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很久以前,雍都還叫眠州的時候,城池周圍是平坦的草地,一望無際,河流橫穿而過,沒有任何山峰的阻擋。
那時,眠州有個精于釀酒的人住在城門外,他釀出新的酒,取名神仙醉,號稱即便是神仙,三杯下肚也能醉倒。
一個神仙聽到,特地前來,與釀酒師打賭。
結(jié)果神仙真的醉倒了,神仙特別高興,答應(yīng)幫釀酒師做一件事情。
釀酒師說,希望眠州能被高山擁抱,這樣他就能看到一年四季不同的風(fēng)景。
聽到這個要求,神仙二話不說,轉(zhuǎn)眼就飛到天上,消失不見。沒多久,釀酒師聽到四周轟隆作響,嚇得跑到門外,抬頭一看,只見一座座大山拔地而起,一望無際的平坦大地便多了無邊無際的陰影。
他嚇得跌坐在地上,看到神仙笑嘻嘻的落下來。
釀酒師大驚失色,連問神仙是如何辦到的。
“不過是移動了點泥巴,有何吃驚的?”
說完,神仙消失了,釀酒師的神仙醉也跟著消失了。
“從那以后,人們便將那連綿不絕的山稱作泥巴山,即使是皇帝賜名隴山,即使是改朝換代,眠州都改名叫雍都了,這里的百姓還是叫它泥巴山?!?p> 言犀張著嘴,看著眼前連綿的高山,想起之前郊游時父親說的故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把眼淚憋了回去。
她裹緊身上的棉衣——這是她離開劉大娘家里時,唯一帶走的東西。
棉衣里還有兩個硬邦邦的包子,出城的時候,她把身上僅剩的銅板都換成了包子,一天只敢吃一個,還好天氣冷,倒也沒有變壞。
只是咬下去牙疼,她癟了癟嘴,有些委屈。
肚子發(fā)出響亮的叫聲,她咬了一口包子,想起金容和劉大娘。也不知道金容怎么樣了?好了沒有?劉大娘有沒有給她做包子吃?燉湯喝?或者她有沒有給劉大娘捶捶肩膀?打打下手?
一定有的。她們現(xiàn)在肯定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說著話,也許還在擔(dān)心自己呢。
這么一想,心里更加委屈了。言犀臉凍得發(fā)緊,眼眶也生疼生疼的,她看一圈,見四周荒荒涼涼,雜草叢生的山路上就自己一個人,也不忍著,任眼淚嘩啦啦的流下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她一眼看到有個入山的小道,心里激動,擦了擦眼淚就要跑過去。
卻不想,剛跑出兩步,前面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刺溜一下動了,嚇得她生生頓在原地。
那是一只狗。
一只漆黑的、半大不小的短毛狗,不知道哪里來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剛剛好蹲坐在濕漉漉的路中間,正對著言犀,言犀跑過來的時候,它便站了起來,一對眼睛就那么看著她。
言犀分辨不出狗狗是否有惡意,但自從被獵戶和獵犬追殺過一次之后,她對狗的恐懼已經(jīng)扎根在腦海里,在雍都躲藏的那幾天,尚有金容陪著她,現(xiàn)在這一下,她看到黑狗濕潤發(fā)亮的眼睛,幾乎是瞬間僵住,連呼吸都停了。
那狗看著言犀,沒有上前,甚至沒有動,它只是看著,目光不柔和,也不兇狠,就那么看著,看到言犀站在那不動,它居然又蹲坐下去。
它一坐下,言犀心里一動,便要走,然而她一抬腳,那狗又站起來,她便不敢動了,吊著一口氣站在那。
并不寬敞的道路上,一人一狗就那么對視著。言犀不動,那狗便不動;但是只要她一抬腳,那狗便刷的一下站起來,像是監(jiān)視,又像是要朝她走過來。
言犀嚇得心里發(fā)顫,腳上的棉鞋慢慢被地面的水汽浸透,寒意從四面八方鉆進(jìn)身體里,和恐懼絞在一起,讓她的心微微發(fā)抖。
她不明白狗要做什么,她只是害怕,尤其是一次、兩次、三次,那狗站起來的動作似乎越來越快,越來越銳利,她心里堆積的害怕也跟著越來越多。
寒風(fēng)吹過來,言犀孤零零的站在路中間,心里仿佛有根弦,被那風(fēng)一吹,瞬間斷了,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于是就那么站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淚眼模糊中,她看到那狗又站了起來,卻還是不動,既沒有撲過來咬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心里更加委屈,不明白為什么連一只狗都這樣欺負(fù)她,這委屈連著幾日的辛苦和恐懼,讓她更顧不得別的,嚎啕大哭起來。
“阿娘……阿娘……爹爹……”
她哭著,喊著爹娘,已經(jīng)死去的父母兄長和阿滕管家的樣子就都浮現(xiàn)出來,還有這些天受到的冷眼驅(qū)趕,聽到的誹謗呵斥,如今都爭相變成眼淚和嚎哭,從她身體里竄出來,將她包圍。
那狗看著她,奇異的安靜,就像是默默的打量,它的眼神濕潤冰冷,帶著動物特有的疏離。
但它始終不走,固執(zhí)得像是有意為難,言犀哭著哭著,那委屈里又漸漸升起怒意來,風(fēng)從耳邊吹過,阿娘的話也一起回想起來。
她再也忍受不了,彎腰撿起腳邊的石頭,狠狠朝那狗扔去,大喊道:“你走開!”
那狗一愣,扭身一跳避開石頭,落在荒草叢生的路邊上,看著言犀的目光陡然尖銳起來,它俯下身體,“嗚嗚”的叫了兩聲,竟露出生氣的樣子。
言犀心里恐懼,身體更加如控制不住,已經(jīng)發(fā)起抖來,但此時此刻,她越發(fā)覺得自己不能后退,不能就這樣,任憑一條這樣小的狗擋住自己的路。
“……走開!”她喊著,又抓起另一個石頭,閉上眼睛扔了過去,那石頭沒有砸中狗,那狗甚至沒有避開,它盯著言犀,仿佛看透她的恐懼,也看透她根本不敢瞄準(zhǔn)。
這樣的眼神看得言犀又要哭起來,她嘴唇發(fā)抖,心里惶恐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也是在這一刻,那狗卻突然掉轉(zhuǎn)頭,鉆進(jìn)旁邊的草地里,將自己半藏起來。
竟然一副認(rèn)輸?shù)臉幼印?p> 言犀呆愣愣的看著狗的背影,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看上去那么恐怖的狗其實很小,換了以前的她,可以毫不費力的將它抱起來。
她不敢置信的想著,又覺得自己剛才像一個壞人,更加委屈,忍不住又哭起來。
這時,一個譏誚的少年嗓音從身后傳來,嚇得她眼淚都停在了臉上。
“去有人的地方哭還能賺點銅板,你站在這里哭是要做什么?”
荒涼重突然傳來人聲,言犀嚇得幾乎要跳起來,掛著眼淚轉(zhuǎn)頭看去,卻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身后站著一個藍(lán)衫少年,正冷眼看著她。
她一愣,認(rèn)出對方來。
居然是之前在醫(yī)館門口遇到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