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觀那夏瑾,雙目赤紅,隱隱然有中毒跡象。怪哉,未曾聽聞夏瑾有服散喜好,怎會比孤王還瘋得厲害?”東海王揮著塵尾,搖頭嘆氣。
“父王,你也知道服散不是好事——”
“夏瑾如今行為怪誕,與往常大不相同。他這般行事,其中必有緣故。夏家累世忠良,孤王不信,夏瑾會有什么別的心思??丛谙募疫@幾百年功勞的份上,孤王也不愿和他計較。只望他來日能清醒過來,知道今日之言有多么可笑。只是這最后一件,涉及到你,這卻有些難辦了?!?p> 東海王看著少女,嘆息道:“九錫,異姓王這等事情,孤王可以暫時與他虛與委蛇,朝堂之上,百官也不會容許這等事情發(fā)生。只是這毀棄婚約之事……百官自然亦是不容許發(fā)生,然而一旦放到廷議之上,立馬就會為天下人恥笑?!?p> 少女抿了抿嘴唇,輕聲道:“父王,九錫和異姓王這事,比婚約更為重要。”
“孤王絕不相信,夏家會有異心。九錫和異姓王,不過是夏瑾一時狂悖之語,當不得真。然而毀棄婚約這等事,便是提都不敢提,一旦提出就是天下人的笑柄。”東海王看著少女,搖頭道:“夏瑾要在登基之時提出此事,這可怎么是好?”
……
……
鄴城。
同一個夜晚,鄴城如建康一般,亦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前一天,一代文宗左公梁被人殺死,大燕國子監(jiān)被燒成了一片白地,這件事情震動了整個鄴城。
左公梁七十二弟子在皇宮外長跪不起,要求查出兇手是誰。燕皇得知消息,下令輟朝三日,鄴城所有官民為左公梁披麻戴孝,又嚴令盡快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給左公梁的弟子們一個交待。
左公梁海內(nèi)文宗,與林文甫齊名,向來極受士人擁戴。那些進入鄴城的北地世家大族,哪家都有子弟經(jīng)他評定后踏入仕途,算是他的門生。這樣的人被人殺死,對于北地世家大族的震動可想而知。
燕人的效率極高,這才第二天晚上,已經(jīng)是將兇手擒獲,綁在了皇宮前的廣場之上。
廣場周圍站滿了鄴城百姓,如雪的紙錢四處飄飛,鞭子帶著劇烈的風聲,抽在犯人的身體上,帶出一蓬蓬血雨。圍觀的人們發(fā)出大聲的叫好聲,看上去十分快活。
鮮血落在地上,紙錢被染得斑斑點點。
尹呂眼前一片模糊,張口想要罵上兩句,卻只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他被七部的人抓到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明確告訴過他,這是一個陷阱。左公梁是燕人想要除掉的,只不過是借一下他們的手罷了。事實上自他來鄴城,一舉一動都在七部的掌握之中,所謂的漏洞,不過是七部故意展現(xiàn)出來的。
左公梁并非是一心降燕,他是有把柄被七部抓到,不得已才入了鄴城。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老人,一心想著的還是王師北伐,恢復舊京。正因為如此,七部才決定放棄他。借助緇衣社的手除掉左公梁,一來少了一個對于燕賊不忠之人,二來可以激起北地世家大族對于帝國的恐懼和怨恨,可謂是一舉兩得。
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知道這件事情之后自然極為后悔,對于生死也是不在乎了。聽著周圍百姓們的叫喊聲,尹呂心中想著,這些大多都是他的族人,如今卻都是倒向燕賊了。
鞭子如雨點一般落下,他的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塊好肉。尹呂和同伴們的舌頭都已經(jīng)被割掉,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什么都說不出來。
這個時候,他只感覺到絕望,覺得對不住大將軍的重托。他本想著來鄴城做一些大事的,哪料想剛來就掉進了燕人的圈套之中。
黃狗是燕賊早就準備放棄的,左公梁是燕賊想要除掉的,他把這么多緇衣社的兄弟搭進來,卻一點兒功勞也沒有。
然而事情并不能怪他,誰能想到緇衣社已經(jīng)被燕賊滲透這么深!蕭曹那狗賊也是七部的人,那可是他多年的兄弟,誰能想到?
那個陰險的家伙,如今還在大將軍的身邊!
想到這里,尹呂就感覺心中發(fā)冷。
他想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可是舌頭已經(jīng)斷了,又怎么可能說得出來!
“盡人事,聽天命。我已經(jīng)是盡過力了,大將軍,你好好保重?!?p> “來日北伐成功,到時候綁在這里的,應(yīng)該都是燕賊吧。到時候,大將軍你不要仁慈,一定要讓他們也把血流干!”
尹呂迷迷糊糊的想著,陷入了昏迷之中。
地上紙錢飛舞,鮮血斑駁。
……
……
當尹呂在鄴城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的時候,建康城內(nèi),皇宮之中,夏瑾擁著翠屏,顯得志得意滿。
“九錫,異姓王,都是為了試探百官的反應(yīng),這倒罷了。可是讓東海王廢除婚約……夏郎,東海王的小女就那么好么,值得夏郎如此?”
“那個丫頭,我見都沒有見過,說什么好不好的?!毕蔫⑽⒁恍Α?p> “那是為何?天壤之間,禮字最大,夏郎如此,難道和九錫、異姓王一般,是為了試探百官反應(yīng)么?”翠屏顰眉問道。
夏瑾搖頭道:“試探百官,九錫和異姓王兩樣就足夠了。至于廢除婚約這事……那是因為我很不喜歡那個蘇大?!?p> “很不喜歡?!?p> 翠屏問道:“那個蘇家大郎如何得罪了夏郎,夏郎竟要這般羞辱他?”
夏瑾沉默了一下,輕聲道:“他……并沒有得罪我。我給陛下講的那個故事,還是從他那里聽來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有別的心思?!?p> “他沒有得罪我,我只是很不喜歡他那副樣子。想起他的樣子,我就生氣。我要東海王廢除婚約,將公主許給我,不過是為了羞辱他而已。我很想知道他知道了這個消息,會不會氣得發(fā)瘋。”
翠屏嘆了口氣道:“這又何必。”
夏瑾呵呵一笑:“我如今大權(quán)在握,自然要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事。翠屏,你是沒見過那個少年目空一切的樣子。小小年紀,便想指點江山臧否人物,憑什么?”
“想起他那個樣子,我就不喜歡。他不是喜歡笑么?我就想知道他知道這個消息后,他還能不能笑得出來!”