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清潤扶父親回房休息后,就去花園里找言禛。路過她曾經(jīng)的閨房門前時,她不由得停下腳步,坐上閨房門前秋千架上。
她閉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與哥哥在此處嬉戲打鬧。母親看著這滑稽的一幕,總要一邊笑,一邊指著哥哥那么大了還“欺負(fù)”妹妹。
令狐清潤感覺秋千在蕩漾,還以為一直在幻想中,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秋千真的在動,一回頭便看見了哥哥面帶笑容地推著她飛向藍天,一如當(dāng)年那樣美好。
秋千的蕩漾在微風(fēng)中漸漸停止,令狐仲易與清潤并排而坐在秋千上。
“妹妹,你瘦了!”他心疼地握著妹妹的手,“如果能預(yù)見到未來,哥哥不會同意讓你嫁入恒王府?!?p> “哥哥,言禛對我很好!”她幸福地一如小時候那樣靠在哥哥的肩頭,“說實話,嫁給王爺之前,我從不期望他能把我放在心尖上,現(xiàn)在我們彼此相愛,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嗎?”
“你當(dāng)然不滿足!蘇影深的死一直扎在你心里!”
她從他肩頭起身,驚訝地望著他:“哥哥知道了?是!太子不垮臺,我始終欠蘇家一個交代,哪怕今日我貴為親王側(cè)妃,又有何意趣?”
“你可以讓哥哥幫你啊!不就解決一個太子嗎?”令狐仲易不屑道,“何苦要搭上你一輩子呢?你看看現(xiàn)在,連令狐清嫻都是太子妃了,你還只是側(cè)妃。”
“這些東西妹妹不在乎,妹妹只在乎言禛的前途!”清潤堅定道,“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太子的勢力絲毫未曾減弱,影深哥哥的仇到底何時才能報!”
“妹妹莫急,這一日就要來了!”他篤定道。
從令狐府回來當(dāng)晚,言禛在子矜閣一夜無眠。他側(cè)著身子,細(xì)細(xì)打量清潤無暇的睡顏,她真美,并非妖艷之美,而是柔和婉約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美。他輕輕捏起她的一縷秀發(fā),放到自己鼻孔下嗅著那芬芳的氣息。
忽然他的心猛然地抽痛了一下,在大腦里勾勒出蘇影深的樣貌。玉樹臨風(fēng),英俊瀟灑,城北徐公,好像什么美好的形容詞都可以用來形容他。而他呢?與清潤十幾歲的年齡差,而蘇影深最在最美好的年華因她而逝去,只怕會在她心里銘記一輩子。
他越想越吃味,輕輕地靠著清潤的肩頭。
朝堂好消息傳來,企利軍被言律率領(lǐng)的聯(lián)盟軍殺得節(jié)節(jié)敗退,最終答應(yīng)想大岳俯首稱臣!
這就意味著,言律不日就能凱旋歸來。
不知道為什么,李明達忽然賞賜給恒王府的女眷們一人一副屏風(fēng)。賞賜給清潤的那副屏風(fēng)繡著星辰大海,看上去十分開闊,壯麗,豪邁。清潤非常喜歡,便把它擺在寢殿中最顯眼的地方,日日都要欣賞幾遍。
含怡端著糕點進入寢殿,見清潤仍舊立在那里欣賞屏風(fēng),便湊過去問道:“小姐,這幅屏風(fēng)就那么吸引你嗎?”
“是?。 彼囊暰€移開屏風(fēng),嘆息道,“曾經(jīng)有一個人畫過一幅跟這幅畫很相似的畫作,贈與我,可惜我沒有珍惜,便遺失了!”
“那不簡單?”含怡一邊倒茶一邊說,“讓那個人在為您畫一幅不就行了?”
清潤端茶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一臉冷漠:“他已經(jīng)死了!”
含怡自知食言便吐了吐舌頭,轉(zhuǎn)移了話題:“小姐,想點開心的事兒吧!你看咱們明兒少爺已經(jīng)長成了小大人,過兒小姐也會識字了!”
“孩子們是很乖巧!”清潤笑了笑,“明兒書讀得多,但是騎射武功不行,哎,可惜不疑不在,若他親自教明兒武功,那當(dāng)真極好!”
