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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山水

第69章 交錯(二)

一重山水 烏邦那 3350 2022-06-10 16:00:00

  從言犀跳上圍墻,到那金光出現(xiàn)又收回,再到言犀遁走,一切轉(zhuǎn)瞬而逝,倒成一片的侍衛(wèi)慌慌張張的爬起,想要再追,匕首的主人也是神色冷峻,要抬腳時卻封司鳴抬手阻止。

  “不用追了?!?p>  那人便一挑眉,盯著言犀離開的圍墻,目光如冰,一語不發(fā)。

  彎刀刺客無聲又利落的指揮侍衛(wèi)們整隊撤退,自己站在檐下像一尊石像,等花園里恢復寂靜,才沉聲說道:“殿下,的確是那天晚上遇到的人?!?p>  封司鳴點點頭,突然看向金光的主人,冷冷說道:“初初,你可知錯?!?p>  他的語氣帶著寒意,名叫初初的女子不動聲色,卻在下一刻被凌厲的掌風擊中,狠狠摔到在地。

  封司鳴收掌揮袖,冷冷說道:“我只讓你確認她的身份,沒讓你出手?!?p>  初初倒在地上,絲毫不在意這突然的襲擊,因為封司鳴的掌風雖然凌厲迅捷,卻并不想真的傷她,她利落的爬起來,抹去嘴角的血痕,還是一如既往的陰狠神色。

  見她這樣,封司鳴目光閃動,嘴角已有笑意:“怎么,莫非她與你有仇?”

  初初低頭看著手腕上纏繞的金線,目光更加冰冷:“是?!?p>  “哦?既是同門,何來仇恨?”

  聽到這個問題,初初目光中露出徹骨的恨意,又帶著不屑諷刺道:“我無生門下,沒有她這樣的膽小鬼,還有,再見到她,我還會殺她。”

  “若我不許呢?”

  初初細眉一挑,十分冷硬,“初初奉命保護殿下安全,協(xié)助達成大業(yè),既然領(lǐng)命,必以殿下馬首是瞻。但這個人……我不會放過她!”

  封司鳴目光深幽,點了點頭,“你們之間的事,自然由你們自己解決,我不打算干涉?!?p>  說完,他看著言犀離開的位置,看到血從墻上流下來,又笑道:“她的名字?!?p>  不等初初回答,他嘴角那一抹笑意仿佛別有深意,自問自答的說道:“該不會叫言犀吧。”

  “殿下認識她,還問我做什么?!?p>  初初的回復印證了猜測,封司鳴目光里那一點賞玩的神色就變得清晰可見。他抬腳走進書房,從桌上的公文堆中抽出封好的案卷,笑意越發(fā)明顯,居然有些開心,“如果是這樣,那你要殺她,得晚一點再動手了。”

  “為什么?”

  “不為什么,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完成自己的任務(wù)。”

  初初目光冰冷,直直的站著,沒有回答,封司鳴也不再說話,拿著案卷慢悠悠的走了。

  彎刀刺客也跟著走了,庭院里只剩下初初一個人。

  她站在原地,像一個沉默的假人,許久許久,看一眼手腕上的金線,悄無聲息的離開,至此,七皇子的府邸徹底安靜下來,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安靜的夜空下,言犀臉色慘白,按著血流不止的傷口,踉蹌的回到陸府。

  推開門,她一步也不敢停,從后院沖到一片黑暗的藥鋪里,就著微弱的月光尋找藥膏。

  陸重行不在,倒是風天齊聽到響聲,瞪著狡黠的眉眼探進來,一眼就看到她流血的傷口,便露出無奈的樣子。

  “姐姐,你這樣可不行啊,師父還沒回來呢,你這舊傷還沒好,新傷又起來,他會瞪眼睛的?!?p>  言犀疼得齜牙,又不能跟小孩子頂嘴,又找不到藥膏,想起今晚的一切,滿心惶恐,撈過一旁看熱鬧的黑豆,自嘲的笑起來:“沒辦法,看來這一趟雍都之行,順利不了?!?p>  黑豆嗚咽一聲,十分嫌棄的撇開腦袋,言犀便頹然的坐到地上,她這樣虛弱,風天齊驚叫一聲扶不住她,嚇得剪開她的衣袖,一眼看到傷口,才“哎喲”一聲叫出來。

  “不行,得去叫師父!”

  說著,他朝黑豆喊道:“師父在寺廟里,你認得路的,快去!”

  黑豆便從言犀懷里跳出來,沖出門外,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言犀靠著墻壁,也不知道這一人一狗有多大把握,只好在滿室藥味中閉上眼睛。

  這時,陸重行正在寺廟中做最后一次診脈,他有些擔心言犀,正想著早點回去,就聽到門外一陣喧囂,急忙去看。

  這一看,就看到黑豆不知從哪里跑來,狂奔到自己面前,咬著他的衣服就往外拽,這一拽,他的心都被拽得跳起來,眼前閃過言犀的臉,顧不得其他,抱起黑豆沖去跟無念道別。

  無念正好就站在拐角的過道上。

  只是,不是他一個人。

  夜色下,暖光中,一身袈裟的無念正抬著雙臂,將一個女子護在懷里,陸重行猛一眼看過去,心里突突一跳,再一看,是下午來寺里照顧病人的姑娘。

  此時,那姑娘臉色慘白,像是被什么嚇到,搭在無念身前的手都是抖的,等陸重行跑過去的時候,她一側(cè)頭,看到他懷里的黑豆,一張臉瞬間白得沒有人色。

  無念急忙護住她,沖陸重行喊道:“陸兄不要過來!她怕狗。”

