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時節(jié),三月紛紛雨,南方的山野翠綠欲滴,山崖路畔的奇花異草怒放生長!洛小樓貪戀著嶺南這紅遮翠障的秀色,更喜愛沿途的煙雨奇峰,幾乎是忘了自己還在趕路的途中。驀然間,一陣叮鈴當(dāng)啷的馬鈴聲從身后的遠處傳來,如此蹄急,若自己還是那般貪戀風(fēng)景秀色的話,說不得會被這馳騁而來的馬匹給踢倒,縱使再不舍,洛小樓還是抬頭看去,以便閃躲那蹄急的駿馬。
抬眼可見兩匹高腳大馬從山道上飛奔而來,轉(zhuǎn)眼之間便是攜土帶塵地奔馳到了自己的跟前!馬背上的騎手見著山道上有人在慢行,束手將馬韁一勒,駿馬長嘶一聲,逐漸放慢了蹄步。洛小樓一看,前面一匹棗紅大馬上的騎手竟然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姑娘,白衫粉裙、面容秀麗靈動、膚凝玉脂潤通透,端的便是一位下凡的貌美天仙,一雙明凈的大眼更宛若一泓山澗清泉,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是俏皮與活潑。
再看后面的一匹駿馬上,坐著的卻是一位年近五十歲的老婦,但看她面孔黝黑、目光如電,一身家仆女傭的裝束!
如此兩位騎手,令得洛小樓暗暗驚訝。
那貌美的少女瞥了洛小樓一眼之后,目光便是落在了他手中的佩劍上,隨即俏皮一笑,發(fā)出了清脆銀鈴般的笑聲,對身后的老婦道:“李嬤嬤,你瞧這個人佩帶的是柄什么劍?”
老婦聞言之后也不禁是打量了洛小樓一眼,少女又是咯咯的笑了起來:“李嬤嬤,那是一柄木劍咧!我看這個人不是個癡兒就是一個呆瓜,不然為什么這么大個人了還佩帶一柄木劍來玩呢?”
洛小樓聽后不由得吃了一驚,暗自心想:這個小姑娘的眼睛好生厲害,她是如何能一下子看出我佩帶的是一柄木劍?我這木劍的劍身雖然是木頭削成的,但劍鞘、劍柄、劍格都與尋常利劍無異,若不出鞘的話可是極難分辨的!
洛小樓此番奉命前來嶺南辦事,掌門師娘擔(dān)憂他惹是生非,初出江湖就誤傷了人命,特意將他的佩劍給收了起來,他可是好生一番撒嬌都沒有要回來呢!那日里,他抱著師娘的胳膊一陣搖晃,道:“師娘,我平生所練的武學(xué)都在這一柄劍上了,若是在路上遇著剪道的強盜或是害命的歹人,我手中連件自衛(wèi)防身的東西也沒有了,您就把浩然之氣還給我吧?!?p> 師娘平日里最為疼愛的便是他了,他心里尋思抱著師娘好生一番撒嬌,再說盡好話,那自然是能將自己的佩劍?浩然之氣給要回來,可是關(guān)于這件事,師娘卻一反常態(tài)的強硬,不但沒有被刮軟耳根子,反而是對著他一瞪眼,道:“我叫你去嶺南是辦事的!你初出江湖行走,又非是去與人交鋒打斗!若真的碰上那些個不長眼的人,你就不能躲著走嘛?你所學(xué)的這踏雪尋梅的輕功要來何用?我就是憂心你這愛打抱不平、多管閑事的性子給惹回來一堆的事非!”
“我…我怎么就惹事生非了嘛?”
“還不是惹事生非呢?!你瞧著這山門下的百姓都來投罵過你幾回了?還有,上次我?guī)е愕结尲?天門寺走訪之時,也就一個時辰的功夫沒看住你,你便給我去捅了個什么白沙幫!”
洛小樓知道師娘是不會改變主意了,又委屈巴巴的說道:“師娘,那我總得帶一件兵器上路傍身吧?”
“嘿,照你這么說,那天底下沒有武功的人就不用出門辦事了?”話雖然如此說,但是師娘好歹是疼愛他的,見著他這樣委屈欲哭的模樣,不禁是一下子放松了語氣,軟了下來道:“你呀,若是真的要帶的話,就帶上你尋常練武的那柄木劍吧?!?p> 洛小樓不敢再說什么了,若是再說下去,恐怕連木劍都沒了,于是他就只好帶著這一把木劍下山了,但真的要說起來的話,這柄木劍反而是陪伴他最久的一件兵器,自從幼年開始練劍之時便是修修補補的一直用到了現(xiàn)在。
反觀浩然之氣則是他十八歲成年及冠之時才由師傅授予的,希望他能夠人如劍名,立身處世不改本心,時刻都兼具一身浩然正氣!只是這兩年以來,他的師娘反而希望他能夠別再這般的正氣凜然、路見不平了,還未正式下山行走江湖,這端回來的麻煩事就一件接著一件,從未間斷過。
洛小樓一路上都遵循著師娘的叮囑,不敢隨意的去多管閑事,再者也是幸得這柄木劍裝在了劍鞘里,乍一看是跟真的劍一模一樣,這一路上也威懾了不少想要惹事的歹人。沒曾想,現(xiàn)在是叫這個貌美的小姑娘給一眼瞧了出來,他正感到驚奇的時候,忽然見著金光一現(xiàn),一件金黃色的暗器就朝著自己胸口襲來,不由得暗叫了一聲:不好!