“鄭不疑這個沒良心的!一走數(shù)年,連個消息都不來!”含怡道。
“他不回來,但有人快回來了?!鼻鍧櫣室夂滢o。
“誰?”含怡忽然靈光一現(xiàn),臉頰越來越紅暈!
“就是你想的那個人!”她問,“你不是和十弟經(jīng)常通信嗎?怎會不知道?”
“我已經(jīng)半年都沒他的消息了!”含怡失落道,他們本來約定一個月要通信一次,可自打半年前開始,含怡寄信,言律再無回復(fù),要不是能從朝堂得到他安然無恙的消息,她早就跑到企利尋他了!
“沒事的!也許十弟要給你個驚喜呢!”清潤勸道。
清潤素日喜歡百合香料,今日王妃送來紫荊花香料,王妃盛情難卻,清潤只好讓秀怡給她點上!
晚上,言禛來子矜閣和清潤對弈一局,棋局正焦灼的時候。言禛被今日不同往常的香味所吸引,不經(jīng)意間瞟了一眼面前的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幾句詩。
云母屏風(fēng)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言禛放下手里的棋子,饒有興致地走向屏風(fēng),看到第一句話的時候,他便瞪大了眼睛。
云母屏風(fēng)燭影深......影深......蘇影深!
他回頭望望正在苦思破解棋局之法的清潤,心情低落到了極致。他沒打一聲招呼,便拂袖而去。
“王爺......”清潤追到門口,言禛卻走得很瀟灑,她頓時感覺莫名其妙!她回到寢殿,屏風(fēng)上那幾句醒目的大字刺激到她的腦神經(jīng)。
她了然于心,她落入了王妃苦心經(jīng)營的圈套里。她不準(zhǔn)備同王爺解釋,也沒什么好解釋的!
一連半個月,言禛再未踏入子矜閣一步,王府里的人都在猜測,王爺和側(cè)妃是不是生了什么嫌隙?
大將軍王的軍隊如期而歸,言松率領(lǐng)文武大臣親自到城門口迎接。言律褪去少年時的青澀,額下蓄上了一點點胡須,顯得很成熟。他見到言松就從袖子里掏出虎符交還給言松,言松并沒有收回,讓言律繼續(xù)掌握著兵權(quán),還晉言律為閔親王。
此言一出文武大臣議論紛紛,他們說,言律本就是大將軍王擁有兵權(quán),戰(zhàn)功赫赫,如今又晉了親王,陛下可能有易儲之意??!
言晉從始至終低沉著臉聽著百官議論紛紛,三個弟弟已然成了親王,都威脅著他的儲位。尤其是言律,他這個從未放在眼中最年幼的弟弟,現(xiàn)在成為了他頭號競爭對手。
言禛看著威風(fēng)凜凜的親弟弟。思緒一下回到少年時代。他和言律雖然算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從小不在一處長大,情分本就寥寥無幾。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的最大競爭對手成了言律,他又該怎么辦?
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午后,清潤和含怡上街給言明買些上好的文房四寶。言律回來整整十日,都沒有來找含怡,昨日含怡按奈不住思念之情,女扮男裝在閔親王府徘徊了一日,竟沒有見到言律的影子。
含怡垂頭喪氣地跟在清潤后門,清潤一臉驚愕地停下腳步,含怡猛然間抬起頭,朝清潤的視線望去。她見到了此刻她最想見到的身影,一身深藍色便服的言律,在大街上買糖炒栗子,她滿心歡喜地朝他走過去。
可一個穿著艷麗的女子率先一步歡喜地跑到言律面前,把手里的頭飾插在發(fā)髻上:“這個好看嗎?我真的好喜歡這些東西??!我全要!全要!”
言律把手里的栗子遞給身后的小廝,寵溺地對那女子說:“好好好,都買,都買!只要你開心就什么都好說。”
有個老伯扛著冰糖葫蘆從他們身畔走過,一串串紅彤彤的東西深深吸引了那女子。她竟然追著老伯走了,言律也著急忙慌地跟了上去。
此時此刻,含怡后悔今日跟清潤出門,她要是待在府中就不會看見剛才讓她觸目驚心的一幕。那女子生來有一種和側(cè)妃一樣高貴的氣質(zhì),能讓親王作陪,家世一定非同凡響。
清潤看此情形,拉著含怡的手:“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說不定是你誤會了,改日我去問問十弟......”