  陸重行這才意識到,恐怕是剛才黑豆不問東西的沖進來,把那姑娘嚇到了,急忙抱緊了,站在原地說道:“大師,我有急事要先走,今晚的湯藥能否請你多費點心?!?p>  “無妨,原本就晚了,那、那明天見?!?p>  “好?!?p>  陸重行點點頭,又對那女子點頭:“抱歉驚擾,重行改日再向姑娘道歉?!?p>  “無妨,陸大夫無須介懷?!?p>  那姑娘說著,看也不敢看黑豆,臉色慘白,神色卻一如既往的溫和,勉強笑著,十分體貼。

  陸重行便再也不敢耽擱,抱著黑豆沖了出去。

  他走得那么匆忙,沒看到暖光下,無念護著那女子的手,停在最規(guī)矩的距離上,卻帶著憂郁和掙扎的痕跡。

  他也沒看到那女子腰間,掛著一個陳舊的樟木香囊。

  他更不知道,這位名字都不知道的熱心女子,正是當朝慶王妃的義女,珍珠郡主。

  也是言犀好不容易尋找到,卻遲遲不敢相認的姐姐,金容。

  他什么都想不到,這一刻,他腦子里,只有言犀的安危。

  “抱歉,我……”

  等陸重行的身影拐過彎不見了,金容低聲說著,從無念懷里離開,想到自己如此驚慌失措,就有些羞愧。

  “沒事,只是這么多年,你還是怕狗?!?p>  “是啊,”金容自嘲的笑笑:“可惜你還幫我寫經(jīng)文呢,念了那么多次,都白念了?!?p>  無念和平時一樣笑起來,清澈干凈至極,他看著眼前相識數(shù)年的女子,那清澈干凈里,多了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再這樣害怕,我干脆送你一只狗如何?聽說以毒攻毒,比佛經(jīng)管用?!?p>  說著,見金容臉都白了,又急忙改口:“好了,說笑的,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p>  “陸大夫走得匆忙,我?guī)湍闼屯曜詈笠慌鷾幇?。?p>  “也好?!首訒斫幽銌??”

  “嗯?!?p>  “那就好,等他來了你再走不遲。”

  兩人說著,并肩走出過道,一高一矮的身影,融入寺廟中庭樹影斑駁的月色中,和諧至極。

  月色中,陸重行跑得狼狽,推開門的時候,手都有些發(fā)抖。等沖進燈光搖曳的藥鋪,看到言犀雙眼緊閉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停止了剎那。

  然后,他看到風天齊緊緊按著血流不止的傷口,滿眼通紅的看向自己。

  “……血止不住!師父!我怎么也……”

  陸重行便白著臉沖過去,抓住1的手臂低聲喊道:“言犀!言犀!”

  言犀在血液不斷流失的寒冷中聽到陸重行的呼喚,那聲音仿佛可以穿透黑暗,如同陽光穿透濃霧,柔和又著急,幻覺一般。

  “楚楚……”

  她忍不住呢喃,看到滿眼藍色,藥的氣味縈繞鼻尖,如夢初醒,輕輕喚道:“……陸重行,你可算是來了?!?p>  見她醒了,陸重行松了一口氣,忙忙的查看傷口,只一眼,臉色就和一旁的風天齊一樣慘白。

  傷口不過二指長度,利落干凈,深可見骨,若是普通的傷口,用金瘡藥厚涂,用紗布緊縛,自可止血。然而言犀的身旁,已堆了好幾塊毛巾,片片染血,觸目驚心。

  這樣小的傷口,卻是不會愈合的傷口。

  “是‘蛇吻’?!?p>  “蛇吻?”

  “有一種蛇,只需咬獵物一口,便可以收起利齒,靜靜尾隨。因為它的牙中帶毒,被咬傷的獵物會一直流血,直到力竭而亡?!?p>  言犀輕輕說著,神色頹唐,帶著無法掩飾的懷念和哀傷?!皞业奈淦?,名叫‘蛇吻’,名稱的由來,是因為其材質(zhì)天然帶毒,只要被刺傷,傷口就會久久不愈,流血不止,受傷的人若是倒霉,最后就是失血而亡?!?p>  蛇毒……陸重行深吸了一口氣,沖到藥柜里忙忙的找起來,又忍不住有些惱怒,沉聲問道:“傷你的人是誰?你又去了哪里?”

  言犀搖搖頭,她的意識已經(jīng)慢慢遠離,卻還是察覺到陸重行語氣里的擔憂,心里有些難過,輕輕嘆了口氣:“無生門,初初,算是我同門師姐……我沒想到,她會被‘蛇吻’選中,那明明是楚楚……”

  第二次聽到“楚楚”二字,陸重行手上不停,卻被言犀話里的哀傷牽動,忍不住看過去,看到她眼眶通紅,全是自責、悔恨和絕望。

  那是他認識言犀以來,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表情,他的心也跟著沉沉落下去,還是啞聲追問:“……既是同門,為何下此狠手?”

  “因為我害死了她姐姐,”言犀說著,眼淚奪眶而出:“我害死了這十年里,唯一的朋友。”

  陸重行拿了一堆藥,忙忙的沖過去,看到她臉上的眼淚,忍住要擦去的沖動,去抬她的胳膊,“我要試兩種藥,可能還要縫針,你忍著點?!?p>  他說完,發(fā)現(xiàn)言犀已經(jīng)緩緩的暈了過去,什么也聽不見了,便嘆口氣,沉默忙碌。

  滿室藥香中,言犀感覺自己慢慢下沉,沉到一片冰涼的霧氣里,然后她在這寒意里夢見遙遠的童年和艱辛的少年時光。

  夢到了那十年,在無生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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