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歧路由人
所有的今天,皆是昨天。
所有過往,皆是序章
第40章殺手言犀(一)
四月下旬,梁鎮(zhèn),晚春的天氣正好,鎮(zhèn)子里一片熱鬧繁華,賣藝的賣貨的熙熙攘攘,逛街的辦事的人來人往。
一個17、8歲的女子溜溜達(dá)達(dá)的走在街上,她穿著尋常女兒服飾,棗紅的短裙像一個無袖的褂子,長度還未到膝,套在黑色的衣服和褲子上,既嬌俏又利落。頭發(fā)綁成一個馬尾,玄黑色的發(fā)帶是男人才用的,再加上裙子上的玄色粗腰帶、玄色短靴,整個人颯爽干脆極了,猛一看還以為哪家的小公子跑了出來。
她似乎也沒把自己當(dāng)成姑娘家,手上一個油紙包當(dāng)街就被拆開來,熱騰騰的包子比她臉還大,卻被她一口咬下幾乎一半。
“好吃!”
她享受的瞇起眼睛,貓一樣晃了晃頭,兩口三口將包子吃掉,拍拍手,準(zhǔn)備開始干活。
是的,干活。
離她不到一里地的城南賭坊里,周詳正狠狠扔下最后一個骰子,發(fā)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桌面上滾動的骰子,瘋魔了一樣喊著:“大、大、大!”
骰子咕嚕嚕的轉(zhuǎn)著,像一個回憶起往事不愿意停下的啰嗦老人,執(zhí)拗的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終于在他血紅的眼睛下慢慢的、慢慢的停了下來。
卻是個3點。
“去他媽的?。。 ?p> 周詳氣瘋了眼,將手上最后一點銀子狠狠拍在桌子上,拍得桌子幾乎要碎了,看熱鬧的人都被他嚇了一跳,跟著那桌子蹦了蹦,又很快淡定下來。
周詳看也不看眾人,罵罵咧咧的轉(zhuǎn)身走了,眾人也顧不上看他的背影,有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銀子上有血。
“這是急瘋了喲,抓個銀子都砸手心?!?p> “又不是今天瘋的,你瞧瞧,這都什么季節(jié)了,還窩在鎮(zhèn)子里呢?!?p> “也是,我聽說,他那婆娘昨天還哭呢,像是又被他揍了?!?p> “哎哎哎行了行了,不關(guān)我們的事,來來來,繼續(xù)下啊,買大買小,買定離手?。?!”
人群的議論響起又落下,沒有人再關(guān)心一個賭輸離場的失敗者,而是接下來,自己能否把那沾血的細(xì)碎銀子贏過來。
周詳走出賭場,心里窩火,又覺得餓,他在身上摸了摸,發(fā)現(xiàn)一晚過去,自己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剩下,又更加火大。
“喂!”他一把揪住路過的賭場小二,見他懷里抱著幾個紙袋,肉味兒飄出來,勾得他眼睛都冒光,伸手就要去拿,“肉都給我!”
“欸?”小二被他一把揪住的時候已經(jīng)白了臉,此時看他直接動手了,嚇得連推帶躲的掙脫出來,掛上尷尬的笑臉護(hù)住手里的東西。
“哎喲哎喲真不行,周爺這可是其他客人的,您這要是拿走了我可沒法交代啊周爺。”
周詳一聽他推脫,怒火就爬上了臉,“看不起我了是不是???賭場掏錢買的東西你當(dāng)我不知道嗎啊?找打???”
“不是不是,哎喲周爺……”
小二還想解釋,話說了一半,周詳已經(jīng)一巴掌呼了過來,他躲避不及,慘叫一聲滾到地上,手里的紙袋已經(jīng)被周詳一把抓走,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周詳一腳踢在他身上,他嗷嗷叫了一聲,不敢說話了。
“下賤東西!當(dāng)年怎么伺候我的你是忘了嗎?。扛夷闷渌腿颂氯?,下次我打死你!”
周詳吐了口口水,撕開紙袋,拿出里面的燒雞就咬,這才心滿意足的哼一聲,揚長而去。
小二哎喲哎喲的爬起來,早有賭場其他同僚跑過來扶他。
“這周詳剛輸完,火氣正大呢就讓你碰上了?!?p> “呸!”小二恨恨的吐了口口水,皺著臉摸身上的傷,臉上全是憤恨和鄙視,“以為自己了不起!誰知道干了什么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輸光了在這里充大爺!去他媽的趕緊爛死吧!”
