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犀有些惴惴的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少年，看到他眼睛清澈，雖然有些冰冷，卻愿意主動過來，心里激動，憋著嘴忍哭：“……藥堂說我們沒有方子……”
“這樣，”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介意言犀身上臟兮兮的，將兩人拖到藥堂旁的墻邊，示意她將金容放在地上。
言犀心里愣愣的，就看到少年伸手給金容把脈，又往她臉上掃了兩眼，點(diǎn)頭說道：“風(fēng)寒、神思驚懼。”
“什么意思？”言犀愣愣的看著他做完這一切，心里又佩服又期待，猛然聽到什么驚懼，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瞪著少年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少年也不理她，從懷里拿出紙筆，十分利索的舔舔短毛筆，趴在墻上就寫了個方子，然后扔到她手上：“去抓藥吧，一共五副，兩碗水煮一碗，每天喝一次，喝完就好了。”說完，他瞥一眼言犀的打扮，又補(bǔ)一句：“如果再受涼，就多抓一次藥?！?p> “誒……？”
“誒什么？你是傻的嗎？”
“我不是……”言犀被他的態(tài)度嚇得一愣，沒想到對方這樣無理，眼淚又要掉下來，那少年便搖搖頭：“你們有東西可以煎藥嗎？”
“煎藥？”
“煎藥。生火、加水、煎藥。”
少年的語氣一點(diǎn)兒也不溫和，言犀愣在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哪里知道、或者說，她哪里做過煎藥這種事？別說煎藥，就連生火她都不知道……
金容看少年又要取笑，而言犀已經(jīng)滿臉通紅，急忙掙扎著說道：“多謝你……我們會自己煎藥的。”
“行吧。”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在意，拍拍袖子轉(zhuǎn)身就走，姿態(tài)之閑散利落，仿佛只是過來看個熱鬧。
言犀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拼命忍著不哭，抓著方子又跑到藥堂里，這一次總算順利，沒多久她就沖出來，手上拎著一串紙包，將金容扶起來。
金容見她死死抿著嘴，有些心疼，輕輕喊道：“言犀……”
這一聲出口，言犀又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努力扶著金容往回走，卻是滿臉的委屈，顯然從那個小二開始就忍著，終于忍不住了。
“別哭…我會煎藥，你還有銀子的話，我們?nèi)ベI個瓦罐，你不用擔(dān)心……”
言犀卻只是哭，“金容我真沒用……”
她說著，抽噎著幾乎喘不過來：“我什么都不會，所以、所以爹娘才……是我沒用……”
金容搖搖頭，不知如何安慰她，堂堂丞相的千金，原本就可以什么都不會，她紅了眼睛，輕輕說道：“沒事的，我教你?！?p> “嗯……”
“你原來這么喜歡哭的？以前連蛐蛐泥鰍都敢抓，怎么現(xiàn)在這么膽小？”
“……我現(xiàn)在也不怕蛐蛐和泥鰍的。”
“可不，你是我見過做勇敢的女孩子?！?p> “金容……”言犀終于察覺金容在哄自己，想起金容的母親去世時，金容才只哭了一次，而自己哭了這么多次，有些不好意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小聲說道：“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真的？”
“……至少不天天哭……”
“好，”金容笑著，又咳嗽起來，言犀急忙加快腳步，去找可以買陶罐的地方，金容和她互相攙扶著，在這冬天寒冷的街市上，從對方身上獲得些許溫暖。
終于，她們看到一個可以買藥罐的商鋪，言犀激動的要沖過去，卻看到兩個官兵斜地里突然出來，嚇得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金容已經(jīng)抓著她縮在旁邊的墻角藏了起來。
“金容……”
言犀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害怕，金容看著她，眼里也全是恐懼，輕輕的噓了一聲，“我、我們不能被官兵看到。”
言犀懵懵懂懂明白她的意思，阿縢也說過不能讓人知道她們的名字，可是她心里還是難過，忍不住有些頹喪，“金容，以前家里那么多人，花園的穎兒對我可好了，廚房的劉嬸也很愛護(hù)我，金容我們?nèi)フ宜麄兒貌缓?？他們……他們也許……”
