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做人不做狗
姑蘇劍池自古以來就有三大禁地的說法,這三大禁地分別指的是赤子山內的真娘古墓、獅子峰山頂的那座古老劍池以及佛手峰山腳下的虎丘佛塔。
而這三處為何會被稱為禁地,則就要談起這三個地方的特殊禁制了。
三大禁地中,劍池的劍意寒水有那“三千劍意,三千寒水”的說法,即觸目皆是劍意,修為低下的人但凡靠近一點,都會被磅礴的劍意所傷。
真娘古墓內則有一座香魂迷宮,一旦踏入,任你是何等境界的修士,都會被其中那縷香魂所擾,不辨東西,不識南北,最終困死墓中。
至于虎丘佛塔,它不同于前兩處禁地,既沒有森然劍意,也沒有鬼魂侵擾,只是凡是境界高超之人聽到虎丘佛塔的名諱,內心都會忌憚不已,而且與之相反,那些沒有修為的凡夫俗子來此瞻仰佛塔之時卻從來沒有意外發(fā)生,這到底是何原因?
虎丘佛塔周圍存在著一座極為特殊的禁制,而且早在姑蘇劍池建宗之前就已存在,這禁制十分奇特,對沒有踏上修行之路的人沒有任何影響,但是對踏上修行之路的修真者卻影響極大,且境界越高影響越大。
據古老傳說,此地本是關押重罪修士之地。數千年前,由佛家看守。關押在此處之人,無不是大奸大惡之輩,所以為了防止這些敗類再去禍害蒼生,佛家某位得道高僧便以身化作“蓮池”,主動圓寂化出一枚舍利子放入佛塔之內。自此,虎丘佛塔方圓百丈,便有了一座特殊禁制,凡是踏入禁制之人,一身修為都會被舍利佛光消磨殆盡,境界越高,消磨得就越厲害。
李舜塵作為新羅國成名數百年的神到境大修士,就算再孤陋寡聞,對于虎丘佛塔的傳聞也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沒有料到,這個叫董清秋的女人竟會抱著玉石俱焚的想法,把自己引到此處,一個前景甚好、又是紅袖譜榜眼的女子修士竟會如此不惜仙道前途,實在令人想不通!
瘋子!純粹是瘋子!
可如今已經入了甕,想再出去何其難,虎丘佛塔若是單單只有消磨修為這一道禁制,遠遠還算不上三大禁地之一,真正令李舜塵感到絕望的,是此地對于修道之人的天然壓制。這種壓制就好比一只常年在水中生活的魚兒突然之間上了陸地,它游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盡力去撲騰兩下。這種壓制關乎天道,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此時的李舜塵宛如深陷泥濘,寸步難行。
而董清秋比起這位新羅國的大修士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說更慘,一身劍道修為不斷消磨的同時,生命之火也愈發(fā)微弱。李舜塵也許是因為早年特意鍛煉過體魄的原因,所以哪怕修為消磨得比董清秋更快,但身體暫時還撐得住,可董清秋作為女子修士,最忌諱鍛煉體魄,不是說鍛煉體魄如何如何不好,而只是單純不美而已。
試想,一個滿手老繭,皮膚粗糙的女子修士,還如何能評上紅袖譜榜眼?
“如何?大名鼎鼎的神到境修士,神刀阮師的持有者?”董清秋言語中透露著滿滿的嘲諷意味。
李舜塵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阿西,沒想到一百年后,大叔我還是被漂亮女人擺了一道,用你們大成國的話來說,這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吧。”
董清秋:“……”
“不過……”哪怕是在此種環(huán)境下,李舜塵依舊撩撥了一下他那頭詭異紅發(fā):“既然知道大叔我是神刀阮師的持有者,就應該知道區(qū)區(qū)一座虎丘佛塔是困不住大叔我的?!?p> 一聲刀鳴,李舜塵懷中寶刀隨即出鞘,其刀長三尺二寸四厘,刀背狹平,方口洪首,刀身陰刻有三條龍紋,刀柄上還系有一條赤紅刀穗。
李舜塵手持寶刀,劈出一道血紅刀罡,刀罡撞上虎丘塔佛光,兩道不同性質的靈力相互碰撞,摩擦出無數火花。
神刀阮師,天下一切禁制陣法的克星!
待第一道刀罡消磨殆盡,李舜塵踏出一步,接著又劈出一道,待第二道消磨完之前又踏出一步,緊接著再劈出一道,最終就這樣在靈力耗盡之前,李舜塵走出了虎丘佛塔的禁制范圍。
癱到在地上,李舜塵口里大喘著粗氣,渾身也被汗水浸透。
“阿西,總算給大叔我走出來了,兩百年前也是,兩次都差點栽在女人手上,大叔我真是命犯桃花啊?!?p> 片刻之后,李舜塵終于恢復了一點靈力,他坐起身,向前看去。
虎丘佛塔禁制之中,董清秋已然昏死過去,一旁的神劍朱砂發(fā)出陣陣紅光,像是在哀鳴。
李舜塵嘆了一口氣,估計這女人的一身修為已經全被佛光化去,死倒不至于,不過對于一個修真之人來說,斷絕了修道之路,跟死又有什么分別?