“不要?。 焙砬閷擂蔚啬ㄈパ劢堑臏I珠,“算了吧!本來他對我就是一時興趣而已,如今人家已經(jīng)是親王,又有了良配,我該送上祝福!從今開始,我和閔親王殿下再無任何干系!”
說罷,含怡便哭著跑了回去。
那女子滿足地得到了兩串糖葫蘆,邊吃邊夸贊:“我父王說的沒錯,你們大岳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太多了?!闭f著,她又低落了起來,“可等我當(dāng)了你父王的妃子,就沒這么自由了!”
這個女子是企利王爺?shù)拇笈畠?,大岑郡主,她還有妹妹小岑郡主。企利兵敗后,為顯與大岳南疆言和誠意,把自己的送去兩國與皇帝陛下和親。
大岑和小岑都有傾國傾城之貌,可惜都被當(dāng)成政治聯(lián)姻的犧牲品,不免讓人惋惜。
十日之后,大岑就要進宮受封,在成為宮妃之前,她央求言律帶她在帝都轉(zhuǎn)轉(zhuǎn),這樣也不虛此行!豈料,大岑對燃城的美食十分感興趣,除了一日三餐,小吃零食根本不離口。
“郡主,你放心!宮里的美食才多呢!”言律爽然道,“我保你一個月的飯食都不會重樣,我母妃擅長做各式各樣的糕點,你進宮后我讓她給你做!”
“真的嗎?”大岑聽到美食便兩眼放光,所有不愉快的事兒都拋之腦后。
“郡主,明日咱們休息一日吧?”他試探地問,他回了燃城就沒閑過,不是參加大小宴席就是陪大岑郡主逛街,他還沒見過含怡,含怡一定很生氣。
“怎么?不想陪我了?”她佯裝生氣道,“王爺,把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棄之不顧,這就是你們大岳所謂的待客之道?”
“郡主,我還沒見過我心上人呢?”他不得已抱拳道,“請您行行好,放我一天假,這樣吧郡主,后日我?guī)倚纳先伺c你一起游玩可好?”
大岑調(diào)皮地笑了笑:“那明日我要和你一起去見你的心上人,我要看看那個女子如此有本事能迷上威風(fēng)凜凜的大將軍王!”
“一言為定!”言律滿口答允。
“你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她一邊吃,一邊玩。
“她是恒親王側(cè)妃的侍女?!彼鐚嵉?,“因為身份地位的懸殊,我和她從不被人看好,但我們始終相信,有情人總會在一起的!”
“言大哥,我祝你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岑爽朗地笑著,“其實我幼時的夢想就是跟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可是身為企利的郡主,不得不......”
“你可以反抗的!”言律脫口而出,他很心疼這個來自企利的姑娘,她才十八歲卻不得不嫁給年邁的父皇,“若你不想嫁給父皇,我可以李代桃僵,找一個侍女代替你!”
她充滿感激地望著言律,這一路上有他這個知心朋友在側(cè),她少了幾分孤獨,多了幾分心安:“言大哥,你的好意,大岑心領(lǐng)了!我們一家布衣出身,大岑親眼目睹父王創(chuàng)業(yè)之艱辛,大岑愿意為了父王來維系大岳與企利百世安好!”
第二日,言律待著一身男裝打扮的大岑造訪了恒親王府。雖然言禛和言律都是親王,但言律手握兵權(quán),自然高言禛一等。
言禛很恭敬地將言律迎入大堂:“十弟啊,我正說進宮探望你呢,不想你先來了!”
“五哥太客氣了!”言律坐到椅子上,“怎不見五嫂?”
“明達帶暉兒回娘家了!”
“那清潤呢?也不在嗎?”他接著問。
其實言禛一早就知道言律口中的五嫂是指清潤,他故意說成李明達。沒想到言律一口一個清潤喊得這么順口,他的醋壇子又打翻了。
以前他從未介意過這對舊時玩伴的關(guān)系,因為言律中意含笑,現(xiàn)在含笑身死,他這般關(guān)心清潤......
“清潤她在教習(xí)明兒課業(yè)!”言禛冷冷道,“要不然,我派人去叫她!”
