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的
虎丘群山飛來峰，山勢奇高，山巔之處有一顆飛來石，飛來石高六丈四尺八寸，寬四丈五尺三寸，狀如雄雞，與岣嶁峰的岣嶁碑并稱劍池雙奇。
據(jù)傳這飛來石來自天外世界，曾有三位神到境大修士聯(lián)袂施法，都無法將其撼動分毫，所以就有了石中藏有重比山岳的絕世神兵的說法，至于其中真假，千百年來又無人能去佐證，也就成了怪談之一。
此時(shí)飛來石邊上，一位貌若天仙的粉衣少女正盤腿而坐，在她的面前，是疊放整齊的一堆堆小糕點(diǎn)。
原本是想給某位被自己喊作嫂子的漂亮姐姐留一半的，可想著萬一嫂子不喜歡吃這糕點(diǎn)，浪費(fèi)了可怎么好，所以還是自己先來解決掉它們吧，要是嫂子想吃，再下山買去！
沒了心理負(fù)擔(dān)，粉衣少女開始狼吞虎咽起來，絲毫不見剛才嬌柔溫婉的模樣，生怕這些冒著香氣的小家伙長著腿跑了。
這時(shí)，一個(gè)腰懸麒麟狀美玉，身穿米色長袍的和藹老先生來到粉衣少女的身旁。
他看到粉衣少女絲毫不顧及形象的模樣，想要責(zé)備卻又不舍得，只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不成想那孩子竟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的動靜，又加上吃的太急，被老先生這么一拍，一口沒來得及咽下去，噎著了。
粉衣少女使勁拍打著才露尖尖角的胸脯，滿臉漲紅的可愛模樣又是一番風(fēng)景。
不過老先生可是嚇壞了，他慌慌張張地從袖口中拿出一只精致的水壺，小口小口喂著粉衣少女喝下去，等水壺中水喝掉了大半，粉衣少女的呼吸才順暢起來。
老先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舉起手中水壺，這才發(fā)現(xiàn)手中拿著的竟是自己儲蓄多年的三峽朝露，這可是放在整個(gè)神州修真界都極為稀有的極品山泉啊，平時(shí)都是用來沖泡最上等仙茶的，自，這一下被這孩子喝去了大半，老先生是心疼的要死。
可一回頭瞧見心愛弟子天真無邪的面孔，老先生心里那點(diǎn)不舍得就瞬間煙消云散了。
“丫頭吶，吃東西要回屋里吃，天色也不早了，在外面容易著涼啊。”李存心老先生苦口婆心地說道，順便還替愛徒擦了擦嘴角的糕點(diǎn)屑。
虞夜闌開心笑道：“師父不用擔(dān)心徒兒的，這山巔罡風(fēng)最能錘煉體魄，徒兒在這兒坐了不過半個(gè)時(shí)辰，就感覺修行了小半年呢！”
李存心知道虞夜闌此話不假，這孩子體質(zhì)不同常人，不僅是天生的修道苗子，更有一副讓無數(shù)武道先輩艷羨的先天體魄，屬于罕見的雙全之體。而這山巔罡風(fēng)對境界不高的修真者來說，吹久了無異于剝皮刮骨，而對于擁有先天武道體魄的虞夜闌來說卻像是靈丹妙藥一樣，多多益善。不過也正因?yàn)槿绱耍菀龟@的修煉進(jìn)度也極為緩慢，往往需要花上其他人兩倍甚至三倍的時(shí)間，不過也不能因此看輕她，李存心有絕對的信心，同境之下，虞夜闌絕對罕有敵手。
只是這丫頭，從來不喜歡打架罷了。
李存心舉目遠(yuǎn)眺，這飛來峰的景致真真是極好的，山巔有奇石，山下有鬧市，一邊是求道長生的神仙氣，一邊是凡夫俗子的市井氣，就像冬日里刮著春日的風(fēng)，滋味長養(yǎng)人心。
那些修道千年的大修士，又何曾知曉山下村民的喜樂？
李存心憶起往昔，感慨萬千，便想趁著今日空閑，與愛徒多聊兩句，因?yàn)楝F(xiàn)在是聊一句少一句。
他用袖子掃了掃地上的沙礫，坐到虞夜闌的身旁，半開玩笑地說道：“丫頭，還記得第一次和師父見面，師父那時(shí)候可比現(xiàn)在英??？”
