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前塵篇：夢境
莫染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回到了她的世界，她變回了張顏，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與好友走在放學(xué)路上，那條她從前總抱怨狹小悠長又離家遠(yuǎn)的路。
晚上若是稍晚點(diǎn)回去還沒路燈，得摸著黑，但無論何時回去，父母都會等著她，等她一起吃飯。
可就在那一天，她的父母沒等到她……
忽然，畫風(fēng)突變，平靜祥和的家中轉(zhuǎn)變?yōu)榘酌Ｃ５牟》?，心電圖還有波動，但躺在床上的女孩卻沒有任何知覺。
守在病床前的母親偷偷抹著淚，由于多日來的擔(dān)憂難過，剛及不惑之年的她雙鬢竟?jié)u漸斑白。
她望著眼前的畫面，想要沖進(jìn)去看看她的母親，抱抱她，畫面卻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她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到底為什么會被困在這里？”莫染吶喊著，問著一個不會有人回答的問題。
過了半晌，原本一片黑暗的虛無之地飄來一個聲音，帶著回響：“這是你的使命，完成它，你就能回去了……”
“可我不是莫染！為什么人人都將她的使命強(qiáng)加在我頭上，憑什么？”莫染朝著不知來自何方的聲音哭喊。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道：“不，不只是她的使命，這也是你的使命……”說著，聲音漸遠(yuǎn)。
“你到底是誰？”莫染問。
卻再也沒有了回應(yīng)。
醒來時，她已經(jīng)回到了她熟悉的旸谷，躺在她曾經(jīng)住過的臥房，屋內(nèi)陳設(shè)一如從前。
莫染知道扶桑能聽見，朝著空氣說道：“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后悔救我這個殺人狂魔？”
她不知她睡了多久，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沉睡前的記憶格外清晰，扶桑這次該對她失望了吧。
“我早就說過無論修習(xí)何種術(shù)法，正邪之分只在于心，而你的心亂了?！?p> 扶桑怎么會后悔，他只后悔的是在她初次心神失常之時他沒能在她的身邊。
莫染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所以你覺得是我錯了？追殺我的修士和捕熟湖獸的修士都不該死？”她低頭摳著被子上繡著的金絲花紋圖案。
扶桑沉吟片刻，正色道：“罪不至死，罪不至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p> 莫染笑了笑，自嘲道：“我們魔連魂魄都沒有，我們的心自然是黑的了?！?p> 白澤說她那日用修羅煞咒術(shù)殺了圍剿他們的所有人族修士，可她卻并不感到自責(zé)愧疚，反而如釋重負(fù)。
她本就是魔，魔在這個世界的人們心中就該是這樣嗜血?dú)埍?p> 她沒有白澤改變這個世界的決心和理想，那便隨了這些人心中所想吧。
扶桑道：“可你有，你不應(yīng)該被你心中的偏執(zhí)所累?！?p> “莫染原本是沒有魂魄的，這世上千千萬萬的魔也都是沒有魂魄的，又有多少魔死于人族修士劍下，同樣永世不得超生?！?p> 她喃喃道：“我是我，莫染是莫染，我們本不是同一個人?！?p> 她訴說著沒人能懂的孤獨(dú)，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將她當(dāng)做莫染，她背負(fù)莫染的使命，感受莫染的悲傷，體會莫染的怨憤，卻唯獨(dú)丟了她自己。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皆有定數(shù)?！?p> 一抹紅影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對她輕聲說：“你有能力可以做很多事，你能自保也能保護(hù)你想保護(hù)的人，可你不能凡事都想著用殺人來解決。殺戮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甚至可能會造成更多人魔之間的仇怨和殺戮。”
果然，神愛眾生，也憐憫眾生，但神更愛世人，也更憐憫世人，不然神又怎會出手誅殺蚩尤，站在人族那一邊。
即便是扶桑這個神族異類，也是如此，不管是人還是魔遭遇不公，只要從未做惡，他碰見都會出手相幫。
如今她已然是個殺人邪魔了，他又怎會站在她這個殺人邪魔這一邊？
白澤大概是看錯了，神怎會對某個人或者魔格外特別呢？
這樣也好，這樣她便不再有任何不忍和不舍。
她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如今心神不穩(wěn)，暫時就不要出門了。”
扶桑望著她，她的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陰霾，出旸谷時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如今卻滿腹心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莫染面無表情，淡然道：“你要囚禁我？怕我出去再傷人？”
“你需要好好靜下心，”扶桑手中化出一卷竹簡，放在她身旁，“這是清心訣，這幾日念念吧，可靜心凝神?！?p> 莫染想就順著他的意思吧，到時候砍了神木說到底還是會連累于他，此時沒必要與他置氣。
相反，對他好些是不是就能有所彌補(bǔ)了。
“好，我會念的?！蹦疽豢诖饝?yīng)。
扶桑似是還有話要說，話到嘴邊卻沒開口，他其實(shí)很高興，很高興她能回來。
“瞿如呢？它怎么樣了？”莫染問。
“沒事了，只是這種鳥長得太……我嫌它長得太丑，礙眼，就給了它一副皮囊。”扶桑笑了笑，向門外人道：“進(jìn)來吧?！?p> 門外一小姑娘推門進(jìn)來，看著五六歲的樣子，長得不算好看，皮膚白，臉?biāo)乃姆椒降?，塌鼻小眼睛，普普通通有些像個男孩，但比起鳥身時的臉好看多了。
“這……我一直以為瞿如是公的?！蹦境粤艘惑@，瞿如還是鳥身的時候看臉就是個長得像卡西莫多的成年男子。
“瞿如，瞿如……”瞿如叫喚了兩聲，聲音倒是沒變，怪叫的聲音聽不出男女。
“沒辦法，底子不太好，便只能這樣了，還不會說話，你多跟她聊聊，看能不能教會吧?！狈錾１硎舅呀?jīng)盡力了。
莫染終于展顏一笑，一掃先前的憂慮煩惱。
如此，扶桑耗費(fèi)幾天精力給一只魔獸塑肉身也算值了。
魔獸本毫無靈氣，渾身只有魔氣，要靠自己修成人形至少得數(shù)百年。
這瞿如鳥如今不過百歲，扶桑施法使她快速成形，也是為了莫染能有個說話的伴。
“你餓了嗎？”扶桑問道。
“怎么？你要親自給我下廚？”莫染笑著反問。
“能讓本神君親自下廚的人還沒出生呢?！狈錾＾D(zhuǎn)身出門，桌上便憑空出現(xiàn)一桌菜肴。
神的靈力相較于魔和人最大的不同可能就在此了。
神能憑空化物，而且化出來的都是真實(shí)可用的。
魔次之，修為中上的魔能把另一個地方的東西化到自己身邊，是瞬移術(shù)的擴(kuò)展。
而人對于這些都無法做到，所以人族修士除魔都隨身攜帶著各種劍器法寶。
“好像從來沒在旸谷見他吃過飯，神仙是不用吃飯的么？”莫染嘀咕著，而扶桑早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