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地震,大家別動。皇后還好嗎?”
持續(xù)不停的輕微晃動中,封司鳴低聲說著,看一眼狼狽的董皇后,嘴上是關(guān)心,目光卻是冰冷的。
“哼哼,看來不止慶貴妃想讓我死在這里,老天爺也不想讓我好過。”董皇后捂著肚子,臉色發(fā)白,想到剛才自己的落魄,便狠狠的看向小懿妃,“懿妃娘娘好快的動作,倒是一如既往,擅長見縫插針。”
小懿妃站在不遠(yuǎn)處,看一眼頭上的天光,并沒有理她。算算距離,他們并未離開御書房很遠(yuǎn),如今地面上的建筑倒塌,天光跟著裂縫一起落了下來,反而讓她們看到了逃生的希望。
只是比希望先來的是危險,地面震蕩的時候,董皇后又一笑,看向言犀,“10年前的謀逆案,你若是想為沈府報仇,該找的可不只我一個人。”
“……什么意思?”
“皇后。”
言犀和封司鳴的聲音同時響起,聽到封司鳴的聲音,言犀一愣,朝他看了過去,封司鳴皺了皺眉,只是看著皇后輕輕說道:“皇后若是可以走動,還是快躲一躲吧?!?p> 董皇后便哼哼唧唧的爬起來,走到一旁,臉色越來越白,捂著肚子朝上空喊道:“來人吶!來人吶!”
但哪里有人過來,她慢慢靠著墻壁,露出憤怒而絕望的表情,言犀還在想著她剛才的話,追問道:“你剛才什么意思?”
董皇后根本沒在意言犀的話,也絲毫不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慘狀,源于剛才想將人害死的舉動,只是怨毒的看著小懿妃,過了一會兒,反應(yīng)過來言犀是在問自己,便白著臉狠笑起來。
“當(dāng)時我被人所害,失去了孩子。謀逆案爆發(fā)的時候,我當(dāng)然知道是林鴻那個兩面三刀的東西,他這人不忠不義,腦子倒是轉(zhuǎn)得很快,眼看要出事,就拉了沈竹來墊背?!?p> “果然是你們!”
“我可沒有說是我,我什么都沒做。倒是那二皇子,莫名其妙莫就成了謀逆的一員,還蠢到親自給皇帝煮茶下毒……?哈!”
二皇子?下毒?
言犀只知道當(dāng)時在沈府查抄出一封信,后來被查出是二皇子寫給沈竹的,但二皇子給皇帝下毒,她卻完全不知道……
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到底復(fù)雜到了什么程度?
她皺起眉頭,看向一言不發(fā)的慶王妃,又看向沉默不語的封司鳴,這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時的謀逆案,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詭譎。
見封司鳴不言不語,她突然想起,查案過程中,金容和他都曾勸過自己不要繼續(xù),如果金容是擔(dān)心自己遇到危險,那么封司鳴呢?
言犀不認(rèn)為他也是擔(dān)心自己有危險,此時此刻,她甚至不能確定,封司鳴是因為喜歡她,不希望她再遇到金容背叛這樣的事情。
想到這里,她沉聲問道:“當(dāng)年大理寺兩次呈上證據(jù),襲擊你讓你小產(chǎn)的人、殺死何文嫁禍沈竹的人,都是額頭有傷疤,這件事情是誰的手筆?還有,沈竹為什么會在天牢里自殺,不為自己辯駁,認(rèn)下如此奇恥大辱?董皇后,你最好說清楚!”
“大理寺?自殺?”
董皇后愣愣的聽完,捂著肚子哈哈笑起來,“你問我?也對,你的確問對人了!這個屋子里可沒有一個人是干凈的……!”