虞夜闌偷偷塞下一塊糕點(diǎn)，嘟囔著嘴回道：“師父可曾英俊過？”
“臭丫頭！”李存心笑罵一句。
笑過之后，李存心就不再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遠(yuǎn)方，群山之外，硝煙滾滾。
落日余暉，如金子一般灑滿大地，山下那些人家該喊孩子回家吃飯了吧。
這時(shí)，一只小手攥著一塊還冒著熱氣的糕點(diǎn)，遞到李存心嘴邊。
虞夜闌瞪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那位平時(shí)里從不舍得打她罵她的師父：“可師父在徒兒心里，一直好看著呢，比山下采霞鋪?zhàn)拥纳裣筛恻c(diǎn)還要好看?！?p> 李存心哈哈大笑，接過了那塊糕點(diǎn)，輕輕咬了一口，微微一愣，竟然是苦心的。
虞夜闌雙手撐著腦袋，看向遠(yuǎn)方：“師父，可還記得徒兒的家世？”
李存心點(diǎn)點(diǎn)頭。
“十年前，我才五歲，因?yàn)榧依锔F，所以我比同齡人懂事的早，那時(shí)候家鄉(xiāng)那邊鬧饑荒，同宗的叔伯為了活命，把自家的孩子都放鍋里煮了吃了，最后他們要吃我，我爹娘不同意，就被他們活活打死了，那時(shí)候我就想，爹娘一輩子太苦了，到死了都不能享一天清福，如果我有機(jī)會能活著，我一定要把天下的苦都吃完了，這樣那些對我好的人就不用再吃苦了?！?p> 虞夜闌一手抱膝，一手伸出，試圖抓住猛烈的山風(fēng)，可風(fēng)還是那么調(diào)皮，喜歡從手心里偷偷溜走，“后來師父和石師兄路過我的家鄉(xiāng)救下了我，還帶我上了山，賜我名字，供我吃穿，教我修行，在夜闌心里，你們就是夜闌的最親的親人，所以在石師兄那次出事之后，我就讓山下的采霞鋪?zhàn)訉ｉT做了這種苦心糕點(diǎn)，然后每日來這山巔靜坐三個(gè)時(shí)辰，想著夜闌多吃點(diǎn)苦，師父和師兄就能少受點(diǎn)苦了?！?p> 李存心聽完，內(nèi)心大慟，他想伸手摸摸那孩子的頭，可手伸了一半就又縮了回去，這孩子上山之后，一直都是宗門里的開心果，也從不和人提及她的過去，本以為她早已忘卻，卻沒想到……
李存心忽然有這么一種感覺，孩子一下子長大了，自己也一下子老了。
不知怎么安慰愛徒的李存心，只好將剩下的半塊苦心糕點(diǎn)送進(jìn)嘴里。
……
味道是真苦。
這時(shí)，虞夜闌扯了扯李存心的袖子，突然問道：“師父，徒兒明天能陪著你去劍池嗎？”
李存心嘆了口氣說道：“那師父就先把你打暈了送走，然后再去劍池為諸弟子護(hù)道?！?p> 虞夜闌聽了立馬把臉埋進(jìn)膝蓋里。
李存心以為自己又惹寶貝徒弟不開心了，忙安慰道：“哎喲，傻丫頭，為師剛剛是嚇唬你的，為師哪里舍得打你啊。”
虞夜闌抬了抬頭，露出一絲縫隙，她從縫隙里看著李存心道：“師父，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李存心苦笑著搖搖頭。
“師父?！庇菀龟@又說話了。
李存心嗯了一聲。
“今日師父能多陪會兒徒兒嗎？”
李存心輕輕點(diǎn)頭，今日前線戰(zhàn)事意外的不吃緊，所以他想著能多陪自己的小徒弟一會兒是一會兒。
山風(fēng)剛烈，山巔之處除了屹立千年的飛來石，再無其他活物。
李存心抬起手，兩只大袖隨風(fēng)鼓舞，只是到了虞夜闌這邊，卻再也沒有絲毫山風(fēng)，只有陣陣雁聲隨清風(fēng)如夢。
不知過了幾個(gè)時(shí)辰，虞夜闌輕喊了一聲師父，像是夢囈。
李存心微微笑道：“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