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當(dāng)我的思緒游離于外的時候,易康康走了進來,不過他看起來沒有被淋得很慘,只是褲腳和膝蓋的位置濕了一些。他把傘放進傘桶,抖抖身上傾灑的水珠,用紙巾擦了一會才坐在座位上。
見我這副落魄的模樣,他沒忍住笑出了聲,還不時的會將目光瞥向我的腳丫子,就像是在看什么異類一樣。
“吶,你的情書。”我把放在珞櫻桌子上的信封塞給他后,便轉(zhuǎn)身摸一下鞋子的狀況有沒有好一點。結(jié)果并不盡如人意,似乎一點都沒有變化,還能清楚地看到滲出的雨水順著軌跡流了下來。
我嘆口氣,嘴里嘟囔的轉(zhuǎn)過身,“不知道什么才能變干。”拿起手中的筆開始轉(zhuǎn)起來,也沒有什么心思繼續(xù)徜徉在小說的海洋,現(xiàn)實的濕氣已經(jīng)夠大了,老實的呆在岸上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我感覺到雙腳有些麻了,正準備撕幾張不用的紙鋪在地上,讓自己有落腳的地方,崔一鵬直接在我身后哈哈大笑起來,一度眼淚都要掉下來。
有這么好笑嗎?我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將廢紙疊了幾層然后才放在腳下,果然這樣才踏實舒服,比懸空的飄忽不定來的安穩(wěn)多了。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外面是下雨,你這是下海撈魚呢?”他將一塊蛋糕放在我的面前,“嘗嘗,我想出來的創(chuàng)意。”
“不知道你是耳濡目染,還是真心喜歡?!?p> “都有吧,畢竟我可是要將家族企業(yè)發(fā)揚光大的人,怎么說也要有兩把刷子?!彼謴臅锾统隽肆硗鈨珊幸荒R粯影b的蛋糕放在易康康和珞櫻的桌子上,還沖著易康康驕傲的說,“我做的,保證味道絕倫?!?p> 易康康吃了一口,細致的品嘗一番后,裝作美食家的腔調(diào)沖著崔一鵬說,“入口即化,但又很有嚼勁,裝盤很有特點,水果是水果的味道,奶油又有奶油的味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肴啊!”最后還不忘雙手將那個透明叉子橫放在桌子上,裝作用餐巾布擦嘴,一整套的流程很是熟練。
見崔一鵬雙手握拳要發(fā)火的樣子,他才正經(jīng)的夸了一番,聽得崔一鵬心里美滋滋的,揚言要壟斷全球的烘焙行業(yè)。
米其林餐廳是為了奪得三星,競技運動員的夢想是為了奪冠,我想成為炙手可熱的小說家,然而打造具有統(tǒng)治級別的烘焙店品牌,這可能就是他的終極目標(biāo)了吧。
那股熱鬧勁還沒有消散,卻又被放在易康康桌角的情書吸引了過去。
他一把將它拿在手上,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要看看今天這個人的文筆有沒有比昨天的好些?!?p> 這也讓我提起了興趣,曾經(jīng)我懷疑過情書這種東西是不是真情的流露,今天我就來甄別一下。
崔一鵬像吟詩一般,還故意的壓低了音調(diào)。
“你知道嗎?我已經(jīng)關(guān)注你很久了。自從與你在廁所旁擦肩而過.......”崔一鵬拍著大腿笑著說,“看來這是個有味道的愛情故事啊?!?p> 見我們都沒有反應(yīng),他清清嗓子又繼續(xù)讀,“我的心跳動的就很快,忍不住的盯著你的背影癡癡的目送你離去,直到下一次的相遇。無論是在課外活動,還是吃飯的時候,我總會徘徊在你的教室門外,想多看一眼你那曼妙的身姿.......珞.....”
剛才還嬉皮笑臉的崔一鵬神經(jīng)突然緊張起來,他嚴肅的看了我一眼,將紙折起來把它又重新塞了回去。
“怎么不繼續(xù)讀了?是不是內(nèi)容太過于羞恥啊?!币卓悼蹬ゎ^盯著崔一鵬,打趣的問道。
只見他慌忙的陪著笑,小聲的在易康康的耳邊低語,我想努力的傾聽他在說些什么,可是內(nèi)容怎么都無法清晰傳出來,就只能聽到厚重的“嗡嗡嗡”的聲音。
他們似乎達成了什么約定,易康康便轉(zhuǎn)過身繼續(xù)讀著漫畫書。
“說什么呢?”
“奧。。沒什么。。這個寫情書的人似乎這里有些問題,說的話都神神叨叨的,還沒有昨天那個小姑娘更有深度,一點都沒意思?!彼麑⒛欠庑欧胚M了自己的口袋里,告訴我一定把蛋糕吃完后,就閑情信步的走出了教室。
其實,我能看出來他慌張的神色,但是寫給易康康的情書,他為什么如此激動?
