)毛,像是有什么又黏又滑的東西順著脊背攀了上來。他渾身一顫,才發(fā)覺這黑暗的屋子里安靜的可怕。

  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那身下的女人就像是死了般動也不動,沒有一點聲息。

  他伸出手去探女人的鼻息,然后整個人瞬間寒毛倒豎。

  “這是怎么回事?”

  他雙手顫抖的打著火鐮,就在火光乍現(xiàn)的一瞬間,他看見女人的臉龐變成了一張滿嘴獠牙的青色面孔,從嘴里吐著赤紅色的信子,正異常詭異的盯住自己。

  “嬌芝”坐直了身子,那雪白的胸脯開始分裂,逐漸撕扯出兩個滿是鱗片的身體,而方才纏繞起自己的兩條像蛇一樣的尾巴也從他的脖頸繞到了臉頰,直到眼睛處時,突然用力一戳。

  “農(nóng)夫”眼球爆裂,發(fā)出尖銳的慘叫聲,雙手捂住往外滲血的眼睛。

  一雙帶鉤的利爪剖開“農(nóng)夫”的胸膛和小腹。

  勾出了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和扭曲成一團的腸子。

  從小屋中慢慢的流淌出了粘稠的血液。

  一根手指在那片血漬里沾了沾,然后放到鼻間聞了聞,腥臭無比的味道。

  戴鬼臉面具的人悠悠的吹了一聲口哨,地面開始晃動,緊接著有無數(shù)雙利爪扯開泥土,從屋子地面下爬出來許多身披黑色斗篷,臉上長滿羽毛的怪物。

  房間里開始響起了陣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和撕咬打斗的聲音。

  面具人從懷里掏出一塊繡著鴛鴦的手帕,輕輕地擦拭著帶血的手指,面帶微笑的對躺在地上的一個裹在袍子里的少年說道:

  “你知道屋子里頭的那位是什么嗎?”

  少年眨動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搖了搖腦袋。

  面具人伸手摩挲著少年嬌嫩的臉頰,溫柔的說道:

  “是妖界渾夕山里的肥遺,哈哈,妖界已然大亂,連肥遺都跑出來害人了。看來這武周盛世空有其表,敗絮其中。人間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安寧,妖界與人界遲早都會有一場大戰(zhàn)?!?p>  他停了停,注視著少年的眼睛,接著說道:

  “而我們只要需要做一個旁觀者,當(dāng)越來越多的殺戮發(fā)生時,我們的成員就會就逐步地擴充起來,這對于陰靈界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大好事,呵呵?!?p>  少年拍手笑道:“大好事,哈哈,娘娘…..我餓了,娘娘?!?p>  面具人伸手敲了敲那扇門,屋門很快被打開了,從里面爬出來一個滿身血痕的怪物,嘴里叼著一根女人的手指。它把那根手指輕放在少年的手里,然后伸長脖子親吻著面具人的靴子。

  面具人方要說話,從屋子里傳來了一聲巨響。

  一條龐然大物沖破了窗子,撞倒了鄰里的土墻,朝著巷子里轟然狂竄著。

  屋子里的怪物全都涌了出來,面具人抬起一只手,示意它們不要追。他慢悠悠的問道:

  “那叫顧久久的少年怎么樣了?”

  一個怪物沙啞的聲音答道:

  “已經(jīng)被夜輕塵放了出來,他的身后跟著狐貍,我們不敢靠近?!?p>  面具人皺起了眉頭:“夜輕塵果然老謀深算,竟然派了狐貍跟著。那只活了兩千年的老狐貍可不好對付,你們盡量跟遠一點,不要讓他們有所察覺??磥砦覀冎挥械?,等一個完美的契機,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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