“不用了五哥,我親自去見她!”他興奮地帶著大岑跑出了大堂!
氣的言禛把茶杯都砸碎了,一個死了的蘇影深都快把他酸死了,現(xiàn)在又來了個活生生的言律,這下他非要淹死在醋壇子里!
于是他派謹(jǐn)慎去子矜閣暗中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走到子矜閣大門口,言律下意識地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皺。他滿心歡喜地走入子矜閣,卻被清潤告知,含怡今日出府采買,晚上才能回來。
言律非常失落,大岑搖了搖他的手:“沒事的,言大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等著她回來?!?p> 清潤一眼認(rèn)真這位紫衣公子就是昨日那位跟言律關(guān)心親密的美艷女子。她越想越氣,既然言律已經(jīng)移情別戀了還來這里找含怡做什么?
言律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遞給清潤:“這是一塊上好的鎮(zhèn)紙,是我從企利得來的,是我的一份心意,感謝你替我照顧......”
就在此刻,王妃房里的侍女匆匆來報,言昭少爺已經(jīng)去世。躲在房檐上面的謹(jǐn)慎也顧不得府中規(guī)矩,從一個房頂跳到另一個房頂,去稟報王爺!
王爺立刻叫來了大夫,府里全部女眷都齊齊地站在王妃院中。經(jīng)過大夫診治,言昭已然氣絕身亡,死因卻是中毒。
秀怡哭倒在言昭身邊,他不知道等王妃回來該如何向她交代?
“中毒?怎么會?”言禛傷情地凝視著言昭的尸身,他這個嫡長子從一出生就纏綿于病榻,對于這一天他早有心理準(zhǔn)備??伤麩o法接受,昭兒被毒殺的事實。究竟誰如此殘忍,竟連一個病重小兒都不放過!
“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他急促道。
“百枯草!”大夫道,“這是一種極為慢性的毒草,中毒者首先會陷入深度沉睡,然后毒性會慢慢滲入五臟六腑,造成中毒者死亡!”
無端被卷入此次事件的言律和大岑也不安地與清潤并排站著。半柱香之后,李明達待著言暉聞訊趕來,謹(jǐn)慎也緊隨其后。李明達幾乎是哭著跑進寢殿里,一下子撲到言昭身上:“昭兒,昭兒,你死的好慘啊!你醒醒,你再看一眼母妃,你醒醒,你醒醒啊昭兒......”
言暉也跪下失聲痛哭起來,言禛讓謹(jǐn)慎帶言暉先下去。他走過去將無助的李明達攬入懷中:“明達,昭兒已經(jīng)走了,你要堅強,你還有暉兒!”
“王爺,是誰?是誰這般狠心,毒死了我的昭兒!”李明達發(fā)了瘋一般搖晃著言禛。
秀怡哭倒在他們腳邊:“王爺,王妃,昨晚令狐側(cè)妃讓含怡送來一盒上好的靈芝,奴才便燉了給公子服下,除此之外公子不曾服用過任何東西?!?p> 秀怡說罷把半盒靈芝找出來,讓大夫檢驗,大夫說靈芝在百枯草中浸泡過,毒性雖然很微弱,但言昭病重,這點毒藥足矣致死。
“王妃娘娘!”秀怡放聲大哭,不停地向李明達磕頭,“是奴婢不好,奴婢以為令狐側(cè)妃溫柔嫻靜沒有惡意,才少了提防,繼而害了言昭少爺枉送性命?!?p> 秀怡的額頭,頓時青紫一片。
“放肆,事情未明,誰準(zhǔn)你個奴婢妄加揣測,以下犯上?!毖远G吼道,他不允許任何人誣陷詆毀清潤。
李明達看他疾言厲色的樣子,冷漠地推開了他,摟著言昭,眼神迷離。
“王爺,不如派人搜搜側(cè)妃寢殿,說不定會有所收獲。還有,今日怎不見含怡?莫非畏罪潛逃了?”秀怡道。
言律一聽她要把含怡牽扯進來,就想沖進去理論。被清潤及時攔下,清潤讓他鎮(zhèn)定些靜觀其變。而她卻走進寢殿,向言禛和李明達附身行禮:“王爺,不必了!毒,是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