她的話尖銳高亢,卻又戛然而止,她圓睜著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
小懿妃面無表情,不知何時閃到了她面前,濃重的華服下,手卻和男人一樣有力,重重的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你……”她震驚憤怒,仿佛被一只兔子咬下一塊血肉,死死盯著小懿妃看了許久,終于后知后覺,“你不是她……”
她的話音落下,“小懿妃”冷哼一聲退了下去,看一眼眾人,手從面上劃過,露出面具下的真容來。
“初初……!”言犀不敢置信的脫口而出,手里的劍下意識的橫在了身前。
一旁的慶王妃冷眼看著,心里反應(yīng)過來,難怪今天的“小懿妃”格外安靜,難怪那個吵吵嚷嚷的又蘭不在一旁,難怪封司鳴一直對她恭敬孝順,剛才地震的時候,卻連拉她一把都沒有做……
原來,真正的小懿妃已經(jīng)不在宮里了。
初初看著言犀,目中殺氣已現(xiàn),卻聽見身后封司鳴淡淡的吩咐道:“去通知我們的人,然后你去和彎刀匯合,雍都的人可以動手了?!?p> “……”
“快去!”
“……是?!?p> 初初冷冷的應(yīng)著,拿出一支手指長的木笛,輕輕一吹,悠揚(yáng)而怪異的聲音就傳了出去,她不再停留,足尖一點,朝著上方的空隙躍了過去,然后就消失不見了。言犀聽在耳朵里,才發(fā)現(xiàn)這聲音和那天在藥鋪里,阻止初初殺他們的聲音一樣。
她看向封司鳴,封司鳴便一笑:“那位神醫(yī)還在雍都嗎?被初初那么威脅也不離開你,倒是讓我有點佩服了?!?p> “你……”
言犀想問他為什么要派初初襲擊陸重行,念頭冒出來,才發(fā)現(xiàn)他是在轉(zhuǎn)移話題,心里更加疑惑叢生。
皇后倒在地上,在劇烈的疼痛中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她肚子越來越痛,臉色越來越白,溫?zé)岬难獜纳眢w里流出來,將她肚子里的生命也帶了出去。
“不要……不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終于驚恐起來,絕望的伸出手,抬起脖子喊道:“救命啊……!救命啊……阿潤你在哪里!你們這些沒用的奴才們……快救救我……快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哀嚎如此慘痛,慶王妃都忍不住蹙起眉頭,封司鳴仿佛沒有聽見一樣,安安靜靜的等待。
很快,隱隱的雜亂人聲從周圍傳來,皇城禁衛(wèi)隊趕了過來,兩三個人頭湊在上方,明明看到了皇后慶王妃等人,喊的卻是“殿下!”七手八腳的放下軟梯。
封司鳴看一眼董皇后,輕輕說道:“剛才若是真的懿妃,這會兒應(yīng)該被石頭壓在底下了,所以皇后娘娘,多行不義,還請自求多福吧。”
說完,他走向梯子準(zhǔn)備上去,董皇后被他的話激得憤怒不已,滿心都是又一次失去孩子的劇痛,理智也跟著流失,眼見他對自己視而不見,便瘋狂的咆哮起來。
“你……你!懿妃這個賤/人生下你這個賤種……!我真該……”
說著,她瞥到言犀,又想起謀逆案,便尖利的喊了起來,“壩中藏兵,是我哥哥的主意,但是那個案子可不只是我!……火上加油的、斷腕自保的,可都跟我沒關(guān)系!什么大理寺……不過是小懿妃這個賤/人在大理寺埋了釘子,把證據(jù)指向沈竹和二皇子,哈!好一手見縫插針!好一個賤/人……!”
“大理寺?”
言犀一愣,終于明白過來,當(dāng)年鐵板一塊的大理寺,果然也不全是皇帝的人!她的劍無聲無息的沖到了封司鳴面前,眼睛里充滿了決絕和憤怒。
“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你之前告訴我的,的確都是真的,但是你沒有說的那些,是因為你無法辯駁?”言犀眼眶通紅,慢慢說道:“……你讓我不要再查下去,是因為你要維護(hù)小懿妃。”
言犀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封司鳴抓著軟梯的手只好松了,他站在原地看著她,片刻,嘆了口氣。
“是?!?p> “你為什么……”
“渾水摸魚,機(jī)不可失。”
“你才13歲……你……是你還是小懿妃?”
