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容臉上一片焦急恐懼，還是笑著點點頭，規(guī)規(guī)矩矩的給沈夫人行禮。沈夫人又是心疼又是贊許，將她牽到手里，走進簡樸的小院子，看到大夫正在屋里把脈，金夫人已經(jīng)醒了過來。
“拜見夫人。”大夫起身行禮，沈夫人抬手制止，又看到金夫人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急忙走過去將她扶好按?。骸奥犝f你暈倒了，我過來看看?！?p> “多謝夫人，我沒事，一貫的毛病，醒來就好了?！?p> 沈夫人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心疼的嘆口氣：“大約是這幾天累了，聽說你這幾日都幫著丫鬟們縫捐贈的衣服，這怎么使得?！?p> “哪里是幫她們，是我給念初做個小襖子?！?p> 念初是金容的閨名，言犀默默地念了一遍，覺得分外好聽，想拉金容去看她挑的玩具，又見她只緊張的站在床邊，只好訕訕的作罷，努力等候。
“那也不能這樣辛苦?！鄙蚍蛉藫u搖頭，問一旁的大夫：“余大夫，如何？”
“回稟夫人，金娘子的風(fēng)疾只能靜養(yǎng)，不可煩心勞神，但是剛才把脈，似是數(shù)年積勞……”
“我沒事，哪有人真能成天靜養(yǎng)?！苯鸱蛉巳崧暣驍啻蠓?，拉過沈夫人的手道歉：“讓夫人擔(dān)心了?！?p> 沈夫人嘆口氣，這一個月來她們時時相處，金夫人雖然不愿多提，但不經(jīng)意之間的只言片語，加上沈竹后來陸陸續(xù)續(xù)的信息，她早已猜出幾分。
金夫人娘家雖是書香門第，但人丁凋零日漸式微，金昔又剛正不阿兩袖清風(fēng)，兩人輾轉(zhuǎn)多地，起起落落，并不寬裕，忙里忙外又是她一人，“積勞成疾”并不夸張。
“總之你不要再辛苦了?！鄙蚍蛉伺闹氖?，送走大夫，這才拿過一旁的包袱，一邊解開一邊隨意的解釋：“正好今天我們整理換季的衣服，有一些舊的也穿不了了，還有些不用的尋常首飾，你若是不嫌棄就收下，也免得再縫新的熬眼睛。”
“多謝夫人?！苯鸱蛉舜掖移骋谎?，滿滿一包衣物分明有新有舊，她心里感激，拉過金容要她磕頭。
“哪里這么多禮數(shù)，別傷了她的膝蓋，”沈夫人將金容拉進懷里：“金容懂事，就連老夫人都喜歡得不得了，以后不許這么多禮，缺什么就告訴我?！?p> 金容見母親面露難色，便代她向沈夫人行禮：“多謝夫人?！?p> “好孩子！”沈夫人高興的摸摸她的頭發(fā)，拿出幾件衣服給她比大小，言犀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一會兒扯扯袖子，一會兒拉拉裙邊，忙活得十分快樂。沈夫人見她團團轉(zhuǎn)，不由得笑起來：“金容這個月看著圓潤了些，越發(fā)和言犀像了?！?p> “可不是，兩人都是大眼睛小下巴，只是念初挑食，大了快一歲居然一樣高?！?p> “小孩子長起來很快的?！?p> 金夫人便欣慰的點點頭，她看著女兒和樂呵呵的沈夫人母女，想到自己一住下就得到里里外外的照顧，衣服首飾送了又送，從來沒把自己當外人，心里更加愴然，忍不住哽咽：“夫人的恩德，就讓念初一生都服侍夫人和小姐，這樣我也沒有遺憾了……”
“說什么呢，金容也是大家閨秀，”沈夫人嗔一句：“再說，有你和金容在這里，我都感覺府里熱鬧了許多，仿佛回到還未出閣的時候，在尹都的日子?！?p> “夫人不是雍都人嗎？”
沈夫人聽了，似是回憶起往事，語調(diào)更加柔和起來：“我父親也走得早，又只是個小小侍郎，母親一個人撫養(yǎng)我和表妹，時常捉襟見肘。過了很多年，父親早年的一個門生調(diào)到尹都當知府，請我母親去賞菊。我母親帶著我們兩，本來啊，只是想讓我們嘗嘗難得的點心，卻十分巧合，遇到了我相公……后來他知道自己要調(diào)回雍都，就來提親，我才跟著他來了這里。”
“原來如此……”金夫人微微一笑，心里感慨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沈夫人怕她傷心，又解釋道：“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放寬心，就連我母親，這么多年只管吃齋念佛的，這個月也叮囑了我好幾次，讓我多照應(yīng)你們。她對你贊賞不已，又感同身受，你千萬不要與我客氣。”
“多謝老夫人。說起來，沈大人愿意將岳母接來照料，真是難得?！?p> “是，自從我遠嫁，慶兒，就是我表妹也嫁人之后，母親一人在尹都孤孤單單的。”
“夫人的表妹，可是宮里那位娘娘？”
“是啊，我跟著相公來到雍都，表妹第二年過來看我，在一個燈會上遇到了微服私訪的那一位……說起來，若非這一連串巧合，我們江家大約也不過是在尹都當著普通百姓。你口口聲聲叫我夫人，其實我們一樣。雖然機緣各有不同，但我們有緣又投緣，就該放寬心。”
金夫人目光微動，又是羨慕又是高興，許久點頭：“謝謝夫人開導(dǎo)，你們都是心善的，才配得上這樣的福氣。也多虧有你們，我們母女今天才有容身之處?！?p> “又來了，總之你們在府里啊，我高興?！?p> 沈夫人投降一般搖搖頭，又把話題扯到言犀身上：“我只愁這個小頑皮，不懂規(guī)矩，我都不敢送去讓她慶姨母看一眼，還是金容好！”
金夫人向來以金容為傲，聽到沈夫人夸贊，也難得點點頭，只是想到自己的身體，不知還能陪她多久，神色便低落下去。沈夫人見了，急忙拍著她的手安慰：“金容是個好孩子，一切都自有安排，素玲妹妹你好好養(yǎng)身體?！?p> 一番話說得金夫人又要紅眼睛，正好丫鬟端著湯藥進來，金容乖巧的接過碗，坐在床頭慢慢的喂她。
沈夫人見她沒有大礙，心里松口氣，起身告辭，又囑咐道：“你好好休息，從今天開始不要再拿針線了，一應(yīng)事物我都著人準備，你養(yǎng)好身體才是正經(jīng)事?！?p> 說完，沈夫人牽著言犀告辭。言犀又不斷跟金容說明天一定要來玩，這才依依不舍的挪著步子。
路過花園的時候，言犀百無聊賴之中想起剛才的談話，抬頭問道：“慶姨母是誰？”
“你個小傻瓜，”沈夫人取笑一句：“你出生的時候，你姨母還特地出宮來看你，抱了你許久，你大約都不記得了。”
言犀的確不記得，她捂著腦袋想了想，眼睛一亮：“那我們?nèi)タ此?！?p> “等你滿了六歲，我就帶你去給她磕頭?！?p> “為什么要六歲？”
“這是規(guī)矩。”
又是規(guī)矩……言犀癟癟嘴，算不出四歲到六歲有多久，只是著急：“這么久，姨母要不認得我了?！?p> 沈夫人被她逗得笑起來，看著園中的冬景，將女兒抱進懷里親一口：“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