足下身形步伐一踏而出,使出的正是自己最熟稔的踏雪尋梅輕功,一個縱躍向后翻騰了去,險險的避開了這飛來的暗器!同時心底里也更加感到驚奇了,這位貌美的小姑娘所使的暗器手法相當(dāng)利落,而且真氣充盈無比,可不是普通的富家貴族大小姐,恐是哪一處江湖世家或者名門大派的弟子了!
那位姑娘見著洛小樓避開自己的暗器不僅是沒有感到慍惱和驚訝,反而是又咯咯的笑了起來:“李嬤嬤,你看吶,這癡兒在翻跟斗呢!”
老婦見著洛小樓翻身的動作干凈利落,落地之時更是悄然無聲不掀起飛塵泥土,吃驚于他的輕功身法了得,暗想:這個青年小伙子恐怕不是等閑之輩!
那位姑娘不知是沒看出來,還是看出來了但是卻滿不在乎,又笑著道:“李嬤嬤,我叫他再翻過幾個跟斗好不好?”
老婦忙是勸說道:“大小姐,我們快走吧,別再惹麻煩了。”
“可是他翻跟斗翻得好看吶,我還想再看呢!”
“走吧,走吧,我的大小姐喲!”
那位姑娘見著老婦催促,便是拍馬再次疾馳而去了,但她那嘻嘻哈哈的笑聲還是尤如風(fēng)中鈴聲一般的縈繞在這山道之上,令人心醉沉迷。
洛小樓本來想上前責(zé)問她:我與姑娘無冤無仇,為什么一出手就是如此暗器偷襲?你是哪一路來的小妖女?可是,等他想要出言責(zé)問之時,那兩匹棗紅駿馬早已經(jīng)飛馳絕塵而去,縱使他施展輕功急追也不易追上,再想到師娘說的不要惹事生非,便是搖了搖頭將這氣給按捺了下來。
隨后,他看那件滾落到了路邊草叢里的暗器,竟然是一個拇指般大小的黃銅鈴鐺,心中的那一絲慍惱之氣便是完全消去了,甚至覺得有些好笑:原來這位小姑娘是跟自己開玩笑呢,并不是丟出真正傷人害命的暗器來!呵呵,這究竟是哪家的小姑娘,怎么會這般的俏皮頑劣,無緣無故的就跟人亂開玩笑的。
洛小樓撿起那黃銅鈴鐺,瞧著制鑄得精致可愛,便是放進了懷中繼續(xù)趕路了。
踏路前行、輕功飄逸,若是讓人見著洛小樓此時趕路的輕功,定然都要贊嘆上一句:少俠,好俊的輕功啊!
不久,洛小樓行入了一片疏林當(dāng)中,見著一面青布酒旗在風(fēng)中搖擺,不由得心中大喜:咦?原來這里還有一間酒肆,這可太好了!趕路已有半日功夫,洛小樓早已經(jīng)是覺得肚餓口渴,于是便三腳兩步的踏下步伐,往那酒旗的方向疾行去了。
酒肆坐落在疏林里的一片空地上,店前草地早已經(jīng)被踏成了堅實的黃泥土,店后臨靠著山澗、溪崖,一條條清澈見底的山澗于這溪崖石隙中歡騰奔流,繞過酒肆的側(cè)面往山嶺下流淌跳躍而去!溪澗兩岸,生長著一簇簇紅的、紫的、白的繁花,若是嶺南出身都能叫得出名字,那是山稔、山茶、三月紅等等。
再瞧酒肆,乃是用曬干的毛竹、上好的圓木一起搭蓋而成,建造得十分雅致,配合著附近的景色,大有一種吟詩作對、揮毫作畫、舞劍唱詞的興致。
洛小樓走進酒肆,見著店里面已經(jīng)有著七、八位過路的客人在座,其中有一位身穿青布勁裝的老者坐在靠溪澗的窗口旁,但見他須發(fā)皆斑白,而神態(tài)卻是那般的瀟灑自如,此時正自斟自飲,別提多么愜意。
那位天仙下凡一般容貌的小姑娘和她的老婦傭人也赫赫坐在店里的另一張竹桌前,但是她們這一桌便沒有青布勁裝老者那么瀟灑怡人了,桌上已是杯碟狼藉,空了好幾壺的酒,而那老婦仍然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往嘴里灌著,儼然一個嗜酒如命的老酒鬼了!那小姑娘見著洛小樓進來,不由掩唇輕笑,輕輕對著老婦說道:“李嬤嬤,你看吶,那個跟斗翻得好看的癡兒也來了?!闭f話的聲音雖然輕巧,但是洛小樓內(nèi)力真氣渾足,耳力極佳,所以將她的話給聽得了個一清二楚,頓時心中那絲慍惱又升了起來,想要走過去理論一番!隨即轉(zhuǎn)念又一想:我這樣貿(mào)貿(mào)然的走過去責(zé)問,萬一這個俏皮小姑娘不承認的話怎么辦?要是她再反說我欺負她,旁人不知曉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只看到我在無中生有的責(zé)問一個貌美的小姑娘,恐怕會以為我是些什么壞心眼的登徒子了!這要是在江湖上宣揚起我是個欺負小姑娘的登徒子,再傳回師門里,師傅師娘非得打斷了我的腿不可!罷了罷了,我何必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斤斤計較呢?