他不恨董清秋,反而有些佩服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剛烈的女子,新羅小皇帝說過“當年在新羅夜市上見到這個女子,便覺得余生都是為她而活”,李舜塵忽然有些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修道三百年,所遇到的好看的女子千千萬,可能入我李舜塵法眼的女子,有且只有兩個。
站起身,李舜塵手持神刀阮師,運轉全身靈力,刀身上三條龍紋閃爍著赤紅光華。
最后看了眼董清秋所在的方向,這位新羅一國的護國大修士喃喃道:“柳梡(kuǎn)?(shùn),一百年后,大叔我又見到了一個和你一樣的女人?!?p> ————
獅子峰山腳下,那座劍氣竹林,此時已被毀去了大半。
竹林正中央,佛法、道法、劍氣、浩然氣,各種性質的靈力不受控制地瘋狂亂竄。
場地一邊,段元直滿臉血跡,手握著斷劍,身上白色制式道袍也被術法毀去大半,原先胸口那處傷口更是血肉模糊。
他的對面,身著緊身黑衣的神秘女子阿嬌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肩被刺了個窟窿,左腿被儒家法訣所傷,腹部還著了一記道家雷法。
兩人對比起來,只能說誰都沒有討到便宜。
阿嬌舔了一下嘴角溢出的鮮血,媚笑道:“猜出奴家的根腳了?”
段元直嘆了一口氣:“一個國家三個朝廷,這是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姑蘇劍池一心殺賊,卻成了某些勢力談判桌上的籌碼,奈何奈何。”
阿嬌從一左一右兩手袖口中分別滑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走向段元直:“看起來,比起修行,你的腦子更好用些。”
段元直想挪動一下身體,但此時體內靈力早已枯竭,體力也到了極限,于是自嘲道:“早知如此,就應該早點躋身天人三境,不然現在也不用為靈力而發(fā)愁了。”
阿嬌嬌笑一聲:“若是再給你五十年的時間,待段公子躋身了天人三境,到時候鹿死誰手還真說不準,只是可惜了,奴家不會給公子你這個機會的。”
無奈一笑,段元直是徹底認命了,若是比拼術法高低,他是絕然不會輸的,只是一旦涉及到境界一事,這位岣嶁峰一脈的大師兄,也只能捏著鼻子承認自己境界太低,修行太慢。
眾所周知,凡是躋身神到境、到達天人三境之人,可以在使用消耗靈力的同時,也從外部不斷汲取靈力,來達到體內靈力的一個收支平衡,也就是靈力的循環(huán)往復。
這就是為何大戰(zhàn)過后,神到境的阿嬌恢復得如此之快,而八境修為的段元直卻只能坐以待斃。
“不許傷害我?guī)煾?!?p> 一聲大喝,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手持長劍刺向阿嬌。
阿嬌看也沒看,隨手一揮,少年宋及第便被打飛,摔到一邊,昏死過去。
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宋及第,阿嬌不屑道:“為了這樣一頭畜生,竟還搭上了一座宗門的性命,在我看來真是不值。”
段元直一驚:“你也知道黃龍府的滅門慘案?”
“自然知道,當時我還在場呢。”阿嬌舔了一下手中匕首,笑容玩味,“怎么,想為徒弟報仇?”
段元直攥了攥拳頭,又輕輕放開,搖搖頭說道:“我徒弟的仇我徒弟自己會去報,況且現在段某靈力枯竭,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能力啊?!?p>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奴家喜歡你這樣誠實的男人?!卑沙卧睊伭藗€媚眼。
段元直微微側過臉,這種女人的媚眼哪個男人敢隨便接。
他又打量了一眼眼前女子說道:“可惜在下只喜歡身材豐滿的,姑娘這種鐵板身材,在下實在欣賞不來?!?p> “死到臨頭了,還敢貧嘴!”
阿嬌甩出一把匕首,匕首擦過段元直的耳畔,罡風在臉上滑出一道大口子。
鮮血直流下來,可此時的段元直臉上早已經分不清哪些血是先前流的哪些血是現在流的。
阿嬌捏住最后一只匕首,問道:“不過,看在你有這一身本事,未來注定成就不低,怎么樣,要不考慮一下,到我們這邊來?”
段元直抹了一把臉,硬擠出一個笑容說道:“那感情好啊,聽說你們主子跟瀛國人關系還特別好,到了你們那兒,是不是只要你們主子隨便割塊地,交點歲貢,就不用天天和瀛國人打仗了?要我說啊,在姑蘇劍池當這大師兄有什么好的,天天腦袋綁在腰上,事情做不好還要被打被罵,底下人還不服管,還不如去你們那兒混個一官半職的,輕松些呢?!?p> 阿嬌收斂笑意,等待著段元直的下一句話。
被看穿了心思,段元直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要是真做出了大難當前,改換門庭的齷齪事,他段元直還配叫段元直嗎!?
也許有很多人覺得這位姑蘇劍池的大師兄一直很名不符實,修行懈怠,境界低微,不務正業(yè),愛聽八卦。
但就是這樣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大師兄,在戰(zhàn)場之上,永遠都是第一個上去,最后一個下來。
就像接下來段元直要對阿嬌說的那句話。
這位姑蘇劍池的大師兄,沒人可以替代。
“可惜段某不想做狗想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