“行了行了?!?p> 同僚見他氣狠了,不走心的安慰兩句,小二將他揮開,又罵了兩句,把地上的紙袋撿起來就要進(jìn)去,一轉(zhuǎn)身,卻看到一個棗紅短褂的小公子看著自己,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
“喲,早啊。”
“小公子”一開口,小二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姑娘。
還真是個英姿颯爽的姑娘,雖然看上去有點……銳利。
他眼睛亮了亮,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流口水,換了個笑臉迎上去,機(jī)靈的哈腰:“這位小公子,可是無聊想去賭場玩一把???您跟我來,我給您啊安排安靜的雅間,保證干凈,沒人看到您?!?p> “小公子”正是言犀,她贊許的點點頭,卻不走,而是看著周詳離開的方向,輕笑道:“那個人,剛才在欺負(fù)你啊?!?p> “剛才?哎喲您是說周爺???”
“嗯,怎么,你欠了他錢?”
“這哪能???”
“那為什么打你?”
“他那人……!哎哎,可真不是我說,不過他那人,就是個爛人?!?p> “那是夠爛的,而且還欠了我錢呢?!?p> 小二一愣,不明白眼前這干干爽爽的人怎么會跟周詳那爛貨扯到一起,卻還是裝作驚訝的樣子,惋惜的叫起來:“哎喲小公子,這是怎么回事???您可別跟他扯上關(guān)系啊,那可是條瘋狗啊?!?p> “是,所以我想要問問,這個人,之前在你們這賭輸了多少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錢還我。”
“咦?這……”
小二退縮了一下,言犀嘴角輕揚,一錠碎銀就放到了他手上,他立刻眉開眼笑的收起來,說著“這怎么好意思,”然后看四下無人,湊過去小聲說:“小公子您有所不知啊,這周詳原本是個破落獵戶,八九年前,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大筆銀子,整天吃喝嫖賭,散到前兩年才散完,光是在我們賭坊,就輸了不下一千多兩,可不是小錢。人都傳言,他是在那京城里啊……接了見不得人的買賣。”
“一千兩,”言犀面無表情的重復(fù)一遍,看著周詳離開的方向,點點頭,卻又笑起來,“光是賭場就能輸一千兩,想必其他地方的花銷也不少,沒錯,是個不錯的買賣?!?p> 小二一愣,還沒聽懂言犀的意思,眼前就一空,卻是言犀轉(zhuǎn)身走了。他聞到空氣里遺留的淡淡香氣,陶醉的吸了一鼻子,這才小心的將銀子塞進(jìn)衣袖里,吹著口哨進(jìn)去。
言犀離開賭場,溜溜達(dá)達(dá)的一路走,她看上去并不著急,天氣這么好,她甚至停下來,在河邊賞了一會兒桃花。然后才看了看方向,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
只是,輕松的氛圍在靠近鎮(zhèn)子?xùn)|邊的一戶人家時,被怒吼聲、摔東西的聲音破壞得一點兒不剩。
原來是周詳回了家,正在發(fā)火。
“……你這啰啰嗦嗦的臭婆娘!一大早擺臉子給誰看????。咳觳淮蚰闫ぐW了是不是?。俊?p> 暴躁的聲音一刻也不停歇,桌椅倒地的磕碰聲音中,女人的哭聲夾雜其中,滿是恐懼、無奈和絕望。
“就知道嚎,一群喪門星把我手氣都嚎沒了!現(xiàn)在你們滿意啦?啊?”
周詳更加生氣,他站在滿屋子狼藉之中,見實在沒東西好砸了,便狠狠踹了一下歪斜的桌角,嚇得屋里的人更加哭起來。
那是三個女人,當(dāng)中的一個年齡最大,應(yīng)該是他的原配夫人,兩邊年輕一點的姑娘,想必是妾。三人都臉色慘白,其中一個顯然是害怕了,哆唆半天,抬頭看到周詳?shù)哪樕?,又忍不住嚎了一聲?p> “臭婆娘你還哭?跟著我是委屈你了???也不想想,是誰把你從窯子里撈出來的????信不信我再把你扔回去!黃臉婆一個了,到時候,什么骯臟破爛玩意兒都趴你身上,你就滿意了?。。恳皇俏?,要不是我……”
他越說越氣,抬起手,咆哮著就要上前給她一個耳光,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后“喀喇”一聲響,下意識的回過頭去,卻見門不知什么時候關(guān)了起來,門下的陰影里,一個棗紅衣服的人站在門口,正看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