“不行的，”金容眼睛紅紅的，有些不忍，卻執(zhí)拗的搖搖頭，忽然又叫起了她的尊稱：“小姐，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不可以了……”
“為什么？”
金容有些傷心，想了想才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們知道我們還活著，也許……反正不好，我看到刑場旁邊的告示，上面說你已經(jīng)死了的，所以，我們可能會連累他們，或者更壞，如果有人知道你還活著……我不能讓你有危險?！?p> “……因?yàn)槲沂亲锍贾菃?？?p> 金容不忍心回答，她看著那兩個官兵在攤子前停留了片刻，朝兩人的方向走來，更加把言犀藏到身后，她的動作充滿了保護(hù)的意味，言犀心里疼痛，藏起臉不敢作聲。
其中一個官兵領(lǐng)著一個陶罐，晃晃蕩蕩的看了她們一眼，只將她們當(dāng)做這雍都的流民和叫花子，毫無興趣的移開了視線，似乎接著什么話題問同伴。
“所以真的是飛賊？”
和他一起走的胖乎乎的官兵點(diǎn)點(diǎn)頭，也有些不可置信：“是啊。誒你說，都快過年了哪里來飛賊？是不是跟綢緞莊的大火有關(guān)？”
“不知道，應(yīng)該不是。不過啊，就是過年前賊才多，你說起那場大火，我倒是聽了些事情?！?p> “哈，鱉精？”
“不是，你可知道城外泥巴山上住著人？我聽說最近有一伙人出現(xiàn)在那，似乎有武功的樣子，神出鬼沒的?！?p> “真的？莫非是賊？”
“不知道，我表哥聽他村里人說的，但是那個人也沒有看清楚，就說看到一個美女，天仙似的，一晃就不見了。然后沒多久又有人看到山里多了個院子，似乎住著人，可是他再去找，就再也找不到了。”
“哇，不會是做夢吧……”
“誰知道呢，泥巴山那么高，也許是他們亂說的。”
胖乎乎的捕快就撓撓腦袋，哈哈笑兩聲：“不過，幾百年前泥巴山上不是有個廟么，元衡將軍廟之類的，聽說很靈，有神仙，后來突然有一天，廟倒了，估計(jì)神仙也走了吧，哎，真真假假，我才不信?！?p>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遠(yuǎn)了，言犀吊著的一口氣終于松了點(diǎn)，見金容臉色都白了，急忙沖到攤位上，磕磕巴巴的買了個藥罐。
罐子買到了，言犀新高彩烈的沖到金容旁邊，剛要炫耀，又苦起了臉：“金容……煮藥的話，好像要水和火的……我，我們?nèi)ツ睦锊趴梢裕俊?p> 金容也不知道，她撐著身子搖搖頭，也有些無奈，卻安慰道：“沒事，我們先回去吧，總會想到辦法的?！?p> “嗯……”
言犀點(diǎn)點(diǎn)頭，見她都快站不住了，急忙攙扶著她找路回去。
拐出主街，穿過兩個巷子，走到巷子口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遙遙望見土地廟所在的拐角，言犀心里著急，卻突然瞥到旁邊院子的竹門虛掩著，院子里寂靜一片。她心中一動，停在那，盯著院子發(fā)呆。
金容有些奇怪，還沒來得及問，言犀已經(jīng)將她扶到外墻一堆木柴旁邊，轉(zhuǎn)身就要去院子里，金容急忙拉住她的衣服，臉色更加白了。
“言犀你要做什么……？”
“我我……”言犀不會撒謊，諾諾的說道：“我看四下無人，想溜進(jìn)去看看廚房，借、借個火……”
“不行，這太莽撞了?！?p> “可是好不容易有了藥……”
言犀說著，心里越發(fā)確定，顧不上金容的勸阻，抹掉臉上的眼淚鼻涕，悄悄打開門進(jìn)去。她心里害怕，動作小心翼翼的，甚至屏住了呼吸。不過，等她躡手躡腳走過院子，果然看到里面一個人也沒有，她急忙走到廚房，果然看到灶上煮著粥，冒著熱氣。
她從來不知道，白米粥可以這么香，她咽了口口水，溜進(jìn)去慌慌張張的舀了小半碗，端著溜出門口對遞給金容：“快，你喝點(diǎn)粥吧。”
面對突如其來的粥，金容一愣，臉就紅了。
“言犀，你怎么能偷東西。”
言犀一貫知道她的品性，急忙點(diǎn)頭：“下次不會了，可是我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你喝兩口吧，我一會在那里留點(diǎn)錢，不是偷?！?p> 見她這樣說，金容才勉力將粥喝下去，沾到熱食，她的臉色頃刻間就好了許多，言犀心里一高興，咧嘴笑起來，又望望四周，發(fā)現(xiàn)這個泥土巷子也沒有人，而且離那個小廟也不遠(yuǎn)，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端著空碗跑回去，在廚房里張望了一圈，越發(fā)高興，想要沖出去先把金容扶回去，誰知剛出廚房，就聽到竹門推開的聲音，一個女人脆生生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哎喲劉大娘您這院子拾掇得可真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