我搖搖頭也沒有想太多,此刻我更擔(dān)心鞋子什么時候才能脫離苦海,和我的雙腳分開了這么久應(yīng)該甚是想念吧。
其實是腳太過于冰冷,不得不摩擦生熱才能勉強不讓它變得麻木,維持本來的知覺。
直到午休時間,珞櫻都沒有出現(xiàn)。羽田老師說她生病請假了。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很擔(dān)心她,再加上天氣如此惡劣,不知道她的心情此刻是否很糟糕。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有她父母的陪伴和細致照顧,想必很快就會好起來。
這一天,我終于明白了思念的感覺。一時間,我竟然希望這份寄托可以穿過陰霾,越過雷雨,迎著暴風(fēng)傳遞給她。
可是,這僅僅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遐想,因為我連珞櫻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又何談什么所謂的寄思愁?
最后,我還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情感,在上課時,偷偷用手機給珞櫻發(fā)了一條短信:聽說你生病了?好點了嗎?
平淡的普通朋友間的問候,不夾雜任何過多的修飾。
過一會兒我就會瞟一眼手機,可是,等了許久她仍然沒有回話??赡茜髾熏F(xiàn)在正休息呢,所以才沒有搭理我。我還是別打擾她了。
我將用書本偽裝遮蓋的手機塞回書包里。凝視著發(fā)出噼里啪啦聲響的窗外,明明應(yīng)該是艷陽高照的時間,卻一片漆黑,猶如黑夜,散發(fā)出令人恐怖的氣息,卻不及月光照亮的夜幕下的祥和與靜謐。
放學(xué)后,崔一鵬早早的就趕去烘焙店幫忙,聽他說接到了一個大訂單,而且是長期客戶,所以不能怠慢。他把這次機會當(dāng)成壟斷市場的起點,所以沒有和我一起回去,撐著傘冒著雨歡呼的離開了教室。
能有一個明確的目標(biāo)并為之奮斗,我現(xiàn)在也開始轉(zhuǎn)變了對他的看法,也許接手烘焙店是他最明智的選擇,并會為他謀取一生的幸福。
雖說鞋子還沒有變干,但是也無所謂了,回去的路上一定又會濕透了。
這種“含水量的鞋子”穿起來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多了些摩擦產(chǎn)生的鈍澀,就像赤腳在粗糲的沙子里前行。
我撐著傘駐足在學(xué)校門口,頭上的雨水撞擊著這層脆弱的紡布,甚至?xí)a(chǎn)生自己是否在傘下的錯覺。所以我會偶爾抬頭確認一下。
此時,完全沒有歸家的欲望,我的腳步情不自禁的轉(zhuǎn)向珞櫻平時走的方向。
我只知道她總會消失在巷子的轉(zhuǎn)角處,順著這條鋪著碎石板的路,我走進了這條有些年代的小巷。由于雨水的浸泡,讓這些長滿青苔的墻壁看起來都是同一個模樣,完全無法分辨出有什么區(qū)別。
夾在房屋中間的我,讓我想起了戴望舒筆下的《雨巷》。多希望珞櫻能撐著油紙傘出現(xiàn)在轉(zhuǎn)角的地方,少了哀怨,凄清,迷茫,多了為我的到來而感到的欣喜若狂。
但是,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只不過是一位匆忙的雨中過客。
我徘徊在這條小巷許久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珞櫻的足跡。
本就是漫無目的的尋求,又怎么可能恰巧與她邂逅。
對于腳下的水坑我已經(jīng)不再小心翼翼,直接踩在上面,至少還能體驗到水花迸濺的快感。這樣想就更加肆無忌憚起來,讓我再一次體驗幼年時雨中玩水的感覺,但是現(xiàn)在卻多了份牽掛。
回去的路上,倒也不能說是失望而歸,而是寄予的情感無處傾瀉讓我很不自在。
所幸堤壩的上水坑很多,這讓我排解了一些落寞。
看著那些奔跑而馳無懼風(fēng)雨的人,我在心里無比的羨慕他們,可以這般肆無忌憚的放飛自我。不管那苦澀的雨水如何澆灌在軀體上,就一直朝著歸家的方向就好了,沒有任何一絲猶豫。
雖然我有過這樣的想法,干脆就讓全身濕透吧,可是卻怎么都鼓不起勇氣將手中緊握的雨傘放下。這個樣子怎么都無法與眼前的景色融合,也許我就是個格格不入的怪人。
院子里種的花草也被這場大雨暫時打彎了枝莖,就這朦朧的水汽我心疼的瞥了它們一眼。
由于上半身幾乎都是干的,我脫去襯衫,把它和那些濕透的褲子,鞋襪放在一塊的時候,那間襯衫就像是我失敗的象征,是我不敢將欲望發(fā)泄出的懦弱。
我赤身裸體的站在鏡子前凝視著這番糟糕的景象。
終于,我拿起那件干襯衫放在水龍頭下,看著它很快被水浸濕,如同也經(jīng)歷了傾盆大雨的洗禮一般,這才把它和那些驕傲的戰(zhàn)利品放在一起。
脖子上掛一條毛巾,穿著一件汗衫矗立在窗前。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點點漁火也似乎是被這場大雨澆滅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時,沉淀許久的問題終于在我腦海里產(chǎn)生了能夠解決的想法。好比在思考一道題目的答案時,怎么都沒有辦法解答,但是放松一下,或者暫時不去極力追尋結(jié)果,不知在某個時刻卻又會迎刃而解。
原本想發(fā)短信給易康康,但又想要趕緊找到轉(zhuǎn)機和線索,便打了電話給他。
“尹納夫?有什么事嗎?”那邊傳來嘈雜的聲音,像是小孩子在哭鬧。
“奧。。有個忙想讓你幫我?!?p> “可以啊,盡管說?!?p> “你還記得一個追求過你的高中部女生嗎?”