“這不重要,13歲,已經(jīng)可以和林鴻一樣,模仿另一個人的筆跡了?!?p> 言犀心里沉痛,她看著眼前的人,這個人從她回到雍都,第一次見面時就是打斗,可她卻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知道他危險,卻從頭到尾沒有把他當(dāng)成真正的敵人。他還救了她,言笑晏晏的,給她買吃的,陪她說話,說他喜歡她……
“……若是沈府沒有出事,也許我還有機(jī)會,如今,我也沒有資格再勉強(qiáng)你了……”
是了,他的確這樣說過,可當(dāng)時她居然沒聽出來,這句話里,明顯是有愧疚的。
言犀的表情那樣沉痛,封司鳴心里刺痛一下,干脆都說了:“謀逆案一出,我們就知道沈竹躲不過,既然躲不過,就想著借這件事情,扳倒二皇子,正好,聽到二皇子偷偷去天牢探望,便想著,既然他如此愚蠢忠心,不把握時機(jī)實在是說不過去?!?p> “……你們做了什么?”
“寫了一封信,燒掉一半,讓大理寺的人在沈府‘發(fā)現(xiàn)’它而已?!?p> 言犀嘴唇微顫,繼續(xù)問道:“那我……沈竹在二皇子探望之后就自殺,是不是也是你們……?”
“這件事情的話,”封司鳴笑著搖搖頭,似乎有些無奈,“我此前說過不要再查下去,你看,你非要走到這里?!?p> “你告訴我!”
“這件事情,你也許應(yīng)該問問慶王妃?!?p> “慶……”
言犀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到一直冷眼旁觀的慶王妃也凝重了神色,一旁的金容更是目光閃動,然后白了臉,伸出手擋在慶王妃的前面。
“花明……”
金容還未說話,封司鳴已經(jīng)冷笑著打斷了她,“這位‘花明’姑娘,你可知道,當(dāng)時沈竹被關(guān)進(jìn)天牢,沒有任何人敢去看他,唯有一個二皇子如此忠心。但據(jù)我所知,二皇子是先去看望了慶娘娘,之后,他偷偷去看天牢的事情,也是從錦繡宮流出來的,不然,光靠我那封偽造的書信,實在無法讓父皇相信,懦弱的二皇子也會有異心?!?p> “……”
言犀看著臉色不善的慶王妃,全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那邊董皇后在劇痛中聽到他們的對話,凄凄慘慘的笑著,讓這個空間像鬼一樣。
“沒錯,董氏起了頭,我推了一把,但二皇子去過天牢后沈竹就死了,是因為二皇子幫某人帶去的一句話?!?p> 封司鳴的目光掃過面無人色的董皇后和蒼白沉重的慶王妃,嘴角輕揚(yáng),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皇后說得對,這屋子里沒有一個是干凈的……”
他的尾音猛然停住,上方的禁衛(wèi)軍驚呼起來,拿出弓箭要瞄準(zhǔn)言犀,封司鳴冷冷揚(yáng)手制止他們,看著刺入腹部的短劍笑了笑:“這個位置可死不了人,你這樣,會讓我有所期待的……”
“住口!”言犀將劍刺得更深,瞪著他的神色,眼淚掉下來,猛的將劍拔出來,轉(zhuǎn)過身去,“……獵夏時你救我一命,大敵當(dāng)前,我不殺你。”
“好。”
封司鳴似乎心滿意足,笑得如沐春風(fēng),看一眼角落的慶王妃,爬上軟梯,被人拉了上去。
殘垣斷壁的地下密室里,剩下一個哈哈慘笑的神經(jīng)質(zhì)女人,和不動聲色的慶王妃,金容站在慶王妃面前,緊張得手都抖了,那句“獵夏時你救我一命”,將她的丑惡直接抖了出來,看著眼前的兒時玩伴,知道自己沒有開口的資格,但身后是封司予的娘親,是養(yǎng)育自己五年的義母,她絕不能讓言犀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