于是,洛小樓便是忍了下來,假裝沒有聽見一樣,走到酒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離那位小姑娘遠一些,免得再被她捉弄了去。剛一坐下來,便又聽到那位小姑娘嬌聲埋怨的聲音:“哎呀!李嬤嬤,我講話你還聽不聽吶?你老是這樣一杯又一杯的喝酒,等會喝得伶仃大醉的,我要怎么攙扶你上馬?”
“老…老……老媽子聽著吶!”老婦說著,又是一杯酒倒進了嘴里:“哎?大…大……大小姐…你……你剛才…說……說什么了?”
洛小樓聽了不由得好笑:這主仆二人,一個俏皮頑劣,一個貪杯愛飲,說話真的是對牛彈琴,好生有趣。
這時,店里的小二哥上來招待:“公子,要點什么?”
洛小樓問他:“你們這里有什么好酒?”
“有,有,我們有上好的茅臺美酒、瀘州大曲、桂林花酒、石灣燒酒,還有小店特釀的糯米甜酒。”
“哦?!你們店里還有糯米甜酒?”洛小樓年已及冠,早已到了能飲酒、須陪酒的年齡,但他卻不愛飲些辣口的烈酒,而是鐘愛一些甜酒、花酒。
“是的,公子,我們這里的糯米甜酒可是又香又甜又滋補身子,這會陽春三月的時節(jié)里喝是最好的,能驅(qū)寒補血、強身健體呢。”
洛小樓聽得是心中大喜,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要喝上小二哥熱情推薦的這自釀糯米甜酒了:“好好好,小二哥,你先給我稱上半斤的糯米甜酒來?!?p> “好的!公子只飲酒,不點些下酒的小菜小炒?”
洛小樓一聽也是,便又問:“你們店里有什么好菜?”
“都是山里打的上好獵物,有蛇肉羹、窯野雞、紅燒兔子、鹵牛肉、醬野豬腿……”
“好了好了,你給我再來一碟鹵牛肉、一碟花生米就好?!?p> 不稍一會兒,店小二便是將洛小樓所點的酒菜給端了上來!洛小樓輕呷了一口酒,的確如小二哥說的那般又香又甜,一口酒下肚之后渾身都暖了起來,不禁是心生喜愛!正是吃著喝著愜意之時,忽然又聽那位貌美姑娘天真俏皮的聲音:“李嬤嬤,你看看你的酒里怎么紅紅的,是血吧?李嬤嬤,你怎么吐血了?”
“什么?!血…血……血?老媽子…吐……吐血了?”
“你看吶!那不是么?”
老婦醉眼迷離,但還是盡力地去看清,待看清之后不由得是大吃了一驚,終于是停住了繼續(xù)倒酒的手:“真…真…真的是血啊……”
貌美的姑娘忽而是噗嗤一笑,道:“李嬤嬤,你再看清楚一點,這血怎么不散開的?”
“是…是嗎?”老婦又往酒杯里瞧了去,這會她可是不由得笑了起來:“嗨…原…原來,是…是大小…姐…在……在跟…老媽子……開…開玩……笑呢!這…這……這哪里…是血了?這…這分明…就是…是大小姐……的胭脂呀?!?p> “哎呀!我的胭脂怎么跑到嬤嬤的酒杯里去了吶!”
“不…不打…緊,老…老……老媽子太丑…也想擦…擦……擦點胭脂?!?p> “咦惹,這酒可不能喝了,嬤嬤快倒掉?!?p> 洛小樓在一旁一邊飲酒吃菜一邊看著這一對主仆,心中倍感有趣:這個小姑娘也太會捉弄人了!等他低頭準(zhǔn)備再次飲酒的時候,一下子愕然了,自己的酒杯里面竟然也有著一滴殷紅的胭脂,那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做的手腳,竟然也將一滴胭脂彈入了自己的酒杯里,光是這一招暗器的手法就令人匪夷所思。
隨后,他又發(fā)現(xiàn)那個小姑娘在那邊嗤嗤的偷笑著,顯然是看見自己的惡作劇整蠱成功了,正在偷偷的樂呵呢。
洛小樓作聲不得,只能是自認倒霉了,將杯里的酒給倒掉,不敢去招惹這個作弄人為樂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