“你說雪華高中的那個女生?。俊?p> “對對對!”
“你找她干什么?”
“我就是想問你有沒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或者聊天帳號之類的?!?p> “我記得她當(dāng)時態(tài)度很強硬的把她電話號碼保存在了手機里。說來她對我還挺好的,但是我對她沒有那種感覺?!?p> 這時,聽筒那邊傳來像他母親的吼叫聲,他答應(yīng)幫我找找看,便掛斷了電話。
等待了許久,終于他發(fā)來了一條短信:不好意思。剛剛我弟弟發(fā)燒了,耽誤了點時間。這是她的手機號............
我盯著這一連串的數(shù)字,沒有立刻撥通這個號碼去打擾她,而選擇暫時將它保存起來。畢竟在惡劣天氣的時候?qū)τ谕蝗缙鋪淼哪吧说拇驍_應(yīng)該不會有人假惺惺的表現(xiàn)出好心情吧。
即使問出了珞櫻住的地址,也不可能現(xiàn)在不顧一切的沖過去只是為了看她一眼,說不定會讓她更加反感。
更別說其他更過分的問題。
第二天,泛著灰白色的天空仍然飄著細雨,珞櫻也沒有出現(xiàn)。
在手中拿起放下手機的次數(sh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的行為已經(jīng)無法遵從內(nèi)心的指引,混亂,猶豫的想法只能讓雙手做到舉棋不定的地步。
我更是無心執(zhí)筆寫什么虛構(gòu)的情節(jié)。
這時,崔一鵬把一個紙條塞進一堆書中間,給我遞個眼色,清了下嗓后才木訥的把身體扭了回去,生怕老師會發(fā)現(xiàn)他的怪異行為。
不用說,肯定又是他靈感而發(fā)創(chuàng)作出的“杰作”。
現(xiàn)在的我沒有任何興趣想要讀他的詩,但是,我還是把它抽出來,隨手打開。
然而,里面的內(nèi)容并不是那些我所謂的浪漫詩詞,而是簡單的一句話“珞櫻今天還沒有來。怎么回事?”
我抬起頭恰好和他的視線相對。兩個人就這樣用眼神交流,雖然沒有說任何的話語,卻都能讀懂對方想要表達的內(nèi)容。
下課后,他像審問犯人一樣雙手交叉,擺出一副審度的姿態(tài),他和我僵持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怎么會不知道。你們。。?!?p> 我趕緊咳嗽了幾聲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如果讓別人知道我喜歡珞櫻的話,事情只會越來越糟糕。可能還沒等到珞櫻的回應(yīng),就要被流言扼殺在搖籃。
他明白了我的顧慮,立刻改口道,“你不應(yīng)該去看望一下嗎?代表我們。”
我知道這不是應(yīng)該做的事情,而是內(nèi)心驅(qū)使,或者用更偏激的詞語“職責(zé)”來形容吧。
我想見她,已經(jīng)快要瘋了。
我抬起頭瞟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俯身看著那個陌生卻又已經(jīng)能背下來的號碼,沉默不語。
他只留下一聲嘆息,轉(zhuǎn)身離開。想必對我的無所作為已經(jīng)徹底失望。
也許有些事情是需要某些客觀因素的推動下才能做成。
就像雪花在高空中有多么優(yōu)雅,一旦降落時溫度升高,便立刻融化成冰冷的冬雨,不再被世人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